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讲台上的25个春夏秋冬

张金仿

在白银市特殊教育学校的校园里，常常能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她的身体已经随着光阴的磨砺而微微发胖，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从办公室到教室，从家到学校，学生们常常能看到她那熟悉的背影。她叫曾朝麟，是这所学校的一名普通教师，转眼之间，她已经在这里教书育人25年了。从风华正茂到中年岁月，她用稳重而轻细的脚步一路走过来，脚下是数不清的汗水，身后是遍地桃李。

拥抱的力量

曾朝麟依稀记得20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从学校毕业后便直接来到了白银市特殊教育学校，彼时，学校刚刚建成，也是首次招生。当时学校的条件十分艰苦，除了一座教学楼，校园里连一棵树都没有，一共招了30多名学生，师资力量加上校长也就8个人。学校招收的多是一些患有听力障碍和语言障碍的孩子，比正常的孩子管理起来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和耐心。

曾朝麟被分派当生活老师，24小时上班，和学生们同吃同住。那时没有食堂，老师们就给孩子们做饭吃。平日里，老师还在校园里种树、铺草坪，帮助学生洗衣服，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学生的吃喝拉撒，生病了带他们上医院，这些极其琐碎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曾朝麟的生活里发生着。

由于学校是首次招生，曾朝麟对这些特殊的学生也没有太多的教学经验，闲暇时，她就到外面去学习，自己拿着手语书左右比划，细心研究。“一开始的教学工作非常困难，我们也没有经验，只能不断学习，耐心地给孩子们教，那时候我唯一的经验就是一定要有耐心和爱心，一遍一遍手把手地教。”曾朝麟说。

年轻的曾朝麟充满了热情，一心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手语水平，如何能毫无障碍地去和孩子们交流，她要将时间用在该用的地方，她要通过学习让自己进步。两个月后，曾朝麟已经能用手语和孩子们进行正常沟通了。“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能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也能明白我的意思，这让我格外欣喜。”想起这些，曾朝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校园里的树越种越多，学生们也越来越会学习。对于曾朝麟来说，她的生活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断重复着，但又好像有了一些变化。孩子们已经能学习一些较有难度的数学题了，她也在不断转变着自己的教学方式。

有一年新学期刚开学，一位母亲将她有听力障碍的孩子送来学校，就在那位母亲即将离开的时候，孩子突然起身，想跟母亲回去，曾朝麟追上去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那一刻，她的心里和那位母亲一样难受，但为了孩子的将来，她们必须狠下心来。那位母亲走后，曾朝麟就尽力去安抚那个孩子，让同班的同学也去安抚他，让他尽快适应新环境。

对于曾朝麟来说，她感到自己有时候在扮演一个坏人的角色，但这又是她义不容辞要去做的。正如她所说的：“毕竟，为了孩子的未来，不管是老师还是父母，有时候都必须狠心一点。”

曾朝麟给孩子们教的是数学，刚开始只是教一些很简单的数字，她把数字写在黑板上，然后用手在讲台上比划，孩子们似懂非懂。于是，她就一个一个地教，一堂课下来常常累得腿脚酸软，但孩子们学不会多少东西。“开头就是这样艰难，但我们必须坚持，反复地教，哪怕这一学期，他们只学会了几个数字，有所收获就行，重要的是培养他们学习的习惯与能力。”作为引路人，曾朝麟的首要目标是将他们带到正确的成长道路上，然后考虑如何教他们一步步向前走。

陪伴的温暖

2002年，一个艰巨的任务落到曾朝麟的肩上，学校分派她到一个学习效率很低的班当班主任，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虽然此前已经工作快10年了，但她从未当过班主任。“我觉得不管到哪个班都是去教授学生知识，我只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干好就行。”曾朝麟接受了这个挑战。

曾朝麟是從那个班三年级时开始接上的。班里的状况是她没有想到的，学生们懒散浮躁，无心学习。班里有个叫小宇（化名）的学生，所有的科目都是零分。这让曾朝麟十分担心，作为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自己有责任去帮他提高成绩。经过一番观察，曾朝麟发现，无论上什么课小宇都是呆呆地坐着，思绪似乎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他的性格也特别内向，由于学习不好，与同学交流时也显得很自卑。曾朝麟觉得，只有提高他的成绩，才能慢慢让他树立信心，她决定单独给小宇辅导。

小宇的手语学得不怎么好，这对他来说，交流是一个很大的障碍。曾朝麟就先从手语开始教起，教了一段时间的简单手语后，又开始教一些简单的数字，慢慢地，她发现小宇开始有意识主动要和她交流、问问题了，她知道小宇开始向上攀爬了。那次期末考试，小宇的数学考了67分，67分在班里已经是比较好的成绩了。回忆起那一刻，曾朝麟有些激动：“哎呀！他一下就感觉到了学习的快乐。那67分可不容易，试卷有一定的难度，他能考67分已经很不错了！”

小宇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后来顺利考上了一所职业高中，学习了一门技术，毕业后成了一名拉面师。

在曾朝麟的观念里，学习是其次，重要的是让他们懂得做人。和孩子们近距离地接触，让他们感受到来自老师的温暖，是她努力的目标。学生们生病了，往往找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她。给孩子们买药、带他们到医院看病输液，曾朝麟充当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当时有一个学生感冒严重，曾朝麟赶紧带他去医院，家长因为有事无法赶来，她就陪着学生输液。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虽然知道家人也在等着自己，但她放心不下那个学生，直到把学生送回宿舍她才回家。周末，曾朝麟还给那个学生买了水果。校园里，那个学生迎面走来，对她饱含敬意地问好，她的心里顿时像有一股暖流漫过。

十几岁的孩子都有点叛逆心理，曾朝麟用极大的耐心和他们沟通。有一次，班里的一个学生拿了别人的东西，但一直不承认，曾朝麟并没有当众揭穿。过了几天，曾朝麟悄悄把那个学生叫到办公室，对他说：“老师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班里的同学，你拿就拿了，没拿就没拿，做人要诚实，大家才会喜欢你。”后来，那个学生承认了这件事。曾朝麟觉得，对于这些特殊的孩子，一定要尽量避免去伤害他们的内心，要多给他们温暖与信心。

在曾朝麟带的那届学生里，有一些考上了西安美院、郑州大学等本科院校。

向前的步履

“我感觉我和孩子们的距离很近，孩子们做错事了向我检讨，我做错事了就去向他们检讨，有时候他们会把自己好吃的拿给我，这让我很开心。”和孩子们在一起时，曾朝麟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一颗赤诚之心，没有任何隔膜障碍。她常常有计划地召开班会，给孩子们上思想品德课，以此去促进师生之间的感情。

她把那些学习差的学生称为“学困生”，她觉得“差生”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伤害，他们只是学习知识比较困难，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特长，也有可能进步。在她的课堂上，孩子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下棋、写作业、小憩一会，只要孩子们觉得舒适，她都允许。她要求孩子们把数学作业当堂完成，并当面进行批阅，不对的地方就及时给孩子们讲解，她从不愿在孩子们的作业本上打“×”号。这个习惯，她一直保持到现在。

去年后半年，由于母亲患重病住院，曾朝麟开始频繁往返于学校、医院和家之间，母亲要照顾，学生也要照顾，虽然一身疲惫，但她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坚持了下来。过了不惑之年，对于人生她已经有了另一番更加开阔的洞见，正如她所说：“上好每一节课，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公平地接受教育，自己无愧于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