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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志》版本新考

2018-03-23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中国钱币 2018年4期
关键词:抄本刻本

邓 亚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泉志》是中国现存的最早记录钱币的专著。王贵忱、艾俊川、屠燕治等学者对其版本进行过研究,或混淆版本,或只言及刻本,或单独研究抄本,或只研究国内的版本,不免有憾。笔者蒐集存世《泉志》诸本,以时间为主线,以文献著录、书籍版本为主要分析对象,希冀全面地展示《泉志》版本,为后面的研究提供更为丰富、有价值的材料。缺漏之处,还请方家指正。

一 创作与著录

洪遵在《泉志》序言中云:“余尝得古泉百有余品,则又旁考传记,下逮稗官所纪,攈摭大备,分汇推移,厘为十五卷,号曰泉志”,“绍兴十有九年秋七月晦日鄱阳洪遵序。”[1]绍兴十九年(1149),《泉志》得洪遵悉心编撰,终于成书。

目前学界皆以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为著录《泉志》最早者,实际上,尤袤早于陈振孙,在《遂初堂书目·子部·谱录类》中著录《洪氏泉志》[2]。尤袤所记,多只称姓氏,而不具体著录姓名,后世亦有称“洪氏泉志”之例,如明代沈懋孝《书鄱阳洪氏泉志后》及《古今钱略》《古今录》等书中多处提到此书皆只言《洪氏泉志》”,故尤袤虽未言明作者全名、卷数,但《洪氏泉志》当为洪遵《泉志》无疑。

洪遵去世后,周必大于嘉泰三年(1203)为其撰写了《同知枢密院事赠太师洪文安公遵神道碑铭》,对其著作的记述非常简略:“有文集八十卷,东阳志谱阙各十卷,钱谱五卷”[3]。卷数、书名皆与《泉志》自序不符,周必大或未见《泉志》。

陈振孙或曾亲见《泉志》,其所著录卷数与洪遵自序相吻合,然亦有一错:“泉志十五卷,洪遵景伯撰,记历代钱货”,“卢校本有校语‘遵’作‘迈’,改‘适’。校注曰:馆本作‘遵’亦误。”[4]洪遵景严与其兄洪适景伯,其弟洪迈景卢,以“三洪”并称于世,“三洪”之名字、著作混淆,是导致此误的原因。马端临引之,因循其误,“泉志十五卷,陈氏曰,洪遵景伯撰,记历代钱宝”[5]。

宋代类书《玉海》对《泉志》的记载较为重要,王应麟不仅抄录了洪遵部分原序,还记录了其大致分类“有正、伪、不知年代、大、刀布、外国、奇、神、厌胜品、钱之品九”[6],其后更详细保留了书中一些钱币名称,并对钱币的轻重等价值情况进行分析,在保留《泉志》原貌的同时,为后世版本的比勘提供了重要材料。

元代脱脱《宋史·艺文志》著录:“洪遵,《泉志》十五卷”[7]。《学古编》言:“泉志,闻有泉文近于道者,可以广见,又有妄作三皇币及夏时币不可为信,卍此字,人谓万字,乃出古泉,不见此书,终不知也,故引入以待好事者”[8]。元人以《泉志》内容作为考古材料运用,据此可推知原本《泉志》有泉文的记录。明《永乐大典》中散入的《泉志》,据翁树培的校注,也是有图的。

由此可知,《泉志》成书后,影响渐大,其在文献中的著述越来越详细,但宋元时期元,始终未见其刊刻信息,大概多以抄本形式流传。直至明胡震亨等人在万历三十一年(1603)刊刻《泉志》,是书才开始以刻本方式流传。

二 抄本

1.“永乐大典”本、翁校本

现存《泉志》最早的抄本是《永乐大典》抄本。据艾俊川、关汉亨等学者研究,《永乐大典》并非整本收入,而是散入各钱之下,故更准确地说此本是从《永乐大典》中辑佚出来的,而该册《永乐大典》现已亡佚。

翁树培于嘉庆十四年(1809)将其与明刻本进行对校后形成了一个残本和过录本,现存于国家图书馆。这可以视为一个新的本子:翁校本。残本前面有“翁宜泉手校《泉志》,武昌徐氏强誃藏,乙丑仲春黄侃观”等文字,“翁树培印”、“宜泉吉利”等藏书印。翁树培以《津逮秘书》本《泉志》作为底本进行批校,卷首页有眉批“以此本与永乐大典参校时,极匆匆,止得墨笔旁注于本文,或竟以行草写之。今凡以大典校者,概以红笔圈出为记”。过录本除上述内容外,还保存了翁氏的题记“嘉庆己巳冬,文颖馆辑唐文,以《永乐大典》参校……翁树培记。”对于此本,艾俊川[9]、关汉亨[10]等均有论述,兹不赘述。

