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庭叙
2018-03-21三娘
三娘
侯府中突然多出个楼玉寒,下人纷纷表示很尴尬。论名分,他什么也不算;论身份,他顶多是云见的救命恩人,却在一夜之间沦为她的男宠?角色转换如此之快,大家无法跟上节奏,于是云见只能说:“叫他楼公子。”
她让龙擎挑了个最偏僻的客房给楼玉寒住,同时差人带楼玉寒去幻衣坊定做衣裳,也是操碎了心。
她此生没什么爱好,也就是俗人一个,最爱银子和美人。她流连花丛,片叶不沾,浑身泡妞的解数,可惜自己就是个妞,所以她只能从异性下手。
别人传她是断袖,她也不介怀,毕竟如她这般帅气之人,成为大绥的话题人物也是理所当然。
她纵横烟花柳巷这么多载,也只对封笑离一个人用了真心。可惜她的八字有点硬,封笑离入府短短一个月便遭此横祸。每每思及此,她便愧疚满满。
昨夜接封无涯回府不成,今日她特地让龙擎带上大把银票,免得再遭了贼。
她喜欢封笑离,也知道他最牵挂的人就是他的弟弟封无涯,而今他不在了,她替封笑离寻回他的弟弟,也是想弥补他。
人了夜,云見便乘着马车去永春楼,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有任何意外。
云见当着封无涯的面掏出一把银票,随意抽出两张,看也不看便塞在老鸨的胸口,豪爽道:“不用找了。”
纸扇轻摇,扇动她额前的一绺碎发。她看着封无涯,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细声问:“现在你是自由身,跟本侯回府没有异议吧?”
“就算你为我赎身又如何!狗官,这一切不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对面少年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修竹般的剑眉正如他刚毅的性格,说出的话也比他的脸色更冷,直冲她的心尖。
她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上笑容一僵,紧接着恢复如常,故作不解道:“无涯弟弟此言何意?本侯十分……不明白。”
“谁是你的弟弟,恶心。”他鄙夷地看着云见,可能是嫌她的俊脸不对胃口,他别过头去,厌恶地说:“你不辞辛苦派人把我卖到这里,无非就是想通过赎身来让我对你感激涕零。但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死去的哥哥。”
云见眉毛一挑,想不到他看得倒清楚,她这点小九九全被他说透了,但她万万不能承认这些龌龊事是她做的。
“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她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本侯倾慕你哥哥,怎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你可不要冤枉本侯,我发誓成吗?”
她竖起三根手指,对着封无涯的小嫩脸诚恳地说:“我淮安侯云见打心底爱慕封笑离,绝没做任何卑鄙之事,若有半分虚假,就让我孤寡一世,众叛亲离!如何?”
封无涯面色稍霁,她心下稍安,起身亲自替封无涯开门。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出了房门。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永春楼人这么多,估摸明天街头巷尾又该传她移情别恋,意欲老牛吃嫩草什么的了……唉,有黑粉,好烦躁。
龙擎准备的马车就停在楼下。见她走出来,他赶紧凑过来,“禀侯爷,马车……”
“马车已经备好了,本侯晓得。”
云见摆了摆手,推开龙擎走到马车前,而这时,马车门突然自动打开,一抹红色的影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扑了过来,整个重量都倚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吃不消。
“楼、玉、寒!”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没想到他充耳不闻地对她发起骚来,“侯爷怎么一天都不理草民,草民很想侯爷呢……”
她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她用力把楼玉寒推到龙擎怀里,侧过头冷冷地吩咐一声“别让他乱动”,而后赶紧去看封无涯。果不其然,他的脸比出来时黑了三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说爱慕我哥哥,便是这样爱慕的吗?我哥哥尸骨未寒,你居然光明正大地与男宠调情!”
他的眼神如同无形刀,在她和楼玉寒的身上剜了数十次。封无涯打量了楼玉寒半晌,忽然凑前一步冷声问:“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你竟以吃软饭为生,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有的呀。”楼玉寒笑呵呵地答道,“比如说和侯爷同床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点着蜡烛,好难为情呢!”
如果眼神能杀人,云见一定先把楼玉寒杀死一万次。楼玉寒究竟是哪座庙里的神仙,她给他跪了可以吗?到底跟她何仇何怨,非要坏她形象?
她瞪着楼玉寒,嘴上也没跟他客气,“本侯从不跟性别不明的人同床,你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赶紧滚开。”
楼玉寒扭了扭身子,“侯爷的马车如此宽绰,几个人不是坐?正好草民也跟这位弟弟叙个情,毕竟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弟弟总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传出去侯爷脸上也不光彩呀!”
