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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画境之制”

2018-03-16潘旭东

炎黄地理 2018年12期
关键词:画境丙申蒙古人

潘旭东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

窝阔台八年(1236年),蒙廷于北方汉地推行“画境之制”,它是一项调整行政区划的政治举措。学界对画境之制的研究业已取得较为丰硕的成果,张金铣《元代地方行政制度研究》与赵文坦《大蒙古国时期汉人世侯研究》两部著作较早对这一历史事件作了全面的解读,李志安所著《元史暨中古史论稿》总结了张、赵二人成果的合理部分,并对一些相关问题作了进一步的阐释,温海清所著《画境中州——金元之际华北行政建置考》则对画境前后北方汉地行政区划的沿革作了细致的考证。此外,李治安《元代政区地理的变迁轨迹及特色新探》、张金铣《窝阔台“画境”十道考》及温海清《金元之际“十道” 变迁考论——兼论元代腹里地区的形成》等文从不同的角度对一些相关问题作了论述,是对此项研究的有益补充。笔者认为,既有的研究对画境之制的解读已然较为深入和具体,但却未能将这一举措同蒙廷的其它政治举措充分联系起来,就在画境之制推行的当年,蒙廷又在北方汉地分封诸王勋贵,是为“丙申分封”,着眼于画境之制和丙申分封的关系这一层面,现有的解读仍有值得继续深入的地方。

1 推行画境之制的背景

所谓“画境之制”,语出元好问《严实神道碑》。[1]而画境之制的内容,主要在两处碑铭墓志上有直接的反映:

其一,王磐《张柔神道碑》载:“丙申岁,析天下为十道,沿金旧制画界。”

其二,王鹗《张柔墓志》言:“初,乙未、丙申间,诸道所统,仍金之旧。”[2]

学者们从《张柔神道碑》和《张柔墓志》的记载展开研究。一般认为画境之制乃窝阔台八年于北方汉地进行的一次行政区划调整活动,它通过设置“十道”等一些手段,大抵将政区建置及其界限恢复到金朝末年的状态。

画境之制的出台,有着特定的时代背景。窝阔台六年,蒙金战争已经结束,蒙古人成为北方汉地的新任统治者。淮南方面,蒙宋战端虽已爆发,而战略上蒙廷已经掌握了对临安的主动。是时,蒙古人就有了整饬汉地政事的必要和精力了。长年的战火中,北方汉地乱象丛生,战火不仅使得中原人民颠沛流离,也打乱了北方汉地原有的政区秩序,给蒙古人的统治造成了很大不便,故而在蒙古人着手统御中原之时,整顿政区便成了直接要面对的重要问题。

汉人世侯的崛起是造成北方汉地政区秩序混乱的重要原因。战乱中,许多汉族豪强聚众自保,当蒙古铁骑到来时又旋即降附,在蒙古人“豪杰之来归者,或因其旧而命官,若行省、领省、大元帅、副元帅之属者也,或以上旨命之,或诸王、大臣总兵政者承制以命之。若郡县兵民赋税之事,外诸侯亦得自辟用”[3]的安置政策下,这些汉族豪强摇身一变成为专制一方、世袭罔替的“诸侯”,学界称之为“汉世侯”。而汉世侯的地盘划分,对原有的政区秩序造成了很大破坏,且世侯们在归降后又多自建路府,使得北方汉地政区建制更趋混乱。《元史·地理志一》显示窝阔台七年朝廷清查人口时,有燕京、顺天等“三十六路”[4],此“三十六路”即三十六家世侯的辖地。[5]李治安先生在相关研究中指出:“蒙古灭金前后,北方汉地世侯军阀林立,其占据的地盘犬牙交错,打乱了原有的路州县秩序。”[6]汉世侯的崛起,不仅扰乱了旧有的政区建制,其有土有民、专制一方,显然也是不便于朝廷进行统治的。画境之制的出台,正是为解决上述问题,而画境的矛头,从一开始便指向了汉世侯群体,调整汉世侯的地盘也便成了主要的工作内容。

2 画境之制与丙申分封的内在联系

就在蒙廷推行画境之制的同年,朝廷又在北方汉地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分封,即所谓“丙申分封”。丙申分封是在蒙古灭金后,朝廷在金朝故地对诸王勋贵的一次大的封赏,因这一年是丙申年,故而得名。分封后,北方汉地被剖分为大小数十个封地。

