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创业者”这个标签就是“歧视”
2018-03-16李晓芳
李晓芳
“你们创始团队还有两位男性合伙人,为什么是你当CEO?”一位男性投资人随意翻了下递到手中的资料,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已经是创业老兵的李沁仍忘不了几年前的一次投资路演,李沁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另一位女投资人已经破口大骂,“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歧视女性的话?”
“女人能顶半边天”是中国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中国的女性企业家也频频登上舞台,华为董事长孙亚芳、蚂蚁金服董事长彭蕾、保利地产董事长宋广菊、滴滴出行CEO柳青、摩拜单车创始人胡玮炜……然而,亮丽光环的背后,还有一群女性创业者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撑起“半边天”,她们先要拼尽全力,才能跨过横亘在面前的隐形门槛。
搞不定那些歧视女性的投资人
从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取得硕士学位的李沁曾就职华为,是其开拓欧洲市场的先遣队员。在华为待了四年,“不想一成不变,生性喜欢折腾”的李沁选择回国,与朋友合伙创业。他们曾经开发出一套网络实验系统,生生创造出一个新的市场,也与中国移动合作,打造出中国第一个物联网实验室。
2014年,李沁和合伙人正式转向互联智能家居领域,创办了硬糖智能家居,在为硬糖寻求融资的过程中发生了最开始那一幕。李沁还记得,当天她以一句自嘲结束了尴尬的路演: “我做CEO,因为我学历最低吧。”她的两位男性合伙人分别是清华、北大的博士。
很多时候,李沁都会用自嘲或掩盖性别魅力的方式应对偏见。她清楚地知道,其实这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继而她只能开导自己先做好产品,用实力说话,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 了。
有一段时间,圈子里特别流行美女创业者的标签,有人也把这个名头冠在她头上,李沁并不喜欢,“我用心做产品,你为什么还要用外表定义我?”毕竟,没有人会用“帅哥创业者”这样的标签去定义男性创始人。那段时间,李沁逢见人就习惯戴一副巨大的眼镜,遮住半张脸,对于衣着打扮也并不上心,同事每天看到她进办公室就会評价“你怎么土土的”。
李沁不是唯一感受到性别偏见的女性创业者,26岁的周莹琪回顾自己的创业历程,自述道:“在中国创业圈,我依然感受到对女性歧视的主流氛围。”很多投资人连项目还没搞清楚,就会直接提出:“你们合伙人没有男生?那不行啊,得找个男生,要不然肯定会失败”;“你们太女性思维了,我很少见过有两个女合伙人成功的”;“你们没什么格局啊,建议是找个男生来做CEO”。
当周莹琪问什么是“男性思维”时,他们的回答通常是野心、事业心、格局。“我们搞得定团队,努力工作,兢兢业业,并且我们相信梦想,我们却搞不定那些歧视女性的投资人。”
美国企业服务数据库公司Crunchbase在1月10日发布了一份报告,统计了54702家创业公司的融资情况,发现纯男性创始人公司才是投资圈的宠儿:从2012年以来,所有获得种子轮融资的企业中,全部是女性创始人的公司占比仅为4%—5%,女性和男性联合创立的公司占比也只有11%到13%,而创始人全部为男性的公司占比则超过80%。男性创始人每获得100美元融资,只有女性创始人的团队仅能获得82美元的融资。
《哈佛商业评论》曾经报道,创业圈中,根据投资人针对男女性创始人提的问题,就能看出一些区别对待。女性创始人经常被问到一些以“预防为主”的问题,关键词多为安全、责任、警惕等,而男性创始人则更多地被问到有关成就、进步和理想等“促进导向”的问题。
“男性创业者就不养孩子了吗?”
