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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墨竹形象为例探析画家管道升的艺术成就

2018-03-25马威

关键词:墨竹赵孟頫竹子

马威

图1、《墨竹图》

管道升,南宋景定三年生,为父亲管伸的第二个女儿,又字仲姬。父亲管伸为当时地方的名门望族,膝下无子,所以管道升深得父亲宠爱,从小获得良好的培养。“翰墨辞章,不学而能”[1],杨载《赵公形状》一文中称其“有才略,聪明过人,亦能书,为词章,作墨竹,笔意清绝”。天资聪颖加上后天良好氛围的熏陶使得管道升有条件成为后来元代著名的画家、书法家以及诗词作家。其中她在绘画领域的成就最为突出,善画墨竹、梅、兰,尤其在塑造竹子的形象上尤为精彩,其中的晴竹新篁为其首创。管道升于二十八岁时嫁给当时著名的书画家赵孟頫,世称管夫人,后又封魏国夫人。直到最后因病离世这三十年间,管道升和赵孟頫举案齐眉、相互切磋绘画技艺,在艺术道路上互相借鉴、共同进步,成为绘画史上一段流传的佳话。

一、关于管道升墨竹形象创作的时代背景及原由

图2、《水竹图》

众多因素促成了时代浪潮中的管道升作为一个女性能够在绘画道路上取得成功。十三世纪,蒙古族消灭南宋统一中国,在元世祖忽必烈统治下的元朝为了巩固政权,大力招揽人才,延续已有的文化趋势,这就使得绘画艺术在元朝有了一定的进步发展。尤其是当时的文人画,诗书画达到了进一步结合,在前代苏轼、文同以及米芾的基础上实现了继承与创新。同时由于画院的废弃迫使当时的画工失去了用武之地。除了少数的专业人士为宫廷画家外,更多的是身居高位的士大夫画家和在野的文人画家。那些在朝士大夫画家在经历改朝换代的更迭后备受歧视,只能通过绘画一发心中的苦闷牢骚。在野的文人画家创作较为自由,通过绘画表现情趣以及理想。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四君子”梅兰竹菊的题材更加受到画家的青睐。传统观念中植物与天人合一的思想有着紧密的联系。竹子形象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一直被认为是虚心有节、拔尘脱俗的不俗象征。汉儒《礼记》所言:“其在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两者居天下之大端矣,故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2]“四君子”中的竹因为所被赋予的象征意义与当时主流画家的思想境界相吻合,也就被应用地更为广泛。并且当时关于墨竹题材的创作已经可以从前代文同以及苏轼的作品中获得良好的借鉴,这也难怪画家管道升对竹子情有独钟。

相传管道升和她的夫君就是因墨竹而结缘。吴其贞《书画记》记载笃信佛教的管道升曾在湖州瞻佛寺的粉墙上绘制《竹石图》,“用笔熟脱,纵横苍秀,绝无妇人女子之概”。[3]引得众人围观称奇,赵孟頫慕名而来,为画中作者出自妇人之手而惊叹,遂打听到管道升的住处,以自己的书法作品乞求能够互换管道升的墨竹。当时的赵孟頫书法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管道升见后连忙回赠,一来一回之间两人暗生情愫。这其中的具体细节已不可考,但我们能够从侧面看出管道升在绘制墨竹上的造诣极深。

因为身为女性的缘故,使得传记野史的记载对于其介绍较为简略。同时赵孟頫成就之高,以致管道升在后世的传记野史中总是作为赵孟頫的妻子而出现,人们将关注点聚焦在他们的爱情故事上。事实上,在墨竹方面的成就管道升丝毫不比丈夫逊色。两人之间相互切磋技艺,在创作的道路上共同进步。赵孟頫,字子昂,号雪松、欧波、水晶宫道人,并且博学多才、擅书画,在艺术的各个方面都大有造诣。其倡导的作画贵有“古意”以及“书画同源”的思想在某种程度上难免对与之朝夕相处的管道升产生影响。此外,赵孟頫祖籍湖州,在南宋时期文同首创的“湖州竹派”经过苏轼的传承已经得到很好的发展。赵孟頫生活在养竹胜地,深知竹子生长习性。元朝时期湖州竹派集中于杭嘉湖地区,当时绘竹高手高克恭、李衎和赵孟頫都曾群居杭嘉湖地区,他们都为朝中官员和文学大家,彼此之间情谊深厚,互相往来切磋技艺。诚如赵孟頫《题李仲宾<野竹图>》所言“吾友李仲宾(李衎)为此君写真,冥搜极讨,盖欲尽得竹之情状。二百年来画竹称著者,皆未必能用意精深如仲宾也.......”[4]作为丈夫赵孟頫最亲近的人,我们可以从中推测丈夫的活动以及与友人之间的紧密往来无不在无形之中影响着管道升的墨竹创作。赵孟頫就曾在管道升的题画诗《题管道升梅竹卷》中说道:“道升素爱笔墨,每见余尺幅小卷,专意仿摹,落笔秀媚,超逸绝尘。”[5]

