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真的只是敲钟吗

陈志武

你可能看到过一些公司创始人在上交所或者纽交所敲钟，然后新闻报道就说：某某公司上市了。紧接着，创始人充满胜利的喜悦，一波接一波宴请朋友和同仁，庆祝上市成功。再然后，似乎就万事大吉。上市真的只是敲钟吗？

上市过程确实很熬人，过程结束了当然应该庆祝，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的开始。今后是否能跟市场沟通好、能否降低信息不对称带来的挑战，才是决定上市是否真成功的关键。

几年前，一位学生很激动地跟我讲，他兄长打算两年后让自家的公司在香港上市，并且要冲刺这两年业绩，要正好在上市敲钟的时候让业绩达到顶峰。我问他：“你们家是希望10年、20年后公司仍然运营很好，家业长青，还是就圈一次钱跑路？”

他说：“当然希望家业长青。”

我说：“如果是那样，千万别上市之前制造业绩顶峰。那样虽然能把一开始的股价炒得很高，但之后如果业绩下滑，让第一波投资者吃苦头，他们从此不会再相信你们。如果换个角度看，反正上市时卖的只是很小一部分股份，你们家继续是控股大股东，开始时股价即使不是最高，也没关系，因为今后随着业绩的自然增长，股价会持续上涨，你们家的股权市值会上升。这不是为公司长久发展打下更好的基础吗？”

不知道這位学生的兄长是否听进了这样的建议，但那不重要。关键是，太多人把上市本身看成终极目的，只在意短期利益。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A股公司上市之就开始业绩下滑？很多人都强调要提升上市公司的质量，可是质量不是喊出来的，而是从细节做出来的。

自1997年东方航空在纽约上市以来，我经常关注这只股票，也曾经买过。但这些年里，东方航空每天交易量很低，平均一天只换手1.2万股，按照每股不到28美元的价格，每天交易量33万美元左右。也就是说，如果到美国上市的目的是为了扩大融资范围、随时能融到大量资金的话，那么，假如东方航空要通过美国股市增发股票融资9亿美元，这笔资金相当于2727天的交易量。按照每年250个交易日算，等于要花11年。

从这个角度看，东航的海外上市不能算太成功。作为国内第二大航空公司，2016年东航的客运量超过1亿人，它覆盖了经济繁华的华东地区的各主要航线，国际航线覆盖面也甚广，飞往全球一千多个目的地。

东航股份于1997年分别在纽约、香港和上海上市。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尤其是商业旅行和休闲度假的逐年增加，到2016年东航收入985亿元、利润45亿元，资产规模达到1957亿元。在“2016中国企业500强”中排名155位。不管从航空市场覆盖面、品牌、行业排名，还是从经营规模，东航并不是一个人们不知道的公司。

那为什么东航的股票无人问津？是东航的原因还是股市的问题呢？信息披露是关键。

东航作为一家中国公司，在美国股市交易量相对低不太奇怪。那么，东航给股市投资者发布的消息有多少呢？东航以前发消息大概为一个月一条，到最近几年是每6个月发布一次半年财务报表，其他很少有什么消息。也就是说，有半年时间，投资者会听不到公司的声音。

实际上，不只东航，一般中国公司除了必须披露的信息，比如财报、高管变动等之外，基本不会告诉股市投资者有关公司的最近动态，比如，最新的项目、新签约的交易、商业发展计划进展、业绩预期。

相比之下，IBM自己发布的消息平均一天有2到3条；微软平均每天发布一条消息。投行分析师、基金经理、行业研究师针对这些公司发布的分析报告就更多了。

通俗地讲，如果一个上市公司从市场上消失好几个月，投资者和分析师当然会把你忘记，也没有理由去对你公司做新分析、新评估。股票无人问津、交易量低就毫不奇怪。如果公司的投资者关系部门经常主动向市场披露最近动态，公司的名字就会经常出现在投资者眼前，自然带来更多关注，交易量就会上来。

事实上，股票估值和交易量通常是高度正相关的：交易量大的公司，市盈率通常更高。许多金融学的学术研究也发现，做产品广告比较多、在媒体曝光比较频繁的公司，不仅它们的产品销售会更多，股票估值、股票交易量也会更高。

管理公司市值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你首先要引起投资者对你公司的关注，并进一步让他们有兴趣分析你的公司，否则公司市值和流动性都会吃亏。

理论上讲，之所以公司主动披露信息、经常发布消息这么重要，是因为金融交易中存在固有的信息不对称。而增加信息披露的数量和质量，是公司能够主动降低信息不对称，提升信任与信心的主要方式。

一旦跟投资者的关系理顺了，融资和市值自然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