2.姚咨抄本

钱曾的《读书敏求记》:“泉志十五卷,泉志鄱阳洪遵撰,嘉靖壬午秋,茶梦庵钞本”[11]。茶梦庵是姚咨室名,他自号茶梦庵,有遇善本必自手抄的习惯。钱曾的《钱遵王述古堂藏书目録》中有“洪遵泉志十五卷,二本抄”[12]。据此推测,姚咨抄本或为两册,嘉靖壬午(1522)抄成,早于明刻本。

3.其他抄本

(1)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有清嘉庆十年(1805)沪城梅氏钞本,1函4册;该馆另有清钞本1函2册,有黄裳跋文。

(2)台湾藏有玉连环室绿格钞本1册。玉连环室是清人吴钧室名,从“菦圃/收藏”等朱文长方印来看,当是适园张钧衡旧藏。

(3)南京图书馆藏有民国三年(1914)抄本2册,有“浙江卢氏宝凤楼藏书印”。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江户中期,松平秀云有手钞本《泉志》二卷,松平秀云生于1697年5月,卒于1783年5月,这段时间内,《泉志》已有多种刻本问世。这在以往的研究中甚少提及,有待深入研究。

三 刻本

1.“秘本”

《泉志》最早的刻本是明万历《秘册汇函》本。“抄书旧有百函,今刻其论序已定者,导夫先路,续而广之,未见其止。书应分四部而本少……万历癸卯(1603)八月一日”[13],可知《秘册汇函》丛书中的本子源于旧抄本。前有刻《泉志》序,明言徐仲和亲手摹画书中图文,此本版式为白口,上下单边,左右双边,单白鱼尾,版心刻有书名、卷数,页码,每半叶9行,行18字。每卷下面均有题“宋洪遵撰,明徐象梅校并图篆”,卷五第一页有两处墨迹,按行格,两处墨钉分别都缺了5个字,文末有徐象梅跋。

以“秘本”与《玉海》中保存的材料比较,《玉海》中有钱作“赤仄”“太货六铢”,“秘本”分别作“赤侧”“大货六铢”,当为古字通用的缘故,但《玉海》中有钱“比轮晋”,大泉下有“王莽一直五十”,“秘本”无,《玉海》中永通万国钱 “后周一当千”,“秘本”作“以一当十”……诸如此类的异文现象显然不容忽视,可见胡震亨等人刊刻时所据抄本与王应麟所见本子不同。

元末明初陶宗仪编辑丛书《说郛》,收录《泉志》于第九十七卷,仅有九品分类下钱币名称目录,并无正文。今据影印本《说郛》对照可知,除“秘本”正用品“景王钱”,此作“景玉钱”;“永安土字钱”,此作“永安丄字钱”;外国品“舒勒国五铢钱”,此作“舒勒国大五铢钱”之外,其余均与“秘本”同。明顾起元万历四十一年重新编订《说略》,其中第二十六卷《珍格》下,收录了《泉志》十五卷各品下具体钱币名称,经对比,除奇品下“秘本”中“井文钱”,此作“非文钱”之外,其他与“秘本”完全相同。这充分说明《说郛》、《说略》所据《泉志》当为秘本。

秘本流传较多,《丛书集成初编》《续修四库全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所收皆为“秘本”。

《秘册汇函》本

《津逮秘书》本

2.“津本”

明末毛晋得到了沈士龙、胡震亨辑刻《秘册汇函》的残版,合家藏旧籍,编刻《津逮秘书》。收入《津逮秘书》第八集中的《泉志》可以说是“秘本”的翻刻本:其一,“津本”行款字数、版框样式、边栏、界行、版心、鱼尾等与“秘本”相同。前有刻《泉志》序,洪遵自序中“国朝”二字仍换行顶格,卷五第一页同有两处墨迹,后有徐仲和的跋。其二,据《四库全书总目》对丛书《津逮秘书》的记述,“震亨初刻所藏古籍为《秘册汇函》,未成而毁于火,以残版归晋,晋增为此编。凡版心书名在鱼尾下、用宋本旧式者,皆震亨之旧;书名在鱼尾上而下刻汲古阁字者,皆晋增也。”[14]检阅“津本”,发现版心、书名在鱼尾下,用宋本旧式,与此说符合,“津本”《泉志》乃震亨之旧版。