二、关于管道升墨竹形象的创作特色

元朝为墨竹创作的鼎盛时期,众多画竹大师在这个时代喷薄而出。高克恭、柯九思、李衎还有其夫君赵孟頫都成了那个时代墨竹创作的佼佼者。管道升作为元朝首屈一指的女画家在墨竹上也建树颇丰,其中的“晴竹新篁”(刚刚露出泥土的竹子)为其首创。柯九思认为画竹与书法相通,钱选以画竹来表达士气,管道升主张画竹要有生意。倪瓒画竹不求形似,只在聊写胸中逸气。李衎则视竹子为君子的化身,画竹在于“比德”。[6]管道升在创作墨竹时并没有在浓淡变化上有过多的变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笔完成,以中峰为主,最上面的竹叶又以藏锋的笔法挑出来求得画面生机盎然的效果。尽管古代画论中关于管道升创作的论述较少,但是我们仍然能够从一些零星记载中窥探到这位女性艺术家的卓越成就。管道升的《自题画竹》:“罢宴归来未夕阳,锁衣犹带御炉香。侍儿不用频挥扇,修竹萧萧生嫩凉。”此诗诗中并没有直接表明竹子形态特征或者自己在创作过程之中的构思。而是通过描述日常琐碎之事,竹林送来阵阵凉风驱散了宴会的炎热。通过这一首简短的诗句我们可以得知管道升住处有竹子相伴以及其对于竹子的偏爱程度。《题画竹》中又言“春晴今日又逢晴,闲与儿曹竹下行。春意近来浓几许,森森稚子日边生。”管道升又通过竹子来寄托她对于儿孙辈能够茁壮成长的殷切期望。由此两首画中小诗可见管道升对竹子生长习性的了如指掌以及对于竹子的情有独钟。她对于竹子的喜爱程度无疑可以和前代苏轼“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痴迷相媲美。管道升也曾作诗来委婉规劝丈夫保持对于爱情的忠贞。赵孟頫曾到江浙地位为官,江南是繁华的风流之地,自己留在京城大都,见丈夫出任江浙一去两年有余,凭着女人的敏感心理,预感到有不祥的兆头,所以她画竹一幅寄给在外日夜思念的夫君,《寄子昂君墨竹》诗云:“夫君去日竹新栽,竹子成林夫未来;容貌一衰难再好,不如花落又花开。”对于诗书画俱精的管道升来说,题画诗并不难,文人画的繁荣将元朝推向了中国艺术史创作的高峰。不像后来明代仇英画技高超没有较多的文学修养,在作品中无法探寻其他形式例如画印以及题画诗的艺术表现。可惜如今因为部分画卷遗失,只能通过这些题画诗来一观管道升对于竹子的偏爱,在管道升的画中,受丈夫赵孟頫的影响,往往以书法飞白手法画竹,画竹如写字,先画以竹竿,后竹枝,其次竹叶的先后次序。竹枝一般一左一右互生,因观察角度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姿态。画面中表现出竹子生意盎然的特点是其创作的主要魅力所在,那么以丈夫赵孟頫“书画同源”即以书法入画的思想就成为了管道升实现这一创作目标的重要表现手段。

墨竹与花卉题材创作一样可分为折枝与全景两种。其中折枝画法取景物局部进行特写描绘,表现更为细致生动。折枝画法最早可追溯到唐代时期的边鸾,唐朝朱景玄《唐朝名画录》记载边鸾“近代折枝花居其第一”。到了元朝时期,以折枝画法表现梅兰竹菊的作品开始大量涌现。当竹子被作为独立的画种表现时,湖州竹派的创始人文同已经能够较好的用折枝法表现竹子的情态。管道升师从文同,著作《墨竹谱》曾对其大加赞赏:“独文湖州挺天纵之才,比生知之圣,笔如神助,妙合天地,驰骋于法度之中,逍遥于尘垢之外,随心所欲,不逾准绳。”[7]到了元朝时期的赵孟頫,对文同的创作进行革新,改变其代表性的“S”形为弧形。同时将文同画中倒垂而下变为扶摇直上。管道升画竹取法文同,同时受到丈夫赵孟頫耳濡目染的影响。代表作品《墨竹图》表现一株竹子从左下方扶摇直上,树叶错落有致,气韵生动。画中竹叶将书法融入此中,用笔尖劲。仔细观察竹叶的用笔,密叶中较为圆润的部分应为赵孟頫润笔。这幅《墨竹图》(图1)和赵孟頫、其子赵雍的墨竹创作合为一卷名为《一门三竹图》。从中更可见赵氏一家的艺术成就之高。在表现全景图时又附带点缀石、树、草,互相之间交相辉映又主次分明。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水竹图》(图2)纸本墨笔,立轴。描绘两珠一高一矮的竹子,错落有致,笔墨浓淡相间。画中石头又用淡墨勾勒,空灵玉秀。画中竹叶以书法用笔,竹叶下笔略带藏峰,叶尖笔锋突出,较为尖利,这无疑是受到了丈夫赵孟頫“书画同源”理论的深刻影响,画面中又透露出女画家所特有的灵气。管道升曾言:“墨竹,君子之所爱也。余虽女流,窃甚好学。未有师承,难穷三味。及侍吾松雪十余秋,傍观下笔,始得一二。”[8]

