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的“青春之歌”
2018-03-14潘如成
潘如成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36-0-01
《去赵国的邯郸》关注的是实习队长小丁及其手下实习生们构成的青年群体的生活状态。作者信笔将几个碎片化的生活场景串联起来就成功勾画出了这群青年的精神世界。将青年作为观察对象,剖析青年精神状态的写作意图使得这篇小说具备了“青春小说”的特质。
提起“青春小说”,大多数人想起的是讴歌革命青年林道静成长历程的《青春之歌》。将《去赵国的邯郸》与《青春之歌》相對比,不难发现这两首“青春之歌”的不同之处。小丁们拥有着与林道静们截然不同的青春风景,这源于他们成长的时代之间巨大的反差。林道静成长于以革命战争为主题的时代,而小丁们是在80、90年代进入自己的青春期的。这两个相距甚远的时代间的巨大差距弱化了小丁与林道静这两个青年间比较的意义。
小说对比了小丁与其父亲对待“集体”的态度,小丁“讨厌、痛恨集体”,而父亲对集体却有着“狂热的爱”。这两种集体观念的对比包含了极大的价值,直观地反映了小丁们与其父辈间不同的青春样式。虽然小丁极力地想摆脱集体对自身的绑缚,但作为一名国营电厂的职工注定了他的生活与其父辈一样要与集体紧紧地绑在一起。相比于《青春之歌》,十七年时期的两部剧作《年轻的一代》、《千万不能忘记》更适合与《去赵国的邯郸》做文本互读。两者之间正好呈现了两个时代两种不同的青年典型、青春样式。而这样的不同正是由两个时代的不同造就,显现了时代的变迁路径。
《年轻的一代》、《千万不能忘记》里的青年的社会身份与小丁极其相似,他们是具备一定专业知识、专业技能且有公家身份的职工,因此他们都不得不面临着如何处理好个人与集体关系的问题。前者出现的青年又正是小丁们的父辈一代,这进一步加深了他们之间的可比性。小丁的父亲疯狂地热爱着集体,这与《年轻的一代》里的肖继业和《千万不能忘记》里的季友良等青年是高度一致的。这些青年将生活的重心最大化地倾向了集体,几乎阉除了个人生活的一切的欲求。他们有清晰明了的价值追求,社会主义建设的光明图景为他们指明了人生奋斗的方向。而小丁们与其父辈是背道而驰的,他们将个人放在首位,将集体视作实现自己充分发展的阻碍而加以排斥。所以小丁和实习生们丧失了对工作的热情,不愿意遵守集体的规矩,用桩桩件件无聊的事儿打发在他们看来无聊的工厂生活。
然而小丁们在挣脱集体生活的牢笼之后却没有寻求到能够实现自身充分发展的要素。所谓的自由赋予他们的是价值的虚空,与肖继业们相比,他们的青春充满了虚无、焦虑、迷惘等等诸多不确定因素。这在小丁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他知道自己不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在何方。尤其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年近三十,“想干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眉目”这一冷酷现实之后,他对未来的恐惧意识进一步加深。他羡慕自己手下的实习生们对未来还有些许稀里糊涂的期许,嫉妒他们正处于二十出头的青春年华,所以往往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使自己陷入到孤立的境地里。从这些实习生们身上,小丁能够看到自己的过去,所以他能够善意地对待他们,以“望天收”的方式放任他们。
小丁们的青春图景中重要的一极是个人的欲望,这在小说里有多处直接的表现。小丁有让人难以理解的运动欲望、有超乎常人的食欲、有想要压抑住却难以压抑的性欲。这些人都会有的肉体欲望闪现着人性的光芒。与近乎于“灭人欲”的前辈文学书写不同,朱文大胆地宣告着人欲的合理性,他在努力地为人欲正名。所以小丁和实习生们对于各种人欲的追寻都是在实践着自己作为人的权力。人对合理性欲望的追求不再需要在崇高的价值信条下遮遮掩掩。对于人欲的正名化书写所包含的人性解放、思想解放的意义不言而喻。当然人欲除了人的肉体存在的欲望之外还隐藏着人作为精神存在的欲求。小丁们近乎变态的欲望的发生更多是由精神层面驱动的。一方面他们欲望的宣泄来捍卫人之为人的权益,以此来反叛在他们看来禁锢他们的因袭的社会规制。另一方面正是因为无力彻底改变现状造成的不安感以及对于未来无望的虚空感迫使他们只能通过变态的欲望去排泄无形中的压力。
朱文通过这篇写青年的小说塑造出了另类的“青春小说”,大大地颠覆了人们对于青春应该是洋溢着阳光的,青年应该是积极向上的一贯印象。但正是这种离经叛道才赋予了他笔下青年真实的生命,使得我们能够窥见90年代知识青年的精神特质。
苦苦寻求未来方向而不得,只能陷入灵与肉挣扎漩涡的小丁们暴露出了同时代的一些问题。他们父辈曾经将乌托邦当成了坚定的精神倚靠,而在这一允诺逐渐失效之后,他们失去了能够为他们指明奋斗方向的精神凭借。他们需要能够明确告知自己做一件事情的目的性何在的价值信念,信念崩塌之后,他们也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对于那些不明世事的实习生而言,就连晨起跑步这样简单的小事情背后都应该存在明确的目的性。
小丁这样的青年面对市场经济洪流滚滚的90年代是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的。他们在同时代的边缘化位置究竟是什么因素造成的,是他们自己放弃的,还是时代抛弃了他们?市场经济的盛行使得以集体利益为核心的旧意识形态分崩离析,在商业化时代,集体已经难堪维系旧式人际关系的重任。如果说旧的意识形态的失效使得青年失去了旧有的精神导师,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拒斥使得青年一时陷入了精神无所依的境地,那么市场经济迅猛发展所带来的新一轮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更迭对知识青年寻得精神存在的影响更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