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赓平生最重的一次负伤
2018-03-24危春勇
危春勇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将帅中,陈赓是一位个性鲜明、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足智多谋,文韬武略,身经百战,多次负伤,且是我军中唯一同日、法、美军都交过手的高级将领,他还是我军高级将领中唯一一个见过鲁迅的人。他与江西、与南昌的缘分也颇深。
2017年南昌起义暨建军九十周年之际,陈赓大将三子陈知庶曾于春夏时节两次来到南昌参加相关纪念活动,追寻父亲和革命前辈足迹。笔者均有幸现场采访,听他讲述父亲与南昌、与江西的密切关系,还有自己在寻访八一征程中的经历与见闻。
人民解放军的军魂是从南昌起义开始铸就的
置身活动现场的陈知庶,身着一件褐色衣衫,温文尔雅,书卷味很浓,又有几分严肃,一眼看过去,更像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知识分子,而不太容易想象出他是带兵的人。
陈知庶头发有些花白,戴着一副和父亲一样的无框眼镜。透过镜片,那温和中又有几分犀利的眼神,非常酷似我们从照片上看到的陈赓大将,足以让人敬畏。其实,陈知庶将军是个很随和的人,我们和他接触一会儿就能感受出来。不论是请他签名还是合影留念,他都欣然应允。
具有儒将风采的陈知庶,从小就有军人情结。12岁时他就自己跑去找聂荣臻元帅要求参军,曾进军营当了7个月兵,因年龄太小又被部队送回了家。15岁时,陈知庶正式参军,从普通战士做起,历经30多年的磨炼和摔打,最终成长为军中将领。陈知庶参与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筹备组建的全过程,并被任命为驻港部队司令部副参谋长、驻港部队副司令员,后担任甘肃省委常委、甘肃省军区司令员直到退休。
陈知庶告诉笔者说,2004年,自己曾出差到过南昌,因行程匆忙没能参观有关的革命遗址。这次专门前来寻访八一征程,拜谒八一南昌起义纪念塔,参观南昌起义纪念馆等多处历史纪念地,了却了自己多年来的一桩心愿。他认为,我们人民解放军的军魂,就是从八一南昌起义开始铸就的。
父亲四进南昌城每次境遇大不相同
1961年3月,陈赓大将去世时,陈知庶仅7岁。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他对父亲生平和经历了解得越来越多。
陈赓大将与南昌有着不解之缘。他四进南昌的史实更为这座英雄城平添了几分豪气和光辉。在接受采访时,陈知庶向笔者讲述了父亲陈赓4次来南昌的不同境遇。
1927年2月,父亲陈赓受周恩来指派,专程来南昌了解蒋介石的“政治动态”。一见面,蒋介石就想把陈赓留在自己身边并给他送了一笔钱,但这些都没能打动陈赓,他托词拒绝了蒋的挽留。在北伐军总司令部工作的蒋先云和时任政治部主任的邓演达,均向陈赓告知了蒋介石将要叛变革命的企图,于是他赶紧离开南昌乘船去武汉,把了解到这些情况向党中央作了汇报。
陈知庶说,父亲第二次来南昌是参加八一起义。7月27日,他随周恩来秘密抵达南昌,住在朱德的寓所。周恩来挑起了组织起义的领导工作,而父亲的主要任务,就是做好领导人的政治保卫工作。起义发动后,他和李立三逮捕了一批反革命分子,还接管了江西省银行,把没收来的财物运送到总指挥部。
1932年冬,陈赓在苏区当师长时,在反“围剿”战斗中负伤,后到上海治伤数月。1933年3月,中共临时中央的领导人分批向江西中央苏区迁移,陈赓也奉派前往。就在离开上海的前一天,他到贵州路丽都大戏院看演出,不巧被叛徒认出,随后被捕。
