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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靖德与《语类大全》

2018-03-14杨艳

社会科学 2018年3期

摘 要:南宋晚期蜀学得到进一步发展,蜀地魏氏、高氏、李氏、家氏、黎氏等家族通过理学传授、联姻、交友等方式,形成蜀学集团。黎靖德出身于蜀地导江黎氏家族,他在流寓东南后,借助自身蜀籍理学家族后人的身份,获得李道传、李性传等人编印的朱熹语录之“五录三类”,将其综合荟萃,形成了今天朱子语录版本系列中保留最完整、流传最广的《语类大全》,完成对蜀地理学的继承和发扬。黎靖德生卒年为1225年至1276年,其编订《语类大全》的时间在1263年至1270年。该本在宋末及整个元代均流传不广,今成化九年(1473)覆刻本的底本乃景泰六年(1455)临川刊本。

关键词:蜀学;黎靖德;《语类大全》;成书与流传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8)03-0180-12

作者简介:杨 艳,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 (广西 南宁 530299)

有着高度学术问题意识之自觉性的南宋理学宗师朱熹,一生讲学经历丰富,因其讲学内容具有学术观点的鲜明性、诠释视域的开放性、研究领域的拓展性等特点,往往被奉为经典而被各弟子记存,从而形成各种朱子语录单本和语录汇编本。又因其学术地位显赫,多数语录单本和语录汇编本在其生前或死后广为流传,其中包括系列语录汇编本“五录四类”,“五录”即《池录》《饶录》《婺录》《饶后录》《建别录》,“四类”即《蜀类》《徽类》《徽续类》《语类大全》。

“五录”的特点是以续接的方式,补充之前各语录汇编本在内容上的不足。“四类”的特点则是据其所得“五录”中部分或全部文本,补入编者另外寻得的语录单本,综合类分而成。①总体来看,“五录四类”在取材和内容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相继补充关系,使得各本缀连系合而成为一整套朱熹语录的汇编本。“五录四类”之所以在南宋晚期众多语录汇编本中能自成体系,主要原因是参与编印的学者多为蜀籍理学者,这些学者通过理学传授、联姻或交友的方式形成蜀学集团。“五录四类”虽然编印时间有先后,但可视为其集体性学术行为,是他们继承和发扬朱子学的重要形式之一。

黎靖德是“四类”之《语类大全》的编印者,在朱熹去世半个多世纪后,他以朱子门人黄士毅所编《晦庵先生朱文公语类》之徽州再刊本(即《徽类》)為底本, 黄士毅编《晦庵先生朱文公语类》之徽州刊本,今仅有宝祐二年魏克愚再校之古朝鲜写本,现存于日本九州大学图书馆。该古朝鲜写本于1982年由京都中文出版社影印出版,即《朝鲜古写徽州本〈朱子语类〉》。2014年12月由徐时仪和杨艳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出版的《〈朱子语类〉汇校》本,即以《朝鲜古写徽州本〈朱子语类〉》为底本,参以黎靖德编成化九年重刊之《语类大全》及《池录》残卷而成。参考其他语录汇编本即“五录二类”, 如上文所述,“五录”即《池录》《饶录》《婺录》《饶后录》《建别录》,“二类”指《蜀类》《徽续类》。因《徽类》是编订《语类大全》时所用的底本,故所参考的汇编本为“二类”——《蜀类》和《徽续类》。同时广泛搜集“五录三类” “三类”是指除《语类大全》以外的其他三种语类型汇编本,即《蜀类》《徽类》《徽续类》。不存的语录单本,综合而形成一百四十卷本的《语类大全》。

黎靖德整编《语类大全》的时期也是蒙古进军南宋腹地的时代。因为战乱,各种文本的流传受到限制,朱子语录传本也不例外。朱子后学者在收集朱子语录文本时,皆言其收集之艰、得本之难。黎靖德能完整地得到“五录三类”的文本缘于其蜀学家族后人的身份,即黎靖德的身份信息与《语类大全》的编印背景密切相关。

然战乱时期的蜀学者及其家族纷纷流寓他乡,不少人物信息在流寓之后或消失殆尽或不相统一。黎靖德及其家族的相关信息也在流寓之后逐渐消失,目前只能依据零散资料及相关人物的信息进行推断。为辨明黎靖德的身份,并由此探析朱子语录在宋末汇编和流传的学术背景,了解《语类大全》的编印和流传情况,现考证如下。

一、黎靖德与导江黎氏家族

(一)有关黎靖德信息的文献资料

今存成化本《语类大全》卷前载景定四年(1263)黎靖德所作《识语》,文末自称“后学导江黎靖德”。据《嘉庆重修一统志》,“导江”在四川成都灌县东,三国蜀汉时为都安县,属汶山郡;唐为导江县,属彭州;宋属永康军。称为导江是“禹贡岷山导江之义”。 《嘉庆重修一统志》第25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9309页。“灌县”即今都江堰市。 胡适《〈朱子语类〉的历史》称“导江”为今成都,当是因灌县隶属于成都市,实当为今都江堰市更为确切。见《朱子语类》,台北正中书局1982年版。但清光绪年间《灌县志》、民国《灌县志》 叶大锵、罗骏声:《灌县志》,巴蜀书社1992年版。及当代《灌县志》 四川省灌县志编纂委员会《灌县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皆不见黎靖德的相关信息。