然二者又存在差异,“津本”版心无字数,每卷下面的题名,毛晋也做了较大改动。“秘本”每卷下面均题“宋洪遵撰,明徐象梅校并图篆”,而“津本”卷之一后题“宋洪遵撰,明胡震亨、毛晋同订”;卷之二、四、十、十二后题“宋洪遵撰,明徐象梅校并图篆”;卷之三、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三、十四、十五后仅题“宋洪遵撰”。

由于秘本、津本同出一源,极易混淆。如浙江图书馆藏 “津本”,在多卷起始页天头写有“津本有明徐象梅校并图篆”等字,乃是颠倒了两个版本,王贵忱先生于“津本”后有跋文,并称其为后来诸多本子的祖本,也是将“津本”误认为“秘本”。各大图书馆有记为“毛氏汲古阁刻本”,有记为“毛氏汲古阁刻津逮秘书本”,有记为“明崇祯中毛晋刻本”,其实都是“津本”,毛晋并未刊刻过单行本《泉志》。

3.鲍山校本

明 鮑山校本

日本元禄十年刊本

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有明鲍山的校本,但“出版地、出版者均不详”,国内未见此版本信息,前人研究亦未曾言及。此本外题“泉谱”,第二页题“洤志”,目录页有缺页,上下单边,左右双边,每半叶9行,行18字,白口,单白鱼尾,版心刻有书名、卷数和页码,行款与“秘本”“津本”类似。十五卷后有徐象梅跋文,或与“秘本”“津本”有关联,但内容上有很多不同,需详细比较研究。此本卷一至卷十五每卷起始之下均题有“宋洪遵撰,明鲍山在斋较”,卷二第十二页有两处墨钉,分别缺两个字,一个字,“秘本”“津本”相应处有字,卷三第十页有一处墨钉,缺一个字,“秘本”“津本”相应处作空格,卷五第一页同“秘本”“津本”有两处墨迹,分别缺五个字,几个本子可以相互参补。

关于鲍山,或作正德安徽歙县举人,或作万历婺源人,“撰刻印过《野菜博录》4卷,又刻印过宋刘敬叔《异苑》10卷,宋洪遵《钱志》15卷,宋陆游《南唐书》18卷附《音释》”[15]。虽然把《泉志》记成《钱志》,但也透露出鲍山的确曾校对刊刻过洪文安公这一著作。观其每卷下的题语,“明鲍山在斋较”,因避明熹宗朱由校名讳,“校”字改作了“较”[16]。可推测其刊刻于明崇祯年间,即1628至1644年。

4.京都林九兵卫刊本

日本国立公文书馆等多家图书馆藏有元禄十年《泉志》刊本,即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京都林九兵卫所刊刻,一色时栋训点,该本以“津本”为底本进行刊刻,洪遵自序中“国朝”二字仍然换行顶格,卷五第一页仍是两处墨迹,白口,单白鱼尾,版心刻书名、卷数、页码,四周单边,无界行,但字数、排版与“津本”同,有校语的地方加黑色方框刻于该句相应天头上,正文旁有许多标记符号,文末继徐象梅跋后,有“京兆一色东溪点校,元禄十年丁丑正月之吉,京东洞院通夷川上町林九兵卫梓”等文字。

此本多处对原文文字进行了校勘,体现了日本研究《泉志》的水平。1976年,西川宁、长泽规矩也等编辑《和刻本书画集成》,重印了此版本,国内学者尚未注意在此版本的存在。日本江户期间(1603—1867)柏原屋淸右卫门外也刊刻了《泉志》十五卷。

5.湖北巡抚采进本

《四库全书总目》著录“泉志十五卷,湖北巡抚采进本,宋洪遵撰”,“是书汇辑历代钱图,分为九品,自皇王偏霸以及荒外之国,凡有文字可纪形象可绘者,莫不毕载,颇为详博”。[17]据《中国古籍总目》著录,湖北巡抚采进本疑即“秘本”。目前亦未见其他名为“泉志湖北巡抚采进本”之本,兹记以存疑。

6.“学津讨原本”

清嘉庆十年(1805),张海鹏据毛晋《津逮秘书》,重新加以删订增补刊刻了丛书《学津讨原》,第八集收录《泉志》。内容上考订较少,卷首有书名牌记“泉志”,仅收录洪遵自序,上下单边,左右双边,每半叶9行,行21字,白口无鱼尾,版心刻有书名、卷数、页码,版心底端有刊刻地“照旷阁”。卷一下题“宋洪遵撰”,其余各卷下均无,卷五仍有墨迹,十五卷后有沈士龙跋文,此前诸本均未见。跋文中首句言“鄱阳钱志援证极博”,之前到此多有称“泉志”为“钱志”者,应是由于“泉”即指“钱”的缘故。此本最大的优点在于刊刻非常清晰。清代有抄本“张海鹏本”附“补遗录”四册。