云见被气得七窍生烟,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也算阅男无数,可若说死皮赖脸、油腔滑调,楼玉寒还真是她平生仅见。也不知大绥的哪方水土被龙王爷吐过口水,居然养出这么一个奇葩来。
“你还真是会为本侯着想。”云见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转身对上封无涯不甚友善的目光,连连赔笑,“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脑子有问题,吃屎长大的。你的东西应该都在身上,咱们快些上车吧。”她毫不客气地把楼玉寒推开,又亲自将马车里的褥垫翻了个个儿,朝封无涯做了个请的手势。
封无涯冷哼一声,眼神轻蔑,丝毫不加掩饰。
云见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心里总算放平了些——还好,他没有彻底拒绝。
她关上车门,欲上前面的那辆马车。楼玉寒跟在她身后,大有同乘的架势,她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上了马车之后,她的手臂撑在门框上,眯眼看着楼玉寒,“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坐本侯的马车。”
楼玉寒状似天真地眨了眨眼,“那草民该坐在哪里,棚顶吗?”
“车轴。”
言罢,云见“啪”的一声关上车门,也不管他是死是活。要是他能识趣离开,再好不过。
马车行驶着,耳边难得清静。她闭上眼睛认真思考日后该如何与封无涯相处,他现在对她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友善,仿佛他们之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对,是有来着。
看来只能靠长期行动来融化这座冰山了,不过幸好他不肯原谅她,如果他能轻描淡写地盖过这件事,才更让人觉着可怕。
一个能自如控制感情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封无涯也就十八九岁,涉世未深,对她恨之入骨也在情理之中。孩子嘛,感情总是纯粹的,不像她这种老骨头,爱不敢说,连恨也要掖着藏着,毕竟失了些勇气。
云见叹息一声,内心无限感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阵阵哀号,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侯爷怎能如此狠心,等等草民啊!就算您這辈子不肯要我,我下辈子仍旧回来伺候您啊!”
云见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大声喊道:“停车。”
她拉开车帘,愤恨地看着马车外楚楚可怜的楼玉寒,“你到底有完没完!别以为救了本侯一命,本侯就不会杀你!”
楼玉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她:“草民追了侯爷一路,脚很疼。”
云见冷冷地说:“那就砍了。”
他不说话,只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倒显得她恶贯满盈,就如外面传言那般,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没有人性。
云见的心倏地软了下来,打开车门示意他赶紧上车。楼玉寒闻言喜上眉梢,欢快地跳上马车,坐到她身边。如此陌生而温暖的气息让她十分不适,她不由后退三分。
马车继续前行,楼玉寒瞧着云见不自在的动作,又靠近了些,关切地问:“侯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该怎么告诉他,光是看见他就已经够不舒服了?真是越来越烦他,仅认识一天一夜就让她恨不得对方消失的人,楼玉寒还真是头一个。
“你为什么会在永舂楼,你不是该在侯府吗?”
“因为草民想你呀。”楼玉寒理所当然地答道,“草民量过尺寸后又选了些顺眼的料子,再加上商量衣服样式什么的,忙活到很晚才回来,又没吃晚饭,听说侯爷去了永春楼,草民不放心,就赶紧跟了过来,万一再遇到刺客怎么办?”
为了躲开楼玉寒这个烦人精,云见特意让幻衣坊多拖住楼玉寒一会儿,一直拖到她出了府门最好。万万没想到,楼玉寒竟然厚颜无耻地追到了永春楼,还在封无涯面前给她添堵。
她的胸口都要被他气炸了,可他的说辞真的让人无言以对。万一再碰到刺客,龙擎一个人必然抵挡不过来,楼玉寒的武功有多厉害,她是亲眼见过的,绝不在龙擎之下,有他在身边的确是个保障。但这并不是他能随便出现在她身边的理由!他真的太烦人了!
“辛苦你了。”云见说,“认识你之前,本侯从未希望自己是个色盲。楼玉寒,你敢不敢换一件衣裳?红色真的太辣眼睛了!盯你久了整个人都不舒服,你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啊?”
“只有这样才能让侯爷记住我啊!”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云见闭上眼睛,决定彻底无视他,顺便规划一下,什么时候寻个借口把他赶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尽给人添堵!她要的是温顺小羊羔,不是除了辣眼睛就是呛嗓子的小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