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燕从“毒”论治慢性肾衰竭
2018-03-22马晓燕
张 迪,马晓燕
(1.辽宁中医药大学,沈阳 110032;2.辽宁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沈阳 110032)
慢性肾衰竭为各种慢性肾脏病持续进展的共同结果,以代谢产物潴留,水、电解质及酸碱代谢失衡和全身系统症状为表现的一种临床综合征[1],具有病程长、多系统受累等特点。对于早、中期慢性肾衰竭患者,西医采取对症治疗且疗效有限,尽管肾脏替代治疗可以较大的提高终末期肾病患者的生存率,但仍不适用于早、中期慢性肾衰竭患者。中医药治疗早、中期慢性肾衰竭显示出独特的优势。马晓燕教授,从事肾内科临床工作三十余载,学验俱丰,采用中医药治疗慢性肾衰竭,排毒解瘀,通腑泄浊,疗效稳定,延缓疾病的进展,复发率下降,提高了患者的生存质量。笔者有幸侍诊于前,得恩师指点,兹将马晓燕教授治疗慢性肾衰竭之经验介绍如下,以飨同道。
1 病因病机
慢性肾衰竭可归纳于中医学“水肿”“关格”“虚劳”“癃闭”等疾病的范畴。马晓燕教授总结其病机为肾络受损、气化失常,并认为慢性肾衰竭发生发展的根本是肾虚,“毒邪”深伏是肾功能渐行恶化的重要因素,本病顽恶难治之关键在于“瘀毒”。
1.1 肾虚是慢性肾衰竭发生发展的根本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2]。病人或因先天禀赋不足,或因后天摄生不当,或因外感六淫,或因七情内伤,或因如水肿、淋证、消渴等病日久,迁延不愈,累及于肾,导致肾虚。肾虚常致五脏亏虚,尤以脾虚为著。脾虚健运无权,肾虚气化失常,则水液代谢障碍,水湿由生;湿邪久蕴,聚而生痰;水湿、痰浊阻滞气机,气血运行不畅则为瘀血。湿、痰、瘀互结,阻于肾络,肾络受损,气化失常,发为本病。
1.2 “毒邪”深伏是肾功能渐行恶化的重要因素 所谓“毒邪”,《金匮要略心典·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证治第三》[3]曰:“毒者,邪气蕴蓄不解之谓。”当代王永炎教授[4]明确指出毒的含义,“是指脏腑功能紊乱,气血运行失调,使体内的生理产物堆积和病理产物蕴积不解,损害脏腑组织而生之毒。”毒邪既保留了原有病邪的致病特点,但其致病作用较原病邪更为酷烈。以上性质决定了本病肾功能渐行恶化,临床表现复杂,若遇外邪诱发,病情危笃,变证丛生等特点[5]。
1.3 慢性肾衰竭顽恶难治之关键在于“瘀毒” “瘀毒”乃瘀血蕴蓄不解所化,而瘀血的成因不外虚实两端。因于虚者,有气虚、阳虚、阴虚之不同,因于实者,是水湿、痰浊等有形实邪阻碍气血运行所致。“瘀毒”阻于肾络,肾气受损,因实致虚,虚而致瘀,因而“瘀毒”之邪根深蒂固,难于祛除。现代医学研究[6]发现,缺氧、缺血是慢性肾脏病进展的关键环节,肾纤维化是各种肾脏疾病进展到慢性肾衰竭的共同通路,高凝、高黏、高聚的高黏滞状态血流动力学也与肾脏疾病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7]。这些微观下的改变正是“瘀血”内涵的体现。
2 临证经验
马晓燕教授认为,本病肾脏虚衰,累及多脏,毒邪复杂,病势缠绵,故临证时创解毒、排毒、抗毒三法联用,攻补并施。
2.1 解毒法 “夫诸病在脏欲攻之,当随其所得而攻之。”[8]临床上强调辨证求因,审因论治。制方时根据毒邪的不同,采取相应的治法。例如针对湿毒,组方时常加入藿香、佩兰等芳香化湿,苍术、白术、砂仁等健脾燥湿,茯苓、薏苡仁等淡渗利湿,若湿毒化热,变为湿热毒邪,则在方中加入土茯苓、白花蛇舌草、半边莲等清热利湿解毒;治疗痰毒,常于方中加入法半夏、浙贝母、夏枯草、海藻、竹茹等燥湿化痰、软坚散结之品。至于瘀毒,常采用行气活血散毒之法,活血化瘀同时又兼扶正,防止行气破血太过,徒伤正气,诱发出血。常用的活血化瘀药有水蛭、莪术、丹参、红花、川芎等。现代药理研究[9]对其有很深入的认识,川芎能够扩张外周血管,改善肾脏局部血液流量,加快损伤组织的修复,而水蛭具有类炎性介质拮抗作用,高效清除循环免疫复合物,调节机体免疫功能,减轻肾小球硬化,改善肾功能。
