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月致落梅初

陈永康

一曲《梅花落》悠然扬起，林容一袭深衣，款步登台。提襟，甩袖，莲步微移，轻盈之中，似有“卧听疏雨梧桐，雨余淡月朦胧”的风骨;圆拧之中，又有“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的孤绝，墨起，袖翩;彩动，韵扬，一气呵成。

衣袂飘飘间，汉唐飞扬，盛世风华自无穷。

可惜，舞毕，掌声却寥寥。

目光扫过台下稀疏的观众，林容心底不禁一声轻叹，瞬间，又倔强地扬起自信的面庞，微微欠身，翩然离去。

台下为数不多的观众中，云音早已将手拍得通红，她深深沉醉于那广袖流仙的汉服与那曼妙飘逸的舞姿，更让她惊异的，是台上女子脸上流露出的自信的神色。云音心中暗想：我，将来也要在这舞台上自信起舞！

一番打听后，云音得知这台上的女子林容，是城中仅有的汉唐舞大师，只因这舞蹈目前过于小众，学者甚少，每逢演出也总是冷冷清清。

而云音早已铁了心，千方百计摸到林容的住处。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环境倒也清幽，周围点缀着几丛未开的梅花，略显凄凉。院门虚掩，云音悄悄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女子身着深衣弯腰给一株腊梅浇水，长发如瀑布般泻下，两缕水袖垂在半空，随风微动。云音不禁有些痴了，生怕惊扰了这绝美的图画。

林容抬起头，望见噤声倚在门旁的女孩，想到昨日台下那个拼命鼓掌的身影，对她的来意早已猜到八九分。

林容笑着邀云音进了屋。“你了解汉唐舞吗？”林容为云音倒上一杯沏好的香茶。云音只是摇头。

林容叹道：“不说这汉唐舞曲，即使是这传承千年的汉服，也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人们不知道，这长袖翩动，衣袂飘动中，舞出的是華夏沉淀千年的文化自信之魂！”

林容不禁有些激动，面颊也飞上一层绯红：“总有一天，我会把这汉唐舞曲，展现在众人乃至世界的眼前，舞出我们民族自信的风采！”林容望着云音，“想学好这门舞蹈，可不是件易事。”

注视着那如水的眸子，云音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却发现不经意间，自己的眼中竟是噙满了泪水，不由朱唇轻启：“林老师……”这一声，便是永恒。

“左腿向后带动小腿，右臂收起，左臂呈亮翅式对五点，头右拧，前半身半月体态，腰板挺直。”林容望着眼前额头微微沁出汗珠的云音，越发欣喜起来。

想起当初这丫头连穿着深衣都能绊倒多次的笨拙情景，林容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常言‘歌以叙志，舞以宣情，我们舞者展现的，便是那超脱世俗的自信之情，所以无论何时，只要站在舞台上，就要昂首挺胸。”

云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经过这几年的浸淫，她对这舞蹈不再只停留于表面的曼妙的感受上，而是越发感受到它内在的精髓。看似没有太多大开大合，考验软开的技巧与花哨的背后，却多了古朴的气息与端庄的持重;举手投足间，流淌着的，是源远流长的华夏之魂。

“过几天，市里有一场‘一带一路项目大型对外汇演，我们汉唐舞终于争取到一次演出机会，你要好好表现，就跳那曲‘云淡月致落梅初吧。”林容说道。

“老师，这……”云音何尝不知，在这样的舞台上起舞，是老师多年的梦想。

林容摆摆手，“这云的飘缈与月的起逸，你已经演绎得很好了。但这梅，是一种情怀。”林容缓缓穿上那套深衣，说：“想要演绎好梅的傲骨，既要看到那份‘遇雪尤香，经霜更艳的内敛，与‘明月满天天似水，酒醒听彻玉人箫的香冷，更重要的，”林容整理衣襟，向前一步，“是梅傲立于寒风之中的自信姿态。”林容含胸拔背，划腿片面，展翅，仰头，由气带力，好似绽半月;拉腿指间，抬膝展翅，中靠腿，宛若鸿雁凌风……

云音早已痴立在原地，好似回到当年，呆呆地仰慕着这绝美的倩影。

又是那曲《梅花落》。云音对上林容炽热的目光，露出自信的微笑，回身款步登台。一袭轻软舞衣，如烟似雾，蓝紫相浸，云音轻移足尖，线条从指尖流泻到足趾，每一步，一抬手，就带着蕊寒香冷的气息，衣襟，袖口，仿佛轻飘着“梅花点颤抱月眠”的淡影。沉肩，抬肘，转手，振臂，而后扬袖，抛袖，甩袖，如同一幅写意画，淡墨轻彩，不着痕迹，墨褪意在，彩清神轻。

舞毕，掌声雷动。

云音扬起自信的面庞，如同当年林容那样，似乎在宣告，这汉唐舞曲，承载着华夏盛世的自信之魂，源远流长，必将行稳而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