《宋史》无黎靖德传,仅于卷四百五十二“吴楚材列传”提及黎靖德曰:“德祐元年,建昌降,明年春,楚材还其乡领村,纠集民兵。时江西制置使黄万石走邵武,遂繇邵武守黎靖德请于万石,乞济师,万石不许,而授楚材迪功郎、权制置司计议官以安之,且戒勿兴兵。” 脱脱:《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3311页。据此知德祐二年(1276)春黎靖德为邵武太守。

《八闽通志》不曾载黎靖德任邵武太守,但于卷三十八载其于嘉祐年间为沙县主簿,并称其为永嘉人,曰:“黎靖德,永嘉人,嘉祐间为沙县主簿摄县事,清谨善理繁剧,博学能文,尝修《沙县志》。” 黄仲昭:《八闽通志》,台湾学生书局1986年版,第2089页。

民国年间所编《永嘉县志》、《沙县志》所载与《八闽通志》同。 张宝琳:《永嘉县志》,成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1137页。翁能辉《沙县志》,三明沙县民国十七年刻本1928年版,第460、1015页。“嘉祐”为宋仁宗年号,在公元1056年至1063年,距朱子出生(即1130年)尚早约70年,距语录最早版本《池录》的刊刻(即1215年)早约150年。是以上地方志所载皆有误?还是此黎靖德非彼黎靖德呢? 以上县志所录内容相近,疑来源相同。《八闽通志》由黄仲昭于成化乙巳年(1485)至弘治己酉(1489)间修纂。据《永嘉县志》、《沙县志》序言所叙,《永嘉县志》为光绪八年刊行民国二十四年补修本,《沙县志》则为民国十七年参道光十四年本重修本,而道光本《沙县志》因条件所限无法查证。疑《永嘉县志》《沙县志》所载黎靖德生平皆来自《八闽通志》。

所幸刘埙曾于元延祐三年(1316)为黎靖德作墓志铭,即《前朝请大夫邵武郡侯黎公墓志铭》,其记曰:“公讳靖德,字共父,永康军导江县人。初仕闽,婿于南剑将乐之黄,因家焉,遂为闽人。……祖伯巽,登淳熙进士科,夔路提刑,赠正奉大夫。父自昭,知惠州,赠中散大夫。叔祖伯登,直显谟阁,知泸州兼潼川路安抚使,爱公醇谨务学,奏补将仕郎。淳祐丙午(即淳祐六年,1246)试吏部中选,调南剑州沙县主簿。满,授常州录事。未赴,服中散丧。 据刘埙言:“(黎靖德)父自昭,知惠州,赠中散大夫。”知“服中散丧”乃指其父亡,故未赴任。既祥,监行在端平仓。又监交引库,幹办江西运司公事。侍郎曾公颖茂、尚书洪公焘踵为部使者。二公俱当时吏师,于属僚无所假借,独奇公,连剡推举。由是赴景定甲子(即景定五年,1264)春班迁京秩,知抚州宜黄县。避亲,改邵武军邵武县。……既授代通判建昌军,时郡守多急政,公佐以宽简,民便之。公余杜门勤书,纂次《晦庵语录》,分类成编,刻诸江西书院 “江西书院”,刘埙余爱堂本《水云村吟稿》为“西江书院”。士便之。移通判邵武军,授代趋京。会贾似道出督溃遁,王、陈二丞相更化,公封事极陳缺政,切直无避,且献救急策。王相阅视,大喜,署其后,谓凿凿皆精实语,拟擢丞相掾。……除监登闻检院,出守邵武军。……德祐乙亥(即德祐元年,1275)八月也。是冬,江西制帅黄万石遁入闽,阴怀异志,兵民汹汹,公虑汙玷,解印绶去。隐将乐县之珠岭,葺斗室,将老焉。明年(即德祐二年,1276年)冬十月,三山行朝,除公军器监丞、都督府参议官,不赴。俄剽寇蜂起,有魁渠伍姓者,众掩至公寓所,空其赀而火之,公遂不免,十二月三日也,年止五十有一。” 刘埙:《前朝请大夫邵武郡侯黎公墓志铭》,出自刘埙《水云村稿》,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195册,1986年版,第421页。

据墓志铭可知黎靖德确曾任沙县主簿,但其在任的时间并非《八闽通志》等地方志所载之嘉祐年间,而是淳祐年间。盖以上地方志皆误将“淳祐”作“嘉祐”。而刘埙称其为永康军导江县人,与黎靖德自称“导江黎靖德”相合。

刘埙于墓志铭中未明确黎靖德任建昌代通判的时间,但刘埙《隐居通议》卷二十《咸淳庚午科旴江拟策问》曰:“是年适科举,有清江胡尉以逊来盱江贡闱校文,当作次篇策题,胡因以大臣出处大节为问。既成章,以呈监试黎通守靖德及同院考试官。咸谓胡君文笔甚奇,而指摘太切。” 刘埙:《隐居通议》,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04页。“咸淳庚午”即咸淳六年(1270),其主持这次考试的人“黎通守靖德”即任建昌代通判的黎靖德。此亦与成化本《语类大全》卷前载黎靖德咸淳六年所作《识语》“靖德来盱江” “盱江”为建昌军或建昌军治所在地的代称。“适行郡事”之言相合。