图3、《著色兰竹图》

在绘画理论方面,管道升将个人的创作经验汇编成《墨竹谱》,此文叙述详尽,短短八百多字将竹子竿、节、枝、叶在创作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各个方面均明确指出,“四者若不由规矩,徒废工夫,终不能成画也”,这是对于竹子生长规律的总结。文中明确地讲明在创作过程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应该避免的误区,著作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出管道升对于前代绘竹大师文同的推崇和借鉴。《墨竹谱》为后世习画的人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绘画理论经验,同时也为中国的美术史添砖加瓦。

三、关于管道升墨竹创作的影响

身为女性,管道升在婚后更多地将生活的重心放在家庭上。虽然没有完全停止创作,但是来自家庭生活的压力必然会削去个人自由创作的空间,这或许也在某些方面解释了管道升遗留下来作品较少的原因。在中国的传统思想中,女性一直依附于男性的影子下,较少拥有自己的话语权。但是在赵孟頫和管道升的婚姻中,两人之间除了夫妻恩爱的关系外,亦如师如友。《吴兴备志》卷25记载言:“管夫人画与文敏(赵孟頫)争重。”孙承泽《庚子销夏记》记载:“管夫人画竹,风格胜子昂,此帧凡三竿,极其苍秀。”[9]

若论管道升绘画创作的影响,其中影响最直接的无疑当属家人。由于赵孟頫和管道升夫妻之间举案齐眉、惺惺相惜的和睦夫妻生活以及书画之间的相互借鉴和切磋,使得家庭之间形成了浓厚的学习氛围。明末清初钱谦益曾称赞:“天上人间此佳偶,齐牢共命兼师友”。管道升育有九子,在相夫教子的同时没有荒废自己的艺术创作,身体力行地为儿孙们做好榜样。在这种良好的家庭氛围的熏陶下,一家三代出了七位画家。其子赵雍、赵麟以及外孙等都在书画理论等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就。赵雍为赵孟頫的次子,较好的继承了家学,管道升对其严加管教,如有错误必苛责之。后赵雍以父荫入仕,官至集贤待制、同知湖州路总管府事。在书画造诣上可以与其父并驾齐驱,擅山水,尤精人物鞍马,亦作界画。书善正、行、草,亦长篆书。赵雍关于竹子的作品《著色兰竹图》(图3)将兰花以及竹子的情态表现的极富神韵,注重观察自然,整幅画面在精心的刻画下摇曳生动,生机盎然。可惜其它作品在某些方面又因为过多地类似于父母亲的创作而难以步入大家的行列。外孙王蒙山水画风受到赵孟頫的直接影响,又学董源、巨然的画风之外能够不落窠臼。在山水上形成自己的创作特色的解索皴和披牛皴(图4)。同时注重师法自然,最终名列元代山水四大家之一。这样的家族的文艺盛况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如若不是赵管夫妻两人之间的琴瑟和谐以及书画之间的相互切磋下形成的浓厚的家学氛围,恐怕难以在一家三代之间迸发出如此大的艺术成就。

跳出家庭的藩篱,管道升的最大贡献莫过于凭借其才情及品格对中国历史上的艺术工作者所树立起的标杆作用。她激励往后的女性冲出传统封建思想牢笼的桎梏,发挥出个人的魅力,而不再是作为男性或者家庭的附属品而存在。随着朝代的更迭以及思想的进步,明清之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艺术家进入大众的视野而被人所熟知。其中马守真为明代金陵名妓,姜绍书《无声诗史》称其:“兰仿赵子固(赵孟坚),竹法管夫人(管道升),俱能袭其余韵。其画不惟为风雅者所珍,且闻名海外,暹罗国使者亦知购其画扇藏之。”并且马守真也曾在画作中自题:“临管夫人三友图于秦淮水榭,湘兰子马守真。” [10]与管道升如出一辙,在马守真的画中,她赋予了兰花和竹一样的高尚情操,这也是其毕身所恪守的人生准则。无可否认,管道升对她的影响是不可小觑的。乾隆皇帝《题管道升修竹幽兰图》中也对其大加赞赏:“世间尽有丹青手,写照端须似此人。”

虽然管道升不是中国艺术史上第一位从事艺术创作而被记载的女性,但是其独特强大的个人魅力和影响力在传统社会里所迸发出来的力量足以让世人重新以新的视角来看待女性艺术家的创作。清末民初诗人谢东樵《济南杂咏》之一曾言:“自古才媛重此乡,李词管画最芬芳。”如果说李清照为词曲界中崭露头角的第一位女性,那么管道升无疑可以成为绘画界扛起女性大旗的第一人。

图4、《青卞隐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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