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统治下的马六甲

赵黎

马六甲位于马来半岛的西边，地处东南亚人口最密集的马六甲海峡。长久以来，马六甲作为整个马来半岛的贸易中心和货物集散地，华商和印度商人经常来到这里进行贸易。

马六甲城建于14世纪晚期，是马六甲王国的首都。当时，马六甲王国统辖了包括苏门答腊东部到马来半岛西部广大地区。在15世纪的最后十年，马六甲的贸易发展达到顶峰，城市总人口约有10万人。1511年，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这也是欧洲殖民者在东南亚占领的第一个港口城市。随着葡萄牙的占领以及大批穆斯林商人迁走，马六甲城市的人口下降到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葡萄牙第一位派往中国的使者托马·皮列斯，在途经马六甲时，虽然宣称当时城市人口规模“在世界上无与伦比”，但实际上葡萄牙统治下的马六甲人口从没突破三万人。葡萄牙人只占据了原本马六甲王国范围的很小的地方，仅仅包括了马六甲港口和城市及其周边地区。而马六甲的内陆地区，葡萄牙似乎并没有进行军事占领和管辖。

1641年1月14日，荷兰打败葡萄牙，占据了马六甲。17世纪的荷兰历史学家皮耶特·凡·丹估计荷兰统治时期定居在马六甲和周边的人口大约分别是7000人和8000人。与葡萄牙一样，荷兰管辖范围也集中在很小的地方。虽然在1660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宣称城市的管辖范围是从森美兰州到新加坡的64里格（葡制，1里格约为6000米）的地方。但是，荷兰驻马六甲总督蒲脱的说法似乎更合乎实际，他认为公司的管辖范围从北部彭那基思河到南部的麻坡。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律师皮耶特认为，马六甲政府从没管控超出城市中心以南4英里、以北5英里以及6英里的内陆地区以外的地方。

城市布局

曾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職员的旅行家约翰·纽霍夫（1618—1672）在1660年参观马六甲时写道：

这个城市很大，没过多少年荷兰就在周围建筑了石墙和堡垒。人口众多，虽然街道很宽敞，两旁种植着树木，但房屋建造得密集。城市的中心是一座山，山顶建有圣保罗教堂，荷兰人可以在这里做礼拜，葡萄牙人建造的教堂和修道院已经倾颓了。大多数的房屋是用竹子建造的，在旱季能保存良好。当然，也有许多石屋。它们一般都比较低矮，不是很大，只有几个房间。

马六甲的城市中心是圣保罗山，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与葡萄牙一样，把马六甲城堡作为城市的中心地带。城堡是在葡萄牙占领马六甲的1511年6月后建立的，完工于1512年1月。城堡建立在山脚，面向海洋，以便在战争期间应战。城堡是由一个堡垒和四面面向大海的的城墙组成，南扼马六甲河的入海口。在葡萄牙统治的近一百三十年内，堡垒不断被扩建，而周围的城墙也扩展到圣保罗山下。1613年，葡萄牙探险家和地理学家戈迪尼奥· 艾莱第阿制作的城市地图中，显示了葡萄牙计划将城墙建成不规则的五边形，而其尖端伸向大海。这个计划同样在一份从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档案中找到的1656年地图显示的一样。据艾莱第阿估算，在1605年城墙的周长大约是1100码（长度单位，主要用于英国，一码等于0.9144米）。而到1678年，蒲脱总督加大了防卫力度，将城墙的周长扩展到大约1400码。在17、18世纪来到马六甲的许多旅行家也提到了马六甲城堡。其中一个旅行家记录：“大约1公里长，有装备着大炮的六座塔楼、一条通向海洋和海峡的壕沟。城墙的大门一个面向河流，一个朝南开。城市的统治者大约安排了180个士兵守卫。”文西·阿都拉观察到城堡有四个大门，有三座桥连接城堡、城市与郊区地区。主桥是一座吊桥，横跨在马六甲河上，船只通过这座桥进入城市时需要支付税费。出于安全考虑，这座桥在晚上会被吊起。阿都拉形容这是一座专制的城堡，因为荷兰统治时期，城堡只允许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和荷兰自由民居住在里面。在没有灯火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允许走到靠近城堡的地方。

城堡建在马六甲河的左岸，而城市坐落在马六甲河的右岸。城市中最繁忙的地方是市场地区和教堂。城市有几条街道，荷兰分别命名为：海伦街、琼克街、高德米德街、厄尔斯堡街、堡沃尔街、德尔堡街、维西尔街。城市之外的郊区分为几个区域：坦克拉、班达尔希里尔和三保山。坦克拉在城市的北部海岸，班达尔希里尔在南部海岸，而三保山在更内陆地区，位于城市的边缘。