依刘埙所记,黎靖德逝于德祐二年(1276), 如上文所述,刘埙此文撰于元延祐三年(1316),刘埙称“公殁且四十载,予忝仕闽”,以此推亦与黎靖德逝于德祐二年(1276)相合。当时其“年止五十有一”,以此可推,黎靖德出生于1225年。1246年任沙县主簿,后因父亡而服丧。服丧期满后相继任职于端平仓、交引库、江西运司,1264年任邵武知县。不久授建昌军代通判,其间正式完成了《语类大全》的整编工作并付刊。此后移任邵武军通判。1275年8月又任邵武军郡守,至1276年解任。1276年12月3日在将乐县珠岭死于乱兵之火。死后其孙黎仲仁将其葬于福建光泽。

(二)黎氏家族寓浙经历

虽黎靖德自称导江人,然《八闽通志》等皆以其为浙江永嘉人,如此不相一致并非有误,实因黎氏家族曾自蜀寓浙所致。

自1231年始蒙古人进攻南宋腹地,在这个过程中,蜀地遭受到严重的破坏。不少蜀人利用在外就职的机会或是姻亲的帮助逃离蜀地、定居东南,黎靖德家族亦是如此。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与导江黎氏家族联姻的理学家张的经历得到确认。

张出身于导江张氏家族,其家自蜀寓浙的信息见载于吴澄为张所作墓志铭,即《故文林郎东平路儒学教授张君墓碣铭》:“君蜀人也,姓张氏,讳 《全元文》原作“颜”,据文渊阁四库本改。字达善,世居永康之导江。……父讳瀛,特奏名迪功郎、江州彭泽县主簿。母黎氏。蜀有兵难,主簿君从其外舅监丞黎公出蜀寓浙。……还台省母属,天兵南来,家歼焉,君茕然一身,授徒自给。” 吴澄:《故文林郎东平路儒学教授张君墓碣铭》,出自《全元文》第15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497-498页。从墓志铭中,我们找到了其中不少与黎靖德或者说与导江黎氏家族有关的信息。其一,张“世居永康之导江”,与黎靖德籍贯一致,二人属同乡关系;其二,张的外祖父为“监丞黎公”,而黎靖德祖父黎伯巽曾于嘉定年间任军器监丞, 据《宋会要辑稿》:“(嘉定十二年)十九日,军器监黎伯巽、刑部郎中赵彦适并与州郡差遣。”参见刘琳、刁忠民、舒大刚、尹波等校点《宋会要辑稿(9)》,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5031页。有可能张的外祖父便是黎靖德的祖父;其三,张之父张瀛是“从其外舅”寓浙的,说明其外舅家即导江黎氏有出蜀寓浙的经历;其四,张于宋亡之时“还台省母属”,“母属”指张母族黎氏,“还台省母属”说明其母族寓浙后所居之地为浙江台州。黎靖德之父黎自昭曾于淳祐年间在台州黄岩县任知县, 据高斯得《跋黎晋甫黄岩县楼记士人送行诗》(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44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77页),其称“黎晋甫之宰黄岩”。此外,高斯得此《跋》提到清献杜公等人曾为黎晋甫作记。清献杜公即杜范,其所作之记即《黄岩县谯楼记》,曰:“黎君名自昭,字某,西川人。”由此可知黎晋甫即黎自昭,“晋甫”为其字。可参杜范《黄岩县谯楼记》,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2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61页。黎靖德家族可能就是利用这次机会寓浙。永嘉乃黄岩邻县,可能黎氏家族寓浙后分别居于台州和永嘉。从以上信息的对比来看,即使张的外祖不是黎伯巽,也是黎靖德家族中人。当时为避蜀难,导江黎氏家族(包括与之联姻的家族)曾迁往浙江台州和温州一带。

(三)黎氏家族与宋代理学人物的关系网

黎靖德之所以能够成为朱熹语录的集大成者,与其家族或者说与其蜀地理学背景是密切相关的。前文所引黎靖德墓志铭中提及黎靖德的祖、父辈,即其祖父黎伯巽、叔祖父黎伯登、父黎自昭,此三人皆曾与当时的理学人物,尤其是蜀学人物及其家族过从甚密。

黎靖德祖父黎伯巽,字德立。其与魏了翁、华阳范少才(字子长),及眉山史尧辅(字充甫)、眉山家(字本仲)有来往。甚至有可能在嘉定年间从学于朱熹门人黄榦。嘉定十二年(1219)魏了翁作《宣教郎致仕史君尧辅墓志铭》曰:“今吏部郎黎德立伯巽守昌元,移书范公(少才),愿得充甫摄郡文学。充甫亦力请还次,思职勤事,守器重之。”魏了翁:《宣教郎致仕史君尧辅墓志铭》,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11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20-122页。魏了翁提到黎伯巽为昌元郡守时,曾给范少才写信,想让当时在范少才处修方志的史尧辅来昌元郡学任职。史尧辅也力请前往昌元,且在昌元任职期间得到了黎伯巽的器重。范少才家族为华阳大族,其本人是张栻门人范仲黼(字文叔)从子。史尧辅家族是眉山大族,原与苏洵家族世代通婚。故而史尧辅也曾“與苏文定(辙)诸孙讲学于德溪”。 魏了翁:《宣教郎致仕史君尧辅墓志铭》,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11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21页。又朱熹门人黄榦《与李敬子司直书(三七)》言:“去冬有蜀人家字本仲者来访,与之语涉月,极不易得。……与贯之伯仲耳。……已试中优等。近闻其丁家难而归,与黎郎中名伯巽者同舟而归。” 黄榦:《与李敬子司直书》,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2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4-25页。嘉定九年(1216)黄榦从汉阳归,借城南乌山法云寺而居,家从其学。家丁家难归蜀时,与黎伯巽同归。黄榦虽未明言黎伯巽曾从其学,但我们也不可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 此外,黎伯巽守昌元期间撰有《静南志》十二卷,《宋史·艺文志》有载。

