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养了一条龙

黄振寰

[1]曲奇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

路上走过一条狗，曲奇的视线就绝对会被叼走。如果那条狗对他摇摇尾巴吐吐舌头，那他就绝对要凑上去摸摸人家啦，完了还要掏钱买根香肠什么的，欣赏它可爱的吃相……

其他宠物，比如猫啊鸟啊仓鼠啊，虽然在体积和个性上不符合曲奇的审美，但要能养总是好的。

然而，说到这里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曲奇没有养宠物，爸妈不让。

“如果你非要养，就养蚕吧。”这就是妈妈最大的让步了。

不过，曲奇的宠物梦现在终于有实现的可能了，因为他有了一个魔法保姆！

[2]曲奇对麻咪说：“我要养宠物！”

“你妈妈不喜欢动物吧？我在我那边的世界，有个管家叫漆拉，是只黑猫。我有次提到它，你妈妈紧张地问了我很久：它掉毛吗？随地大小便吗……这要让漆拉知道，准得气死。”

“连你也没办法，我就真养不成宠物啦！”曲奇沮丧地说。

“我只说养在你家有点难，可没说你不能养呀。”麻咪眨眨眼。

“那是养在家外面？”

麻咪狡猾笑笑，不说话，把她的尖尖小帽反转过来，把手伸进去摸呀摸，摸出一个蛋来。

“你的寵物在里面，你把它孵出来吧。”

曲奇接过蛋，又惊又喜，仿佛隔着蛋壳听到了里边小狗的叫声。

“真的是可以养的？不会挨骂？”曲奇再次确认。

“绝对可以！想养什么就一边孵一边构思吧。”

刚好到了睡觉时间，曲奇迫不及待掀开被子，跟蛋一起钻了进去。

把那个蛋小心地抱在怀里，曲奇忽然想：既然养什么都可以，那我不一定要养狗呀……

曲奇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开始做一个梦：他站在茫茫草原上，四周除了绿色和风，什么都没有。

草丛里传来了沙沙声，曲奇一低头，脚边钻出了一个黑头黑脑的小家伙。

那是一条小龙！就比蜥蜴大一点儿，长着嫩嫩的翅膀，牙齿是圆滚滚的，特别可爱。在它身边，有着蛋壳的碎片——正是麻咪给曲奇的蛋。

原来如此，那个蛋所孵化出来的宠物是生活在梦里的呀！而曲奇入睡时想的正是：如果能养一条龙就太酷了！

既然是养在梦里，妈妈再怎么霸道也管不着啦。

此刻，小龙歪着脑袋，一个劲儿地蹭着曲奇的腿，看来它肚子饿了。曲奇见草丛里长着一种白色的蘑菇，就把它们拔起来，捏成碎末，喂给小龙，小龙欢快地吃起来……

天亮了，曲奇睁开眼睛。

“早！”麻咪打着哈欠问，“见到你的宠物了吗？”

“嗯！”曲奇顶着一头乱发激动，“它真是太可爱啦！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咬咬，它胃口很好，长得很快……”

曲奇就这样开始了在睡梦中饲养宠物的生活。他越来越期待睡觉了。

咬咬实在很可爱，每次见到曲奇都会一把将他扑倒，用它那大而软的舌头舔得他全身湿漉漉的，然后像小狗那样摇着尾巴等待曲奇喂它。

曲奇的梦每天都不相同。有时候梦到的是学校，有时候梦到的是海岸，有时候梦到的是外星球……但不管是什么梦，咬咬总会出现，然后梦的主题就变成曲奇领着咬咬到处找东西吃。学校食堂的包子，深海里的鱼虾蟹，宇宙中悬浮的奶酪星……咬咬不挑食，曲奇喂它什么它就吃什么，它犀利的牙齿几乎什么都能咬碎。

为了更好地尽到一个主人的责任，曲奇也开始认真对待做梦这件事。

比如，他开始增加自己的阅读量，看动画片的频率也比原来更高了，这是为了增强想象力，想象力丰富了，梦的内容才会更丰富呀。那样，才能为咬咬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

