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径
2018-03-19宗源
宗源
这是一条荒芜已久的小径。
入口处是返青的丛草,还隐隐透着些枯黄,长长短短的错落着,几乎覆盖过每寸土地。低头细看方能觉出些许疏漏之处——一点点石板的青色在其中若隐若现,表面是长年累月经人踩踏后的润泽,此时已有了点点青苔附着,靠的近了,脸上似乎还能感受到丝丝初春残雪未消的凉意。直起身来向前望去,一地青黄上是一片小树林。这时节,乍暖还寒,不知是什么树种的枝干上还未有春意萌动,是同树干一样的棕褐色,触手所及是干涩粗砺的感觉。
抬步迈上青石,一步步向前走去,脚底是微微的凉意,又有些滑腻,心里总要留有一分小心,防备一个疏忽跌了跤去。左边斜里凭空伸出一只枝干,倒没有什么多的枝丫,干净爽利,几处转折也未改了它原本的去向,配上粗砺的质感,竟生出些苍劲的味道。脚尖轻踮,又一转,微侧过身绕了过去,刚轻吁一口气,迎面却又迎上一枝生的肆意的枝干,枝丫颇多,却长短交错,疏密有致,虽没有绿叶红花点缀,只是恣意伸展着,便有着蓬勃生机,让人期待起春意盎然的美好。我不禁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拨过枝头,矮身钻了过去。
又走过几块石板,忽觉身后被轻轻地扯住,微转回头,却未见的近处有什么枝干。回头欲继续向前,轻微的扯动感又传了过来——衣角!是大衣衣角的位置。我穿的是件几乎及踝的大衣,被扯住的感觉就是从下方的衣角传来的。我下意识低头看去,是一小段枯木,斜斜的躺在道旁,枝干向外,枝丫却朝向小径,占了石板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衣角就是被它给勾住的。我拈住衣缘将衣角与它分离,在衣角落下的一刹那,眼角竟似有一抹小小的白色晃过。我拢住大衣,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去,轻轻拨开那段枯枝,果然有一抹鲜嫩的白。那是一株不知名的小花,周围还没有它的什么同伴出来,只孤零零的一个,在枯木下,在这样尚有些料峭的早春,开开心心的带点倔强,就这样蓬勃生长起来,向着可见的光明。可巧了,恰恰被我自树隙间瞧见,不可不谓是一种缘分。瞧着它自由烂漫的开着,心里也不禁生出许多欢喜。
这么一路走来,虽没得什么花可穿,也没什么柳可拂,只是千姿百态的横枝纵木,自由的排布着,是大自然的作品,这么看着,野趣颇浓,也很有几分看头。印象里蒋勋的屋里似乎就摆了一段枯木,看上去好像艺术品一般,可据他自己说那不过是他随手捡到的,看着有些美的意蕴,就带回家摆着了。他说不是非要人工精雕细琢出来的才是美的,大自然里本就有着天生天长的美,只是人们都在水泥丛中过得太忙,不记得去看罢了。他这话倒让我想起苏轼的那句诗来——“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一样的会体味野趣,一样的会享受生活,一样的会发现自然的美。以前我对这是不大能理解的,总喜欢越精致越好,如今看来,倒真是有些赞同了。
不知不觉已走了一会儿,一路旋转挪移,时有些惊喜。抬头看看前方,还未见尽头,回头看看,也不见了来路,忽的有了几分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看着脚下,心却想着,纵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结果,那尽头也总该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带着这样的想法,对小径尽头通向的那处便又抱有了几分期待。又绕过一枝生的繁茂的枝干,眼前竟豁然开朗,到头了。可谁能料到,这小径通向的不是什么小屋,也没有什么别的物什,只是一条大路。自大路而来,走上这条小径,其间几分惊喜,几分乐趣,几分茫然,最后竟又重回大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心下几分失落,几分怅惘,却又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我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好像閃过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抓住。下意识的回望一眼,看见那枝枝干依旧那样生长着,看不出任何变化,隔得远了,依旧看不出那里有着一条荒废已久的小径。只有我的记忆会知道,我在这一天,来过这里。
或许人活着就是这样,自哪来,回哪去,其间苦乐悲欢,也只有自己知晓了。这样想着,心里好似明悟些许,又似还是那样。
我就这样走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