从当前所获资料来看,黎靖德家族中与宋代理学名臣来往最多的是黎靖德叔祖黎伯登(字德升)。其生前与洪咨夔、家大酉、程公许、高稼、虞刚简、刘克庄等人皆曾为崔与之幕僚。黎伯登为崔与之幕僚事见载于洪咨夔《崔文昌书翰跋(为黎监丞伯登作)》:“过崇宁,谒德升,曰:‘贤大夫,旦夕入益昌幕。时,宣阃犹无恙,甚疑之,已而至节后,果度剑,德升寻入幕。” 侯体健点校:《洪咨夔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62页。嘉定十四年(1221)崔与之摄行宣威府事时,洪咨夔与黎伯登同为崔与之宣威府幕僚。家大酉乃家愿曾孙,“南海崔公与之帅蜀,以(家)大酉长幕府。” 魏了翁:《安人史氏墓志铭》,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11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74页。当时同为幕僚者还有程公许,“嘉定辛巳冬十一月,南海崔尚书自成都帅摄行宣威府事,余同于潜洪舜俞以掌记从。” 程公许:《再游凤凰山寺》,出自程公许《沧州尘缶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117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988页。彼时程公许还曾作有《送成都倅黎德升赴召,崔侍郎荐士召者五人》,可证其亦曾与洪咨夔、黎伯登同在幕府。高稼为魏了翁同产兄,虞刚简为虞允文孙, 虞刚简还是宋末元初著名学者虞集的曾祖父。当时皆曾被崔与之召入幕府。 可参喻学忠《南宋名臣崔与之府述》,出自范立舟、曹家齐主编《张其凡教授荣开六秩纪念文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13-415页。此次入崔与之幕府的经历,是黎伯登(或者说黎氏家族)与蜀地魏氏、高氏、虞氏、家氏、程氏等家族,及幕府中非蜀籍人士及其家族如洪氏(咨夔)、刘氏(克庄)等,形成一个相对稳固的学术和政治集团的机会,在其后的各种学术纷争及政治斗争中,他们相互援助,并提携和扶持彼此的后辈。 后来刘克庄与魏了翁的关系不甚相得。可参王宇《刘克庄与南宋学术》,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26-127页。

如哈罗·J·史密斯《流寓策略中的家族、同乡和身份团体联系——1230-1330年间蒙古人入川和四川精英的流徙》所言:“宋元之际流寓中的四川精英依靠三种关系,即以家族、籍贯和身份团体联系,使自己和自己的家族重新植根于中国东南地区精英阶层。身份团体联系,我指的是那些精英靠自己的技能和士大夫身份而受到的优待。在元代,家族和籍贯关系为流亡精英提供了安全庇护;在宋时获得的士大夫技能和关系则成为他们进入仕途和几代为官的钥匙。”[美]哈罗·J·史密斯:《流寓策略中的家族、同乡和身份团体联系——1230-1330年间蒙古人入川和四川精英的流徙》,出自张国刚、余新忠主编《海外中国社会史论文选译》,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8页。

前文所提宋末元初理学者、导江人张,可谓是靠家族、籍贯和身份团体联系植根于中国东南地区精英阶层的蜀地寓民代表。吴澄为张所作墓志铭中提到,作为导江张氏与黎氏的后人,张早在四岁时就被李心传和真德秀“俱目为奇童”。 从张的生卒年来看,其出生于1236年,其时真德秀(1178-1235)刚去逝一年,不可能看到四岁的张,此墓志铭有可能是张后人为凸显其家族与李心传、真德秀两人理学名人有亲密来往而作如是说。此后又从学于蜀地理学者杨栋,杨栋乃虞刚简曾孙虞集外祖父杨文仲之从叔,故虞集亦称其为“外祖氏之门人”。 虞集:《孔林庙学新设管勾简西碧之任诗序》,出自《道园学古录》,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22页。二十七岁时张在杨栋的推荐下,成为“金华四子”之一王柏的弟子,他的学问逐渐得到了众人的肯定,人称“导江先生”。张的理学成长之路让我们看到,蜀地理学家族间在扶持彼此后辈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张能获得“导江先生”的名号与蜀学集团各家族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黎靖德虽然没有张那么有名望,但也是依凭其家族、籍贯和身份团体联系而进入仕途的四川寓民之一。黎靖德墓志铭中特意提到黎伯登对黎靖德的重视:“(黎伯登)爱公(即黎靖德)醇谨务学,奏补将仕郎。”即黎靖德的仕途之路是黎伯登为他开启的。此外,黎靖德曾得到吏部尚书洪焘的“连剡推举”及王爚的擢用,洪焘是洪咨夔之子,王爚与高稼之子高斯得交好, 据高斯得《书留梦炎见逐本末》中提到留梦炎曾指高斯得“党王爚”。见《全宋文》第344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81页。所以黎靖德的仕途之路与其家族背景紧密相关。