他开始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规律，总是尽早完成作业，上床睡觉。这是为了能有更多时间和咬咬相处。

他还开始注重卫生，勤快洗澡更衣，整理床单，这些都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

他渐渐成为了一个专业的小吃货。他看食谱，看美食节目，用心品味美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他常常就会梦到许多食物，好给咬咬换换口味。有一次，他梦出了一个满是食物的山谷！芝士河流，薯条树，炸鸡漫山遍野奔跑……喜得他和咬咬在山谷中尽情跳尽情叫，两个都把肚子撑得滚圆！

曲奇就在一个接一个不同的梦中陪伴着咬咬。咬咬长得很快，不久便已成为一头威风凛凛的大龙了。但它对曲奇的依赖却跟当初没有两样，最爱做的事，就是跟曲奇撒娇。

偶尔，曲奇会跳到咬咬的背上，让咬咬展开它那双强壮的羽翼，带着他飞上天空，体验过山车一样惊险的快感……

在梦里养个宠物真是太棒啦！

曲奇沉浸在快乐里，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3]一个月后，是月考的时间。曲奇白天复习，晚上复习，忙得头昏脑胀，一沾枕头就睡。

一睡着，咬咬就出现了，摇着尾巴叼着一个球落到曲奇身边，先舔舔他，然后把球吐在地上。

丢球是咬咬最爱玩的游戏。

“咬咬，我好累喔。”曲奇坐在地上，“我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的确，你肯定也有这样的感受：如果晚上做了太激烈太曲折的梦，第二天醒来时精神会有点差，因为没法睡得很沉呀。可咬咬现在正是最活泼最爱玩的时候，最需要曲奇陪它。有好几个晚上，曲奇都因为玩得太疯从梦里忽然惊醒。要是无所事事的日子当然没关系，可是在睡眠变得奢侈的如今，曲奇实在只想一觉到天明。

然而，淘气得像小孩子一样的咬咬怎么能理解这些呢？它咬住曲奇的衣服，向上一甩，曲奇落在了它背上，咬咬立刻像火箭那样升空！曲奇只好赶忙抱紧咬咬的脖子……

又是特别折腾的一夜。第二天曲奇醒来时，只觉得比入睡前更累。

“麻咪，你能不能帮我管管咬咬？它太不听话了。”吃早餐时，曲奇对他的保姆说。

“不行！养宠物是你的梦想，那你就要负责任。”麻咪吃着荷包蛋说。

曲奇无奈地叹了口气。

困扰还不止于此。

月考结束之后，曲奇和要好的同学们一块儿去郊游了一趟。感受着青山绿水带来的惬意，一切考试的疲惫好像都被洗涤了。

当天晚上，曲奇做了一个郊游的梦。

一样的山明水秀，一样的鸟语花香，同学们都在身边，说说笑笑拍拍照，真是太美好啦。

这时，咬咬出现了。它一见曲奇，立刻欢快地打了声招呼。

“嗷呜——”