2.2 排毒法 慢性肾衰竭,毒邪弥漫,当针对毒邪所在,因势利导,予邪以出路,即为排毒法之意,主要包括轻取其汗以散毒,通腑泄浊以排毒,穴位贴敷以驱毒。慢性肾衰竭患者常出现皮肤瘙痒症状,此即毒邪浸淫肌肤的表现,可遵《素问·汤液醪醴论》所载“开鬼门”之法,通过药浴熏蒸的温热效应,轻发其汗,使在表毒邪随汗而外排,同时可使药物透过体表,渗入肌肉腠理,达到调和营卫,抑制有害物质产生和释放的目的[10]。《神农本草经》云:“大黄,主下瘀血,血闭,寒热,破癥瘕积聚……荡涤肠胃,推陈致新。”现代药理研究[11]表明,大黄中含有的有效成分大黄酸及大黄素能够保护肾功能、改善肾脏炎症状态,从而延缓肾功能进展。组方时则加入大黄荡涤肠胃、通腑泄浊,使毒邪通过大便排出体外,并根据患者体质、大便情况、耐受与否选择大黄的生用与制用以及对用量、煎法做出相应调整。穴位贴敷亦是中医独特的治疗方法,吾师常用我院秘制朱玄复元贴于神阙、关元、肾俞等穴贴敷,以配合扶正排毒。
2.3 抗毒法 慢性肾衰竭,肾脏虚衰,多脏受累,正气不足,抗毒无力,基于此认识,马晓燕教授重用黄芪以建补中气,使中焦脾胃健运,气血充沛,而且现代药理学研究认识到,黄芪具有改善肾脏纤维化、保护肾单位[12-14]、提高慢性肾衰竭患者细胞免疫、保护血管内皮细胞[15]、减轻微炎症状态[16]等诸多功效。根据辨证,对于脾气亏虚的患者,常在方中配伍党参、白术等健脾益气,对于肾阳不足的患者,多以菟丝子、淫羊藿、巴戟天等温补肾阳,至于肾阴不足的患者,常以生地黄、山茱萸、女贞子等滋补肾阴,同时辅以柴胡、郁金、佛手等疏肝行气[17],如此可使患者正气充沛,运行通畅,机体抗毒有力。
3 病案举例
刘某,女,62岁,2016年5月5日初诊。慢性肾衰竭(CKD 4期)半年,于西医院对症治疗,病情未见改善,遂来诊。现症:周身乏力,腰膝酸软,畏寒肢冷,纳差,恶心,多梦,夜尿频,大便正常。双下肢指压痕阴性。舌淡暗,苔白腻,脉沉弱。肾功能:肌酐,309 μmol/L(参考区间:0~84 μmol/L)。中医诊断:虚劳病(脾肾阳虚兼湿浊血瘀证);西医诊断:慢性肾衰竭(CKD 4期)。处方:肾衰方加减。方药组成:黄芪30 g,太子参15 g,炒白术15 g,砂仁10 g(后下),菟丝子15 g,白茅根30 g,丹参15 g,法半夏10 g,煅牡蛎30 g(先煎),藿香15 g,鸡内金15 g,大黄10 g(单包),茯苓20 g,佩兰15 g,牛膝15 g,山药20 g,山茱萸15 g,牡丹皮15 g,水蛭5 g,莪术10 g,鳖甲15 g(先煎),竹茹15 g,忍冬藤20 g,柴胡15 g,14剂,水煎服,1剂/d,降氮煎剂(院内制剂)150 mL,1次/d,保留灌肠,嘱患者大便以通畅而不溏泻为度,以此标准调整大黄剂量及是否后下。2诊:服药后恶心症状缓解,仍有乏力,畏寒,大便正常。舌淡暗,苔白,脉沉弱。复查肾功能:肌酐,211.5 μmol/L。上方加葛根15 g,淫羊藿15 g,继服14剂。3诊:仍有乏力,大便正常。复查肾功能:肌酐,156 μmol/L。继服上方14剂。此后该患者于门诊长期随诊治疗,肾功能保持稳定,肌酐波动于180 μmol/L左右,自诉体力明显改善,精神状态良好。
按:此患者明确诊断为慢性肾衰竭(CKD 4期),中医辨病辨证为虚劳病(脾肾阳虚兼湿浊血瘀证)。病位在脾肾,本证为脾肾阳虚,标证为湿浊、瘀血内阻,属本虚标实之证。患者初诊时纳差、恶心症状明显,以标实为主,故遣方时侧重解毒、排毒法的应用,辅以抗毒法。2诊时,患者标实症状明显改善,而以乏力、畏寒等本虚为主时,则在方中加入葛根升举脾胃清阳之气,加淫羊藿以温补肾阳,调理先后天之本以抗毒为主,并辅以解毒、排毒二法。该病例治疗中解毒、排毒、抗毒三法联合、有侧重的应用,从而达到延缓慢性肾衰竭进展的临床疗效。
4 结语
综上所述,马晓燕教授治疗慢性肾衰竭的方法分为解毒、排毒、抗毒三部曲,根据患者本虚和邪实的轻重,针对性的用药,如患者以邪实为重,应主以解毒、排毒法,辅以抗毒法为治;若患者以本虚为主,则以抗毒法为主,而抗毒法当以调理脾胃为重点,助肾气化治其本,如此可使后天脾胃健运,气血生化有源,正气充足,运行通畅,机体抗毒有力,同时结合解毒、排毒,三法并用,从多环节、多层次、多途径达到治疗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