黎靖德之父黎自昭,字晋甫。前文已述其于淳祐年间知台州黄岩。淳祐七年(1247)黎自昭与高稼之子高斯得一起卷入陈垓、周坦弹劾程公许、江万里等人的朋党事件中。期间高斯得撰《跋黎晋甫黄岩县楼记士人送行诗》一文替自己和黎自昭辩驳。此外,黎自昭还撰有一本理学著作《性理蒙求》,高斯得为其作《跋》曰:“黎晋甫作《性理蒙求》,出入朱子之书,无一字不据依,可谓笃信好学者。后生得之,习其文义,途辙不差,由是以读圣人之书,可无穿凿驳杂之病矣。” 高斯得:《跋性理蒙求》,出自《全宋文》第344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72页。从以上资料既可知黎自昭与高斯得来往密切,且知黎自昭曾致力于朱熹理学的学习和研究,黎自昭蜀籍理学者的身份十分明确。

综上所述,黎靖德祖、父辈曾在十三世纪二十至四十年代间,与蜀学者及蜀籍理学名臣魏了翁家族、 魏了翁继室杜氏之父杜盖妻导江张氏,有可能魏了翁的岳母与张同族。而若张外祖父确为黎靖德家族中人,则魏了翁与导江黎氏通过重重联姻而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参魏了翁《永康军通判杜君墓志铭》,出自《全宋文》第311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00页。家大酉家族、虞刚简家族、高稼家族等都有密切往来,而这些人物和家族乃蜀学集团的核心人物,换句话说,导江黎氏家族在当时的蜀地同样具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和学术地位。而黎靖德出身于这样的家族,无论其仕途政治还是学术倾向都会带上家族的烙印。其编撰《语类大全》,从家族的角度而言可谓是承父辈之志、继父辈之学,从蜀学集团的角度而言则是对蜀地理学的继承和发扬。

二、《语类大全》的成书与流传

(一)黎靖德获取“五录三类”的路径

如前文所述,导江黎氏家族与蜀学者及名臣来往密切。虽然自其家族寓浙后,黎氏家族与这些人物之间的来往线索并不明朗,整个导江黎氏家族信息几乎呈消失状态。然黎靖德能在仕途上得到洪咨夔之子洪焘,高斯得同党王爚的相助,说明黎靖德继承了祖、父辈的关系网络,与蜀学家族及相关人员依然保持来往。

这种关系的维持不仅对黎靖德的仕途有重要影响,还有助于黎靖德获取“五录三类”。从相关资料来看,当时获取“五录三类”并不容易。淳祐辛亥(1251)吕午《序》称黄士毅《蜀类》“东南之士多未之见”。咸淳元年(1265)吴坚《序》称其广寻朱熹语录本四十年,“晚得池、鄱本参考”。王柏称其早年师从王德固之时:“(王德固)示以《文公语类》,予惊喜如获异宝,方悼部帙之多,难于尽录。吾侄请助予抄之。” 王柏:《跋徐彦成考史》,出自《全宋文》第338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21页。另,程元敏以王柏得文公语类之年为绍定元年(1228)(参程元敏《王柏之生平与学术》(上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54页),从洪咨夔自蜀返朝的时间来看,“蜀类”传入东南的时间应该是在宝庆元年(1225)以后,所以程元敏的这个判断是较为可靠的。另,《直斋书录解题》载潘墀编《晦庵语类》二十七卷“蜀人以晦庵语录类成编,处州教授东阳潘墀取其《论语》一类,增益其未备,刊于学宫”。潘墀为王柏学友,有可能潘墀获取的所谓蜀人类成编的晦庵语录就是王柏所获得的《文公语类》。

而黎靖德可尽得而详考,其主要原因就是“五录三类”的编印者多为蜀学者,或与蜀学集团来往密切者。《池录》《饶录》乃蜀地李道传、李性传编订并刊印,李氏家族与魏了翁、牟子才等同为蜀地理学的核心人物,魏了翁与其多有书信和诗文来往,牟子才家族则与李氏家族世代联姻。

黄士毅所编《蜀类》由史公說刊于蜀地,为《蜀类》作《序》者即魏了翁。因蜀地战乱,《蜀类》传入东南地区者甚少。吕午《序》言,在《徽类》刊印前,魏了翁好友洪咨夔(号平斋) 魏了翁:《洪氏天目山房记》“宝庆元年,吾友洪舜俞自考功郎言事罢归于潜”。参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1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436页。“独得是书(即《蜀类》)”,并由他率先自蜀地带入东南。嘉定十三年(1220)史公说在蜀地刊印黄士毅编本时,洪咨夔以太少赘丞入蜀。嘉定十四年(1221)通判成都府,嘉定十七年(1224)知龙州。其回东南还朝的时间在宝庆元年(1225)迁金部员外郎之时。《咸淳临安志》载“(洪)咨夔出蜀时得书数千卷”,其中应该就包括了蜀地所刻黄士毅编的《蜀类》。 参刘荣平《洪咨夔行年考》,出自刘荣平《词学考论》,广陵书社2014年版,第89-91页。洪咨夔与黎靖德叔祖黎伯登曾同为崔与之幕僚,黎靖德自己也曾获得洪咨夔之子洪焘的“连剡推举”。可见自嘉定十四年(1221)崔与之摄行宣威府事始,洪氏与黎氏家族的来往至少持续了半个世纪。即便黎氏家族在《蜀类》初刊时没有获得该文本,其后还是有可能通过洪氏家族得到的。