树叶飘落，鸟儿惊飞，山林的静谧被完全破坏，梦中的同学们吓得缩成一团。

“嗷呜——”咬咬炫耀一样对曲奇一抬下巴，然后朝着大自然嘟嘴——“噗噗噗！”咬咬喷出了一大堆火焰。

美丽的大自然一下子变成了火灾现场，曲奇闻着浓烟发抖。

“嗷呜？”咬咬吐着舌头，期待曲奇表扬它。

“咬咬！瞧你干了什么好事！”曲奇生气地叫道。

咬咬一愣。

这是饲养咬咬以来气氛最差的一晚。曲奇的心情被完全破坏，任凭咬咬怎么可怜地摇头摆尾，他也不想理它。

第二天有个自习课。

昨晚睡得很不好的曲奇，抓紧利用这段时间补眠。

曲奇刚一入睡，就看到了咬咬的脸！

啊，太烦人啦。只想安安静静打个盹的工夫，也摆脱不了咬咬！

而且咬咬这次不像平常那样粘着曲奇。昨晚曲奇对它很凶，它也委屈。但它又希望跟曲奇和好，所以虽然拉长着脸，却还是在曲奇身边转悠，希望曲奇自觉来哄哄它。

这却让曲奇觉得更烦人！

见曲奇没有跟自己玩的意思，反而跟梦里另外出现的阿猫阿狗很亲近，咬咬生气了！它一踩地面，咚！曲奇被震得跳了起来，再踩！再震！再跳！……

这次曲奇醒来，忍无可忍地对麻咪说：“我不要再养咬咬了！别让它再出现在我的梦里啦！”

“你确定？”麻咪严肃地说，“那样的话，咬咬就跟弃猫、弃狗没什么两样啦。”

“怎么会没什么两样。它可是龙！”曲奇说。

“你现在是在气头上，还是先平静下来，好好想想吧。”

“不行不行。”曲奇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要我心情平静，最好就是让我美美地睡一觉。可是我一睡就会见到不懂事的咬咬，只会越来越讨厌它！”

起床气是非常可怕的。如果你也像曲奇一样，连着好几天睡眠不足，或许你也能理解他。

“既然你真的不想养，那就算了。”麻咪无奈地说，“我会帮咬咬找一个新家的。”

曲奇下次睡觉时，麻咪也进入了他的梦。

她本想把咬咬从曲奇的梦中带出去，可是跟曲奇一起找了很久，也没有咬咬的影子。

“难道它躲起来了？”曲奇像平常那样吹了一阵子口哨，咬咬并没有响应召唤出现。

“也许它察觉了你要抛弃它，所以提前离开你的梦了。”麻咪分析。

“它能去哪儿？”

“不知道，但肯定是谁的梦里吧。它本来就是只能活在梦里的生物啊。”

无论如何，咬咬不在了，这正符合曲奇的愿望。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麻咪去别的梦里寻找咬咬了，剩下曲奇独自做一个没有咬咬的梦。

这天曲奇睡得非常沉，非常香，梦里风平浪静，一觉安稳到天明。

后來的很多天都是这样。很多天的梦里，都再也看不见咬咬了。

[4]就像一切任性地做出决定、不久又后悔了的孩子一样，曲奇开始惦记咬咬了。

麻咪生曲奇的气，不告诉他寻找咬咬的进度，曲奇没法从她那里打听到线索。

渐渐地，他变得有点害怕睡觉，因为知道梦里没有咬咬。

一天，曲奇听班长唐果说：“昨晚我梦到了一头龙，会飞，块头大，鼻孔会喷烟，吓死我了！”

曲奇眼睛一亮，忙问唐果：“你说那龙长什么样？它的牙齿是不是圆圆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

“它并不是那种凶暴的龙，你不要害怕它……”

曲奇忽然觉得很难过。

他去告诉麻咪：“咬咬到唐果梦里去了。”

麻咪没好气地说：“不关你事了。”

但唐果下一次做的梦里并没有咬咬，倒是皮旦梦到了它。

“昨晚我梦到的龙酷毙了！”皮旦手舞足蹈，“它张牙舞爪，力大无穷，想要吃我！还好我搬起了大石头……”

“你说什么？”曲奇听得跳起来，“你……你打它了？”

“轻而易举就打跑了！”皮旦得意，“你干嘛一副也想试试的表情？”

要不是麻咪及时把曲奇拖走，也许曲奇真会跟皮旦“试试”。

“麻咪，不能让咬咬待在皮旦梦里！它会被欺负！”曲奇焦急地说。

“已经不关你事了！”麻咪再次强调，“你现在懂得心疼它了吗？要知道，被欺负或者饥一顿饱一顿，都是被抛弃的宠物可能遭遇的命运。这世界会有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主人！”

曲奇羞愧到了极点，低着头说：“麻咪，都是我不好，我……我再也不会那样了！求求你，你让咬咬回来好吗？”

