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文化视野下六朝服饰研—究—的读评一《六部朝力服作饰研究》
2018-03-20张蓓蓓苏州大学艺术学院
张蓓蓓,苏州大学艺术学院
古代服饰是工艺美术的主要组成部分,资料甚多,大可集中研究。于此可以考察民族文化发展的轨迹和各兄弟民族间的相互影响。历代生产方式、阶级关系、风俗习惯、文物制度等,大可一目了然,是绝好的史料。服饰不仅是物质文化的表征,还具有精神文化的内涵,与社会的政治、经济、军事、宗教、审美、文化交流、风俗习惯等诸多因素息息相关。因此,对中国古代服饰进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对于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时间越早越依赖于考古成果,近三十年来产生了很多源于魏晋南北朝历史的研究成果。自1974年北京大学《魏晋南北朝考古》讲义印制之后,魏晋南北朝考古研究日益专题化,有专注于某一地区,如南京、洛阳、河西,有专注于某一时代,如东魏北齐、西魏北周,或专注于某一门类,如瓷器、家族墓、壁画墓等。总之,三十年来积累的新材料,大大改变了魏晋南北朝考古的总体认识,对考古材料所揭示的六朝时期的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进行系统整理成为日益迫切的需要。本书是介于服饰史专门研究与综合研究之间的一个过渡作品,不是魏晋南北朝服饰研究的通盘之作,而以中国史上自成单元的六朝服饰为研究范围,远远超出一般古代服饰研究的地域、时代或专题的限制,故较以往的研究有不少进步。
徐晓慧博士的《六朝服饰研究》一书,史料丰富、内容充实,既有学术性又有可读性。更为可贵的是,它填补了目前中国六朝服饰文献整理和研究工作中的一项空白。其内容及特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契合了当前六朝物质文化研究如火如荼的发展趋势。六朝(东吴、东晋、宋、齐、梁、陈)是中国中古历史的一个重要阶段,是中国文化发展的一个转折时期,呈现出物质文化新的格局,其中关键之处在于人的精神自由和生命境界的追求。对于六朝艺术,学界一直专注于研究文学、绘画、雕刻中自然与生命、玄远与意趣等精神领域,但六朝艺术还有诸多器具、服饰、建筑甚至农具等方面的发展与进步,这些日常生活中独具感性与唯美的“物”的艺术是六朝物质文化最基础的内容。正如六朝历史研究的权威人士卞孝萱教授所说,六朝史学的内涵需要进一步拓宽和加深,要使六朝社会史、书法史、绘画史、科技史、瓷器史、建筑史、服饰史、工艺史、中外文化交流史等研究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可见,六朝服饰研究的广度和深度还有所欠缺,该著作基于学科的发展需要,针对六朝服饰文化,结合文物考古资料和文献资料进行了深入细致地研究。
其二,内容丰富详实,填补了目前我国六朝服饰文化整理和研究工作中的一项空白。六朝服饰是对两汉以来服饰文化的继承、开拓和创新;六朝服饰提供了兼容发展、南北交融的文化发展模式;六朝服饰提供了对外来文化吸收与融合的成功范例。目前已有学者开始关注魏晋南北朝时期十六国北朝的服饰,但针对六朝服饰这一兼具时代特色和地域特色的研究课题尚缺乏系统研究。六朝服饰在整个中国服饰发展史上的地位不容忽视,该著作选取六朝服饰作为研究对象,在一定程度上充实和丰富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的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
其三,研究角度新颖,针对老的问题提出了新的研究方法和观点。笔者从实物资料(如陶俑、壁画、画像砖、供养人像、传世绘画等)入手,结合历史文献记载,对六朝服饰的形制及文化进行系统探究。研究的过程中对一些传统的说法提出了一些自身的观点和看法,并列举了详细的理论依据和实物资料来证明自身的观点,这些观点在六朝服饰研究中具有一定的独创性。