其后《蜀类》在徽州经再校整理并刊印,即为《徽类》。《徽类》在徽州通判洪勋(洪咨夔之子)及徽州知州魏克愚(魏了翁之子)的共同努力下完成刊印。 参吕午《徽州刊朱子语类序》,出自黄士毅编《朝鲜古写本〈朱子语类〉》,京都中文出版社1982年版,第4页。及杨艳《〈朱子语类〉版本与语言问题考论》,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4页。以上“二录”“二类”皆缘于蜀学者方得以完成编印。黎靖德极可能是直接从这些蜀学者手中获取以上四种文本。

此外,《饶后录》由蔡元定之孙、蔡沈之子蔡杭编印,其后蔡杭与魏了翁之子魏克愚共同参与了《徽类》的刊印。据吕午淳祐辛亥即淳祐十一年(1251)所作《徽州刊朱子语类序》(出自黄士毅编《朝鲜古写本〈朱子语类〉》,京都中文出版社1982年版,第4页):“绣使蔡杭首为澹廪助。”之所以称其为“绣使”,是蔡杭于淳祐八年至十年间(1248-1250)时任江东提刑。其后宝祐二年(1254)蔡杭又为“徽类”作《后序》,可见蔡杭不仅编印了《饶后录》,还参与了《徽类》的刊印。《婺录》和《徽续类》皆由王柏之侄王佖编印而成,而王佖《徽续类》的完成,是在魏克愚将《徽类》寄给他作为参考的前提下完成的。且《徽续类》的刊印地点亦在徽州,从王佖《徽州刊朱子语续类后序》所注时间来看,刊印于淳祐壬子(1252)左右,其间魏克愚知徽州。 参王佖《徽州刊朱子语续类后序》,出自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1页。所以,黎靖德可通过魏克愚获得蔡杭的《饶后录》、王佖《婺录》和《徽续类》。 王佖乃王柏之侄,又因王柏的关系而从学于何基。王柏在宝祐年间又为蜀地理学名臣杨栋所知,张因杨栋的推荐而得以入王柏之门,可见王柏、王佖与蜀地理学者来往甚密。

虽未见《建别录》的编印者吴坚与蜀学者有直接往来的资料,但吴坚自称为真德秀门人, 参吴坚《建安刊朱子语别录后序》,出自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页。真德秀与魏了翁乃挚友。朱熹去世后的半个多世纪里,流传的朱熹语录汇编本绝不只有“五录三类”, 据石立善《古子“朱子语录”考》(《宋史研究论丛》第9辑,河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7-610页),目前可考的、黎靖德《语类大全》未收的朱子语录书就有二十四种。而蔡杭、王佖、吴坚都称其所编印的文本有补充《池录》《饶录》或者《蜀类》《徽类》的意义,反映了他们视蜀学者李氏、魏氏等为理学同门,他们编印的朱熹语录汇编本与《池录》《饶录》《蜀类》《徽类》同为一体、续成体系的心理。当然,在众多的朱熹理学汇编本中,黎靖德取《徽类》为底本,又选“五录二类”为参考本,亦源于其蜀学后人的身份。

(二)《语类大全》的成书过程

今传黎靖德所编《语类大全》,其卷目后载黎靖德所作《识语》二篇 分别作于景定四年(1263)、咸淳六年(1270)。及《考订》一篇。其中景定四年(1263)所作《识语》称:“靖德忘其晚陋,辄合五书而参校之。因子洪门目以《续类》附焉,《饶后录》入焉,遗者收之,误者正之,考其同异而削其复者一千一百五十余条,越数岁编成,可缮写。”但《语类大全》并未马上被刊行,据其咸淳六年(1270)所作《识语》:“靖德来盱江,……近岁吴公坚在建安又刊别录二册,益收池、饶三录所遗。而亦多已见他录者并参校而附益之,粗为寔编。靖德适行郡事,因辄刻之郡斋,与学者共之。”知黎靖德至此方正式完成《语类大全》的整编,因“适行郡事”而“刻之郡斋”。综观两篇《识语》,推黎靖德在服父丧至任邵武知县之前,对《语类大全》进行初步校订和删添,并于1263年开始着手正式编录成文。至1270年黎靖德到建昌府任职之时,其所编一百四十卷本的《语类大全》才真正付梓。