见曲奇这个态度，麻咪稍微消了点气，她说：“我这几天在好多梦里穿梭，寻找咬咬的线索。你知道咬咬待过的梦都有什么共同点吗？”

“什么？”

“做梦的人都认识你。咬咬出现的那些梦里，恰好都有你。它不敢回你的梦里，所以一直在别人的梦里看你！”

曲奇的眼泪唰地涌出来。

“麻咪，你一定要把咬咬找回来，我再也不会抛弃它了……”

麻咪仔细看着曲奇，看出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于是她点点头，“嗯！”

麻咪的保证让曲奇松了一口气，内心被咬咬即将回归的好消息满满占据。啊，他当初是怎么舍得把咬咬赶走的呢？

当天晚上，曲奇要睡下时，麻咪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找到咬咬没有。

曲奇等着等着，睡着了。他渴望着在梦乡里与咬咬重逢。

他没想到今晚会做这么一个梦。

梦一开始就不对劲。他站在一个穷山恶水的环境，天空中翻滚着闪电，脚底下流淌着污血，让人心惊胆战。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典型的噩梦。

曲奇在噩梦里战战兢兢地走着，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忽然，大地传来隆隆震响，地面裂开了！曲奇吓了一大跳，一头脑袋上长满眼睛的怪兽从地底升了上来！

“妈呀！”曲奇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怪兽迈开大步追上来了，它的口中喷出阵阵腥气，尖利的爪子眼看要将曲奇开膛破肚……

“呜噜噜——”

天空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声，曲奇的脚步不禁一慢，望向快速变大的龙翼龙影，啊，是咬咬！它的脖子上骑着麻咪！

“曲奇！”麻咪也发觉了曲奇在做一个噩梦，“等着，我马上让你醒来！”

是的，噩梦毕竟只是梦，醒来就没事了。

然而，不等麻咪采取措施，咬咬忽然加快了速度，如一道闪电径直劈在了怪兽脑袋上，让怪兽原本要咬到曲奇的嘴被迫一合。咬咬一甩脑袋，将麻咪甩到了曲奇身边，自己以身当墙，挡住了怪兽。

咬咬和怪兽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整个梦都为之地动天摇！

“咬咬！咬咬！”曲奇眼圈红了，他看到咬咬被怪兽的尖刺状尾巴戳中了身体，“麻咪，你快帮它！”

麻咪却举起魔杖，迅速画了一个圈，然后拉着曲奇跳进圈里……

曲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摔倒在床下，被子枕头乱七八糟地堆在地板上。怪兽与咬咬都不见了，麻咪站在他的身边。

他们从梦里出来了。

“咬咬呢？”曲奇焦急地问。

“它是梦里的生物，我没法把它带出来。”麻咪皱着眉头说，“但是你一醒来，你的梦也就消失了，那个怪兽当然也会消失。顺利的话，咬咬就没事了……”

“为什么说‘顺利的话？”

“因为……如果怪兽在彻底消失之前，就已经把咬咬咬成了重伤……”

曲奇不禁发起抖来。咬咬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才死死拖住怪兽的。

“咬咬会没事吗？会没事吧？”曲奇几乎是哀求一样地问麻咪。

“我……不知道……只能等你再一次入睡、做梦，才能……”

曲奇下一次入睡、做梦时，没有看到咬咬。

以后的日子，他睡了很多很多觉，做了很多很多梦，都没有再见到咬咬。

他向周围的人打听，有没有梦见一条牙齿圆滚滚的龙，也不再有人能提供他准确的消息。

“也许咬咬只是受伤了，不愿意让你看到，所以躲在别人的梦里疗伤。等到伤好了，就会再回来找你。”麻咪安慰曲奇。

曲奇说：“嗯。”

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唯一知道的是，曲奇再也沒有嚷嚷过要养宠物。相反，他每次知道了谁打算养宠物，就一定会去问他们：“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要永远永远陪伴和疼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