陈知庶回忆,父亲陈赓被押解到南京,在关押了一个月后,蒋介石决定对他实行软化,指令将他押到南昌。蒋介石亲自出面劝降。面对高官厚禄的诱惑,父亲陈赓严词拒绝,气得蒋介石下不了台。后经多方解救,在地下党的协助下,父亲得以从软禁处逃脱,迅速转道中央苏区。
陈知庶说,16年之后,当父亲第四次来到南昌时,已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解放这座城。
父亲率一个团的兵力打败国民党两个师
历史的起承转合有时相当耐人寻味。陈知庶说,父亲第三次离开南昌,临走时当有人说欢迎你再来时,他回答道:“再来,我就带十万部队来!”果不其然,在1949年5月解放南昌的,就是父亲陈赓率领的二野第四兵团。
第四次进南昌,解放了南昌城。陈赓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他在《日记》中写道:“今日冒雨到南昌,这是我历史上第四次至此。”“这次则以胜利者姿态来此。前三次入城,或为亡命客,或者站不住,或为阶下囚,但均表现了我党之艰苦奋斗。无有前三次,则无今日人民之光荣。特志之,以纪此行。”
解放南昌第一枪,谢埠之战不能忘。2017年4月11日下午,陈知庶在参加完为南昌八一乡贫困孩子捐助活动后,与寻访团一行来到解放南昌的谢埠战场之一——南昌县八一乡海湾农庄参观,实地查看谢埠之战遗址的当今面貌,并在这里看到了父亲陈赓指挥谢埠之战时的图片和史料等。1949年5月21日,陈赓大将指挥第四兵团第十三军第三十七师,以一个团的兵力打败国民党两个师,于5月22日解放南昌。这就是谢埠之战。
陈知庶看到父亲的事迹既钦佩又感动。他与寻访团成员一起驻足观看谢埠之战纪念墙,在纪念墙前留影,并来到为解放南昌而英勇牺牲的烈士纪念碑前敬献花篮,默哀鞠躬,缓缓地绕碑一圈,以表达对烈士的崇敬之情。
利用这次在南昌县参加活动的机会,陈知庶还于4月12日上午特意前往莲塘镇斗门村,寻访父亲当年兵团司令部的旧址。在现场,他先认真拍摄了办公场所,又到生活区仔细察看,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希望当地能将此处修复还原,建成一个革命传统教育基地,不光是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并记住解放南昌的这段历史,因为在解放南昌的战役中有500多名将士英勇牺牲,而留下姓名的30人不到,我们不应当忘记他们。
会昌战役中父亲负了最严重的一次伤
八一征程尋访团结束在南昌的寻访,由陈知庶接任第二任团长,带领团员们前往赣南、闽西,再到广东大埔、海陆丰等地。寻访团到达瑞金后,首先寻访了南昌起义部队南征途中的第一战——壬田战役的遗址。第二天下午,又不辞辛苦,沿途跋涉徒步登上了会昌山寻访会昌战役遗址。
站在山上毛泽东《清平乐·会昌》的词碑前,陈知庶和团员们认真听取了会昌县党史办曹树强主任讲述八一起义军会昌山战斗的情况。这次战斗的参战部队是叶挺第十一军的第二十四、第二十五两个师,指挥者是周恩来、叶挺、刘伯承、聂荣臻等人,贺龙坐镇瑞金作为预备部队,朱德、周逸群的部队在会昌、瑞金交界处的黄坊、石角、迳桥(东北方向)作为佯攻部队配合进攻。会昌战役是起义军挥师南下取得的一个大胜仗,战果辉煌,歼灭敌军4个团,俘虏敌官兵900余人,缴枪1000余支。“围剿”南昌起义部队的右翼军总指挥钱大钧差点成了起义军的俘虏。会昌战役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起义军的革命士气,沉重打击了敌人。
起义军撤离南昌时,陈赓已出任第二十军第三师第六团一营营长。就是在这次会昌城外国共两方黄埔生的第一次交战中,陈赓负了重伤,左腿三处中弹,膝盖骨的肌腱被打断,胫骨、腓骨也被击伤,倒地无法行走。陈知庶说,这是父亲在他的战斗经历中第三次负伤,也是最为严重的一次。