黎靖德虽于1263年完成《语类大全》的校订和增删,但在1270年刊刻之前,他依然坚持对编本进行补充和考证。据其咸淳六年《识语》:“李公性传叙《饶录》,谓先生有别录,多谈炎兴大事,未敢传而亡于火,犹存一二,……因读蔡公所刻包公录已四卷,其一卷既与元题‘文说者相出入,而他三卷所言,大抵多炎兴间事,疑即李公昔藏而今亡者……靖德来盱江,枢密甫下世,恨不及质之也。” “包公”即包扬。包扬乃南城人,据方彦寿《朱熹書院与门人考》“包扬”条,知其于淳熙十年(1183)开始从学于朱熹。而包氏所录,《池录》不收。据蔡杭《饶州刊朱子语后录后序》所称“于安仁汤叔逊次得其家藏包公扬所录”,即蔡杭所得亦非包家所藏之包扬录。黎靖德疑包扬所录有朱子炎兴年间(宋高宗建炎、绍兴年间)大事之论,又疑蔡杭从汤逊处所得有脱漏,故于咸淳五年(1269)或六年(1270)亲往南城包家寻访包扬录。

黎靖德所称之“枢密甫”即指包扬之子包恢。据《宋史·包恢列传》包恢于咸淳四年(1268年)去世, 《宋史》所载包恢去世时间与咸淳六年《识语》所说“枢密甫下世”相合,可参脱脱《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2591-12593页。亦可参上海古籍书店1982年据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夏良胜纂修《建昌府志》刻本之影印本,此志为现存最早的《建昌府志》。卷十一“名士”有包恢传,其中引《一统志》曰“父约,叔父逊从朱熹、陆九渊学”,有误,包约当为包恢世父。当时黎靖德欲从包恢处寻得包扬所录原本以考证李性传所称朱熹《别录》之所存,然因包恢去世而不得。朱熹《别录》十卷终不得确考,只能据《饶后录》所载四卷包扬录进行转载。

又据方彦寿《朱熹书院与门人考》“包逊”条:“因包氏兄弟喜谈禅而忽视读书穷理,故书(即朱熹《答包敏道书》)三称:‘道既不同,不相为谋,不必更纷纷。今但以故人相处,问讯往来足矣。” 方彦寿:《朱熹书院与门人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92-93页。黄宗羲《宋元学案·槐堂诸儒学案·象山门人》称其三人“趋向于陆者分数为多”。 冯云濠、王梓材:《增补宋元学案·槐堂诸儒学案·象山门人》:“包克堂先生扬,字显道,号克堂,南城人(云濠案:一作建阳人)。兄约,字详道。弟逊,字敏道。皆师象山。初,先生在南丰时,尝诋朱子,有‘读书讲学,充塞仁义之语。朱子以告象山,象山亦大骇,答以‘此公好立虚论,须相见时,稍减其性。后遗先生书,责其怪。及象山卒,先生率其生徒,诣朱子精舍中,执弟子礼。蔡季通之贬也,朱子将为经营,先生以福祸已定,不必徒加劳攘,朱子善之。然先生尝葺朱子语为四卷,今多载入《语类》中。其间有先生平日之言,托于朱子,如所载胡子《知言》一章,以书为溺志之大穽者。后黎靖德编朱子语,始削去之。象山尝曰:‘某何尝教人不读书。故一闻先生在南丰时之语,斥之不遗余力。而先生少时之见,埋藏八识田中,且欲以诬朱子,是真陆氏弟子之失传者。固宜后世之人,直言文安师弟以读书为大禁也(宗羲案,包显道、详道、敏道同学于朱陆,而趋向于陆者分数为多)。”(出自《增补宋元学案》第27册,中华书局1928-1931年版,第55-56页。)因包氏之道多不与朱子同,故黎靖德再三斟酌后削去包氏所记、与朱子观点相抵之语录(其中包括论“炎兴大事”三卷)。此外,黎靖德还发现《饶后录》所收四卷包扬录中有一卷以“文说”为题,但其语录内容与“文说”之题有不相符的现象,黎靖德选其中相符者收入《语类大全》卷第一百三十九“论文上”中。

综上所述,在参考黄士毅所编类目的基础上,黎靖德综合“五录三类”,并四处寻访门人语录,花费十多年时间做了精心细致的校订和增删工作而最终完成《语类大全》。据成化本《语类大全》卷前所载, 《朱子语录姓氏》是黎靖德总括“五录”“三类”的记录者的基础上编成的,视为卷内大部分语录来源的介绍。共收编可考门人语录九十三家(《池录》三十二家,《饶录》三十四家,《饶后录》二十家,附《池录》一家,《蜀类》四家,《徽续类》一家,《建别录》一家),“不知何氏”者四家(《饶录》三家,《建别录》一家),共九十七家。在作综合性校订和增删的工作时,黎靖德以尊重朱熹思想为前提,力求采编入册的语录能较完整、贴切地反映朱熹理学观点,其求真务实之精神实为可贵。然因《饶录》《饶后录》等其他语录汇编本不传于世,故黎靖德删削或未采编入册的语录今亦难觅其踪,又实为可惜。

(三)《语类大全》的流传

1.从《黄氏日抄》和《马氏文通》看《语类大全》的流传

《语类大全》刊印不久后南宋灭亡,这个版本在宋末及整个元代几乎都不见著录,流传信息失载。通过咸淳六年(1270)后与黎靖德有过往来、地理距离又不甚远的理学者的著作对朱熹语录汇编本的采用情况,可大致推出《语类大全》在刊印当时及其不久后的影响力及流传状况。