湖北巡抚采进本提要

“学津讨原本”

隶释斋刻本

翁樹培校本

7.隶释斋刻本

清同治十三年(1874)隶释斋刻本,是已刊《泉志》最好的本子,内容完备,校刊精审。书名有小篆写“洪遵泉志”,附刻《谱双》,内页牌记“同治十三年隶释斋校刊”。首页是洪遵作《泉志》序,“国朝”二字未换行顶格,其后分别为沈士龙跋、徐仲和跋,并以文字注明从“秘本”录出,后是“毛晋重刻泉志跋”,以文字注明从“津本”录出,据此可知此本是在参校众本的基础上刊刻的。

此本上下单边,左右双边,黑口,单黑鱼尾,版心有书名、卷数、页码,每半叶9行,行21字。同“学津讨原本”,卷一下题“宋洪遵撰”,其余各卷下均无。之前各本卷五为墨迹处,此本用空方代替,分别有六个、五个空方,而前各本中两处应都只缺五个字。另还有个本子十五卷末有“光绪元年隶释斋摹刻于金陵藤溪义学印行”,即1875年刻本。此本有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影印本,《中华汉语工具书书库》本等。

8.晦木斋刻本

清同治十三年(1874)洪汝奎晦木斋刊刻《泉志》,“是年(同治十三年甲戌,先生年五十一岁)书局周书、北齐书、南齐书、梁书均刊成……洪文安公泉志。”[18]此本以“津本”为底本,但由于重新刊刻,不可将其等同于“津本”。

除上述刻本之外,还有许多带有研究性质的刻本,如瞿中溶《泉志补考》,金邠居《洪氏泉志校误》,徐士恺辑《泉志校误》等,另有一些节本、删本,如石印本丁福保删节《泉志菁华录》等。

综上所述,《泉志》自问世后便以抄本形式流传,抄本众多,即便在刊刻后,是书又经多次翻刻、校刻、影印。现存抄本中,以“永乐大典”本最早,刻本以“秘本”最早,“津本”的传播更广,隶释斋刻本内容最全面、校勘最精审。前人对《泉志》版本的研究虽取得一定成果,但尚需综合利用域外汉籍的研究成果,宋代以来的典籍中保留的异文材料等,以推动《泉志》研究的深化。

注释:

[1] 宋 洪遵:《泉志》,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10月,第1页。

[2] 宋 尤袤:《遂初堂书目》,清 海山仙馆丛书本,第35页右半页。

[3] 宋 周必大《文忠集》,卷七十,《平园续稿》第三十,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第114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42页上左半页。

[4] 宋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420页。

[5] 元 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百一《经籍考》,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685页上。

[6] 宋 王应麟:《玉海》,卷一百八十《食货》,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12月,第3310页下。

[7] 元 脱脱等:《宋史》第15册,卷二百三,《志》第一百五十六,《艺文》二,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11月第1版,第5117页。

[8] 元 吾丘衍:《学古编》卷下,明夷门广牍本,第44页。

[9] 艾俊川:《〈泉志〉的〈永乐大典〉本校文及整理札记(上)》《中国钱币》,2002年第3期,第43-50页。艾俊川:《〈泉志〉的〈永乐大典〉本校文及整理札记(下)》《中国钱币》,2002年第4期,第19-24页。

[10] 关汉亨:《〈永乐大典〉古泉一门翁氏抄本考释》《中国钱币》,2016年第3期,第66-70页。

[11] 清 钱曾:《读书敏求记》,卷二《器用》,松雪斋刻本,1726年,第26页。

[12] 清 钱曾:《述古堂藏书目》,卷六《器玩》,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版,第41页。

[13] 苏晓君:《毛晋与汲古阁刻书考略》,《中国典籍与文化》,2006年,第3期,第52-53页。

[14] 清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三十四,子部44《杂家类存目》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138页。

[15] 瞿冕良:《中国古籍版刻辞典》,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899页。

[16] 陈垣:《史讳举例》,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167页。

[17] 清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一十六,子部26《谱录类存目》,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998页。

[18] 清 章洪钧编:《泾舟老人洪琴西先生年谱》,卷二,民国铅印本,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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