在荷兰统治时期，马六甲生活着不同种族的人。最主要的是荷兰公民、马来人、土生华人（娘惹）、克林（科罗曼德尔的印度教商人）和欧亚人，也包括爪哇人、古吉拉特人、泰米尔人，以及来自吕宋、文莱等地方的人。在荷兰统治的一段时期，每个族群都有自己居住的区域，比如荷兰人居住在海伦街和琼克街；爪哇人居住在城市之外；中国人居住在高德米德街和厄尔斯堡街；克林商人居住在柯里吉街。到18世纪，居住地的区分变得模糊。比如最初荷兰人居住的海伦街和琼克街成为马六甲的富人住宅区，其中主要居住着华人。居住区域的划分标准不是种族，而是财富和职业。这也是在马来殖民城市中，马六甲最显著的特征，迥异于其他的有着严格的种族隔离的城市，比如万丹和亚齐。

内陆形态

前文提到荷兰在马六甲实际控制范围很小，广大的内陆地区是在很松散的管控下。荷兰统治者把内陆地区的管控权交给地主，来监督土地生产和收税。这些地主通常是荷兰统治者从荷兰公民、华人、马来人和印度人中选出来，而地主大都居住在城市中，对于土地的管理也相对松散。弗兰西·莱特在马来半岛的另一殖民城市槟城发展成为繁荣的农业区域，荷兰对马六甲内陆的地区的管理显得特别松散。当然，究其缘由首先在于马六甲内陆地区覆盖着大片的繁茂森林，甚至有人说“马六甲周围除了丛林，其他什么都没有”。从马六甲王国时期到荷兰占领时期，内陆地区都没有什么发展。而马六甲作为贸易中心的定位也没有鼓励农业活动。

马六甲经济生活的基础在于保证有效的粮食供给。从16—18世纪的无数的旅游记录看来，马六甲周围的土地很快成为沼泽地，不适宜种植。除了靠近城市的几个地区种植着西米和某些特定的水果外，几乎没有其他农作物。在森美兰州的几个地方种植着水稻和一些农产品，它们被河运到马六甲。水稻只有短时间可以供给。在这种情况下，马六甲每年需要从爪哇进口50～60艘船的大米（每艘船的载货量存在较大差距，但大体平均每船30吨左右），还从暹罗和勃固（下缅甸）分别进口30艘船的大米。这一情况从马来苏丹时期就没有多少改变。

孤立马六甲

在荷兰统治时期一个额外的因素产生：马六甲在葡萄牙复杂的商业网络中的角色和地位，在荷兰统治之后发生了改变，荷兰以不支持马六甲的发展来保证巴达维亚的商业地位不被逐渐削弱。巴达维亚是荷兰在1619年建立的第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是荷兰帝国在东方的中心，荷兰建立巴达维亚有一个基本目标：为拓展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经济王国而创建一个基地和总部。巴达维亚起着货物集散地的作用，但其主要作用是充当一个行政中心以及作为东印度公司的伟大和它的亚洲世界的权力的象征。

在荷兰统治的1641年到18世纪末，马六甲的商业一直被限制着。公司有着规范经济活动和获取经济效益的特权。公司的职员薪酬不高，使得职员探索替代性收入的渠道，在这种情况下，情妇、配偶和当地代理人就占据了贸易中心位置。而农民、客栈老板或酒馆经营者们发现在税收和经营许可证上被压制着，商品的零售价格也被严格控制，荷属马六甲的经济空间被不断限制着。根据现存的盟约、协定和经济关系，东印度公司重新调整了马六甲的区域地位。

关于马六甲葡萄牙后裔，荷兰务实地为其开拓了社会经济空间。这些欧亚人被当作公司的助手，其中一些人成为公司的职员。由于他们的语言优势，经常充当中间人，在各个文化空间（葡萄牙、荷兰或者马来人）中轻松地行动，甚至参与到处理周边苏丹或者王侯的政治事件中。许多欧亚人嫁给当地的大家族、嫁给公司职员，这样他们与公司的商业贸易、个人和家族联系增强。对葡萄牙后裔的态度原是荷兰在为巩固新殖民地的务实行动，但是，这一政策一直延续下来。

結语

虽然官方报道展示了马六甲在荷兰贸易中的积极一面，而事实是这个殖民地被一系列的政策阻碍着。荷兰东印度公司严格地控制马六甲贸易和商业活动，马六甲不被允许与巴达维亚有相当的地位，更别提与巴达维亚在东南亚贸易中的竞争。荷兰占领马六甲后，一直强调着政策、关税、费用结构和商业等方面的连续性，但是对马六甲的管理充满了加尔文教式的严苛，试图消除葡萄牙的殖民痕迹。爪哇北部海岸港口向整个群岛出口了大量的大米和其他粮食作物，荷兰为确保在摩鹿加群岛的控制和孤立葡属马六甲，力图全面切断这些贸易通道，在某种程度上无疑破坏了这些港口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