比如,著作通过研究考古文物实物并综合以往的研究成果,认为六朝画像砖所见执戟侍卫像和骑马乐队像人物所着为南朝时流行的乌纱帽;纱帽与笼冠的主要区别在于是否有“搭耳”;南朝的纱帽在佩戴时也可以与小冠配合使用,并可插一簪导,起到束发固冠的作用。再如,许多六朝陶佣颈前都有一横向的内衣痕,虽然有学者将其推测为套头穿着的圆领内衣,但基于大量考古资料显示、文字记载、前期研究等,著作推断其为作为内衣穿着的两裆似乎更为合理。为了证明这个观点,著作提出三个方面的原因,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最后,著作对六朝服饰的研究既不局限于对六朝服饰物质特性的描述,也不局限于对其精神属性的阐释,而是从多学科的视角出发,透过服饰的物质属性,动态、立体地揭示服饰背后的哲学思想、宗教文化、政治变迁、审美文化、文化交流等更深层次的问题。
以美学角度的研究为例,著作认为,六朝服饰美学特征根据风格和色彩分类,大致可以归结为尚高和尚白两种。六朝尚高的服饰美学特征具体表现在高髻和高腰服式两个方面。认为六朝流行的高髻发式中高耸整丽的髻式起到了很好的拉长人体视觉形象的作用,兴起于东汉六朝时期、盛行于隋唐的高髻形式很好地契合了六朝以高为美的服饰审美理想。六朝晚期出现的高腰服式,较高的束腰起到了使人体腰部上升,从而显得人体更加纤细、修长的作用,加之紧窄的短襦、飘逸的长裙和宽大的衣袖,愈加显得女性形体之修长与体态之轻盈。这与六朝时期看重修长冉冉的形体美思想不谋而合,因此除了功能上的考虑外,高腰服式在六朝的出现和普及反映了六朝以高为美的服饰美学观念。而六朝时期流行的“白衣冠”、“白纻舞服”、“敷粉何郎”等服饰意象则充分体现了以白为美的服饰理想。
著作认为,六朝服饰美学是一种比较正面的美学,它的美学内涵是积极的、创造的、反传统反道德的,追求超凡脱俗之美,高自标置,有独特的个性成分蕴含其中;同时,六朝服饰美学尤其是士族服饰美学具有独特的历史地位,可谓开一代新风,对后世服饰美学发展影响很大。六朝名士服饰的美学特征与后世宋代初期的隐士之服颇为相似,宋初隐士承袭了六朝名士的服饰风格,用白衣、白纱帽等服饰体现了其与六朝名士相似的,对自然、纯真的审美理想的追求。尽管,考古发掘发现同时期的北方各朝代与六朝在某些服饰形制上有相似之处,但二者的服饰美学却呈现出一种迥然不同的态势,究其原因,在于六朝汉族人士对儒学传统的怀疑,以及对儒学为中心的历史和文化的悲观态度。六朝士人的服饰美学表现了他们是在以一种极端的作风来彰显自己对于历史的悲剧性理解。
从服饰交流的角度,著作认为南北服饰文化发生交流与影响的渠道是多样的,除了通使、交聘、军事占领等官方行为以外,人口迁移和经济来往是更为重要的南北交流手段。永嘉以后的频繁战乱,造成了全国范围的大规模人口迁徙,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移民高潮。人口迁移对文化传播的影响是巨大的,因为迁徙的人口中不但有衣冠士族,必定也有大量的工艺技巧;边境的互市更直接促进了南北物质文化的交流。南北交接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社会背景形成了南北文化的交融现象,使这些地区的服饰呈现出一种兼具南北服饰特色的风貌特征。
除了南北文化交流外,六朝也是中外文化交流兴盛的时期,其中,六朝与印度、狮子国(斯里兰卡)、波斯、扶南等国家的交往比较频繁,交往的主体为佛教僧侣、商人、使节、乐人等。关于中外服饰文化交流部分,著作重点研究了胡汉交融背景下,西方服饰对六朝服饰的影响,还涉及了西南少数民族对六朝服饰的影响,以及六朝服饰对百济、高句丽等国家的服饰产生的影响等。
总之,该著作借鉴“以文释图、以图证史、文图互证”的研究思路,采取考古资料和文献资料结合的方法,对六朝服饰的物质基础、基本形制、文化背景、美学特征及交流影响等内容进行了深入地研究。著作内容丰富、资料详实、思路创新,掀开了六朝这一重要历史时期物质文化与艺术研究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