家庭与事业的平衡一直是女性创业者乃至职场女性必须要面对的另一难题。在北京一度流传着“后厂村无姑娘,中关村无性生活”的传说,因为创业致情侣关系破裂,或者是夫妻离婚的故事,也大有人在。
“为什么女性创业者融资比例低?中国的传统观念就不会把事业作为女性成功的衡量标准,家庭为重是很多女性的想法,所以投资人也会有顾虑,倾向于不投女性创业者。”李沁告诉本刊记者。
曾兰亿2014年获得中国人民大学硕士学位后,只身前往深圳创业,准备开办一家青年旅社,但经营不满一年,以失败告终。她总结失败的原因,首先是无法取得融资,只能寻找合伙人筹措启动资金,但合伙人意见又总是不统一,不能往一个方向使力。而她无法取得融资的原因是,她当时已经27岁,有投资人在评估她项目的时候表示,她处于适婚阶段,创业会因为结婚生子中断,所以不考虑她的创业项目。
纽诺国际保育园的创始人王荣辉也曾碰到过类似的困境。“在国外夫妻两人在育儿上承担的责任是一样的,大家也不会有那么多质疑,觉得女性创业者你要生孩子了,就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男性创业者就不养育孩子了吗?这只是中国特有的文化而已。”
9年前,王荣辉还是一位资深外企高管,但随着大女儿的出生,她被迫在职场和家庭中二选一,成为了一名全职母亲。也正因此,她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进入幼教领域创办纽诺国际保育园。“在很多国家,孩子只要满月了,就可以放保育园。但在国内没有这类社会支持,孩子要到三岁才能进托儿所,女性被迫做出取舍。所以未来,我希望女性可以通过购买服务来解决职场偏见问题,而不是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回家照顾孩子。”王荣辉说。
最近,85后创业者阳曦曦也将结婚、怀孕这两件人生大事提上日程,她提前采取的应对方式是要求未婚夫同步开始看怀孕类书籍,要在养育过程中给予支持和帮助,“因为生理构造的关系,怀孕和哺乳男性没办法替代,但养育过程中父亲的深度参与非常必要。”
“过去一直是女性在这方面付出得更多,男性创业者没有这种顾虑,他们也不知道参与是必须的。换位思考,男性是不是也要考虑平衡工作和生活?答案一定是肯定的。”阳曦曦说。
“我自己决定想成为谁”
阳曦曦在美国留学时,就在硅谷见识到互联网创业的魅力,她将自己回国的第一站定在中关村,和自己相识近25年的小学同学合伙创办公司,并于2014年孵化出谱时摄影项目,主打智能影像处理、云平台实时传送等科技创新系统。
谈到创业,阳曦曦感觉到最棒的一件事,就是“我们的项目依然没有死!”她看过太多女性创业者的失败。2015年,她加入Girl up美女创业工场,这是一家主打女性服务概念的创业机构,经常会组织一些线下活动。“两年多的时间,我参加活动时发现身边的朋友一直在变,可以说那两年共同创业的女性创业者,90%的项目都已经失败了。”
阳曦曦总结自己接触过的女性创业者,“我认识很多做美容、美妆类O2O项目的女性创业者,项目其实都是能解决刚需的,她们的商业逻辑也很完整,PPT做得很好,但她们缺乏产品研发和设计能力,坚持一年可以,要再往后发展很难。”
根据Girl up统计的创业报告,女性创业者多集中在消费生活、电商、文娱、金融等领域,互联网科技领域依旧是男性占大多数。“我没有感觉女性数量在这个领域内有明显增长,一些行业型大会,请30个发言嘉宾,其中27个是男性。我们公司四个联合创始人,只有我一个女性,有的公司可能全是男生。”阳曦曦说。
在她看来,创业圈男多女少从表象来说是性别差异,根本层面还是固化的观念、传统教育体制造成的。“我们常常看到的是学校里,文科班全是女生,理工科班全是男生。父母觉得你是女生,就最好去学文科、商科,去当个老师。教育差异势必会导致未来从业行业的差异,你可以看一家互联网公司,运营、市场部门女生占绝大多数,研发、产品部门男生占绝大多数。”
李沁也发现,虽然女性创业者被越来越频繁地提及,但在互联网科技领域女性依然是少数群体。自己的创业经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反叛,此前她的母亲强势地规定她本科、硕士的专业必须选择经营管理、金融一类的学科。最终,李沁还是误打误撞进入互联网产业,每天低头抬头看的都是研发图、电线板。
“我們希望以前的那种理性等同于男性,感性等同于女性的想法能随着大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阳曦曦说,“从生理学出发我们是不同的,但DNA或者荷尔蒙造成的只是一和二的差别,而后期经过文化、社会的影响,一和二的区别就变成一百到一千的区别。”
所有接受采访的女性创业者都不认为性别会造成创业能力上的差异,她们希望在评估项目时,投资人说的不是男性创业者怎么样,女性创业者怎么样,而是这个创业者如何,那个创业者如何。
“最终的理想状况就是某一天社会不再过度夸大性别造成的差异,只是正常地表述。”阳曦曦憧憬。正如Coco Chanel所言,“我自己决定想成为谁,这就是我。”无关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