让陈知庶感到意外的是,通过这次在会昌寻访弄清楚了一个重要史实,就是会昌战役中父亲负伤地点,以前一直认为是在会昌,而这场战役的战场实际是在与会昌相邻的瑞金谢坊镇,也就是说父亲陈赓是在瑞金负的伤。了解到了比之前更为确切的史实,陈知庶感到比其他的团员多了一分收获。
革命来之不易还有许多人在幕后奋斗
福建长汀县,是闽、粤、赣三省的边陲要冲,为全国著名的革命老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长汀是中央苏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央苏区的经济文化中心,被誉为“红色小上海”。
1927年9月初,南昌起义军继续向广东进发,陈赓因伤势严重,到长汀后被送进了福音医院治疗。福音医院原为英国传教士1908年建成的亚盛顿医馆。1927年9月,周恩来、朱德、贺龙、叶挺、刘伯承等率八一南昌起义部队路经长汀,福音医院热情为起义军服务,接收并救治了300多位伤员。院长傅连暲亲自为陈赓疗伤。
新中国成立后,被授予中将军衔的傅连暲在回忆录中写道,当时自己看到年轻的陈赓神采奕奕的面孔,带着伤仍大讲革命故事时,心想:“像这样一位年轻、勇敢、有才干的革命军官,他一生可以为劳苦大众做多少事呀!我,一个医生,有责任挽救他这一条伤腿。”于是,傅连暲采取“保守疗法”,每天用药水给陈赓消毒,用夹板固定伤腿,同时给他喝新鲜牛奶,增强他的体质,总之采用了种种办法,避免了截肢,将他严重受伤的左腿保住了。
陈知庶率领八一征程寻访团到达长汀后,专门来到福音医院旧址寻訪。坐在福音医院父亲曾经疗伤的病房,陈知庶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他仿佛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傅连暲院长,手执器械躬着身,一点一点地用药水给父亲消毒,一步一步地用夹板固定父亲伤腿的情景……革命胜利来之不易,除了战场上的流血牺牲,还有多少人在幕后为之奋斗和奉献啊!
父辈革命从未想过将来能当什么官
参加寻访八一征程,陈知庶感触甚多。从八一南昌起义纪念塔、纪念馆,到解放南昌的谢埠之战和莲塘斗门的兵团司令部遗址,从壬田战役、会昌战役战场到瑞金叶坪、一苏大二苏大会址,从长汀、古田再到三河坝、海陆丰等地,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一次性地用这么长时间、到这么多地方走访和追寻父亲与革命前辈的足迹。
陈知庶不无感慨地说,中国革命取得胜利不是偶然的。过去,很多革命者成分是很高的,在社会上也是崭露头角。这些人大部分又都有文化,也是富裕家庭出身。他们参加革命不是随意的,而是理性的选择——相信马克思主义,坚信革命一定成功。
“老一辈人追求理想,有坚定的意志,一往无前的精神。他们革命时不是为一己私利,也从未想过将来能当什么官。”“我父亲也从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和职位,他常说自己能活下来就是占了便宜。”说到此,陈知庶讲述了父亲的一则轶事,1955年授衔后,学校里一些同学们在比谁的父亲军衔高?我哥哥回家就问父亲陈赓“你是什么将呀”?父亲回答说“辣椒酱”。从这幽默风趣的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到陈赓大将对待功名的态度,也使我们对老一辈革命家的高尚品德愈加敬佩。
陈知庶表示,革命的历史不能忘,红色的基因、光荣的传统,要靠我们和一代又一代人来传承、来发扬。这样才对得起无数革命先烈,也不负于我们所处的时代。
责任编辑 / 梁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