无论时画境之制还是丙申分封,都是蒙古人在入主中原之际推行的重要政治举措,而此两项政治举措集中出台,它们之间是否有着特定的内在联系呢?笔者就这一问题展开了研究,发现画境之制的出台为丙申分封作了重要的准备和配合工作。下面展开来说:

首先从时间上看,丙申分封开始于画境之制完成后,二者前后相继。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画境之制和丙申分封都发生于窝阔台八年,而史籍中画境之制的具体月份失载,二者孰先孰后似有疑问。不过这个问题仍是可以回答的:丙申分封开始之前,必然要做好整顿政区的准备工作,这显然要借助画境之制来完成,而若朝廷在分封后又对政区进行划割整合,则诸王勋贵既已确定的封地,会在“画境”的过程中被人为割裂,这是不合常理的。

其次,通过画境之制,朝廷加强了对北方汉地及汉人世侯的控制,这也为后续推行分封准备了条件。不过,这一点并不是显而易见的——相关研究显示“画境之制”的实际过程只是对世侯们的辖地进行重新整合[7],画境之后世侯们的地盘并未大幅缩小,其专制一方的局面也并未改变,在这一重要节点上,画境的作用似乎并不明显。但换个角度看,通过“画境”,朝廷将世侯们的地盘轻易地加以分割与整合,这是有着重大的政治意义的,画境后世侯们的辖地虽得以保留,但朝廷的意志已经贯彻到各个地方。况且画境之制既已推行,世侯们此后的活动都被限制在了“画境”之后的框架内。所以,表面上看,“画境”后世侯们的辖地并未大幅缩小,但实质上蒙古人悄然加强了对世侯们的控制。

最后,画境之制的成果是为丙申分封服务了的。正是画境之制的推行,结束了北方汉地行政区划的混乱状态,为继之而来的分封扫除了重大障碍。而且相关研究表明丙申分封时朝廷是将汉地州县整块地封授给某个王或功臣[8],也即是说蒙廷授予诸王勋贵的,即是“画境”之后的一州、一路等不同大小的封地,显然这是在画境之制推行后才能实现的。所以,不可否认的是画境之制有其直接要面对与解决的问题,但同时画境之制的出台也为丙申年的分封作了重要的准备工作与配套服务。

3 关于“画境之制”的历史地位的一点思考

元好问曾提及“画境”后各地社会秩序逐渐恢复的情形:“画疆既定,官府粗立,且无战攻之事……”。[9]寥寥数语,画境之制的效用与影响即可窥见。对此,李治安先生又谈到:“窝阔台汗八年(1236),蒙廷实行‘画境之制’……导致了蒙元在北方汉地直接统治的局部启动与政区建置的首次较大变化。”[10]先生认为画境之制是“蒙元在北方汉地直接统治的局部启动”,笔者对此深表赞同,同时又觉得这一观点仍有值得继续深入的地方。

窝阔台八年“画境”,直接原因是解决实际问题,而配合丙申分封的实施是其深层考虑。而若更进一步,分封的背后,则是蒙廷更加庞大的政治设计——无论是画境之制还是丙申分封,都是蒙古人施政中原的全局设计的组成部分。蒙古人正是要通过这种设计,谋求在北方汉地建立起新的统治秩序,而这又为后续更大规模的秩序建设打开了大门。蒙古人最终要实现的,也正如几十年后所发生的那样,成为华夏五湖四海的最高主宰,成为这片富饶土地的真正主人。这便是画境之制的历史地位所在。

整个窝阔台汗时期,是蒙元历史上一个重要阶段。蒙古人踏足中原,并对新占领的这片领土给予极大关切。农业文明的高效为游牧族人所嘉赏,他们谋求在此立足,以为长久之计。而一旦蒙古人作出如此打算,这个群体自身就已开始发生变化,其旧有的草原生活方式将受到冲击,那些传统的草原体制也必然要改变。若再从更长的时间维度来考量,这一改变又拉开了整个蒙元历史新时代的大幕,而这整个过程,就是草原政权向中原政权的转型之路,草原文明与中原文明也在这个过程中相交融,这在整个中国古史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总的来看,窝阔台八年“画境”,其事虽小而用意深刻,时间虽短而影响长远。我们对画境之制的探索,可以作为研究窝阔台一朝史事的突破口,继而对整个蒙元史研究都将有重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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