《语类大全》刊印的第二年即咸淳七年(1271),宋末元初的理学者黄震知抚州,抚州与建昌郡相邻。其《黄氏日抄》卷三十六曾记其于咸淳八年(1272)讨论朱熹语类的价值问题:“读先生之书者,其别有三:如语类则门人之所记也,如书翰则一时之所发也,如论著则平生之所审定也。语类之所记或遗其本旨,则有书翰之详说;在书翰之所说或异于平日,则有著述之定说在。然议论固至著述而定,若欲复肉刑,恐亦不可不审。盖天下之义理无穷,先生未尝自足,学者所当参考而谨思。咸淳八年五月十一日,后学黄震再书于临川郡斋。”参黄震《黄氏日抄》,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子部第708册,1983年版,第99页。可见咸淳八年左右黄震对朱熹语类编本有过关注。同时,黄震与黎靖德有过交往,最起码有过政事上的来往。 黄震在任抚州期间与黎靖德是有交集的。黄震《乞将提举司借事军人自今轮替申省状》便提到黎靖德,其曰:“建昌军黎通判近准帅司备奉省剳,到本州拣军,数内惟借事提举司之军无一肯赴点。”黄震以抚州知州的身份来写此状,其写作时间应该是在咸淳七年四月至咸淳八年八月之间。

但《黄氏日抄》中有关朱熹语类的文字来自于《徽类》,而非《语类大全》。之所以这样认为,首先是因为《黄氏日抄》卷三十七“晦庵语类”引有《徽类》吕午《序》。其次,《黄氏日抄》所引文字有集中反映《徽类》某卷同一主题的倾向。以其卷三十七依次所论“太极”“天地”“极星”为例,所抄文字均来自《徽类》卷一、卷二。 参黄震《黄氏日抄》,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子部第708册,1983年版,第100-101页。而检之《语类大全》,则以上文字分别被置于卷一、卷二、卷二十三及卷一百一,在卷目次第上跨度太大。

如《黄氏日抄》“极星”,其曰:“天形如鸡子旋转,极如一物横亘其中。两头抨定,一头在北上,为北极,出地三十六度;一头在南下,为南极,入地三十六度,圆径七十二度,极正,居其中。北辰无星,取北极五星之旁一小星谓之极星,辰非星,是星间界分也。四面旋转,此独为枢纽,以星神位言之谓之太一。五峰说,极星有三个,若三个不动则不可转矣。” 参黄震《黄氏日抄》,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子部第708册,1983年版,第101页。以上文字乃黄震据《徽类》卷二所载有关极星的内容及其自身对朱熹理学的认知,改写而成。我们可辨其文字来自《徽类》卷二以下三条:

论五峰说极星有三个极星不动。……若是三个不动,则不可转矣。……

居甫问……曰:“以其居中不动,众星环向,为天极轴。天形如鸡子旋转,极如一物横亘在中。两头抨定,一头在北上,是为北极;一头在南下,是为南极。……”曰:“太一是帝座,即北极也。以星辰位言之,谓之太一。……”

日月升降三万里之中……唯北辰不动,在北极五星之旁一小星是也。盖此星独居天轴,四面如轮盘,环绕旋转,此独为天之枢纽是也。…… 以上三条分别见载于《徽类》卷二第三条、第四条及第三十四条,可参徐时仪、杨艳点校《朱子语类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3、22页。

但此三条语录在《语类大全》卷内的情况是,除第三条收于卷二以外, 参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7-18页。第一条载于卷一百一, 参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593页。第二条被置于卷二十三 《语类大全》卷二十三收入的是徐寓所录,与此条乃同闻所录,文字稍有出入。可参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35页。于黄震而言,于一百八十余万字的《语类大全》中寻得分置于卷二、卷二十三及卷一百一的三条文字整合为一,恐怕是具有相当难度的。所以更为合理的解释是黄震所据文本为《徽类》。

其三,《黄氏日抄》的文字内容与《徽类》吻合度更高。《黄氏日抄》卷三十七据朱子语类分列“罗氏门人”“胡氏门人”“杨氏门人”, 参黄震《黄氏日抄》,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子部第708册,1983年版,第113页。其顺序排列与《徽类》一致, 可参徐时仪、杨艳点校《朱子语类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561、2564、2566页。而与黎靖德《语类大全》不同; 《语类大全》序其为“杨氏门人”“罗氏门人”“胡氏门人”。分别可参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596、2600、2604页。又在“杨氏门人”下载:“萧顗,字子庄,浦城人。”与《徽类》一致,而黎靖德《语类大全》无“字子庄”三字。

据以上文字情况,我们可以断定黄震所据之朱子语类本必为《徽类》。

《黄氏日抄》原刊本的具体刊刻时间目前尚不可确考,但其原刊本所存有德祐元年(1275)黃震于浙东提举任内诸申请事宜之文,《黄氏日抄》原刊本当刊于此年之后。 参林政华《宋代大儒黄震(东发)之生平与学术(上)》,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1年版,第93页。 而其所据朱子语类的文本不是《语类大全》,在提及朱子语录各汇编本时也未曾提及有《语类大全》,当是因其未曾获得《语类大全》之故。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通过元初《文献通考》来看《语类大全》的流传情况。之所以选择《文献通考》进行考察,一是因为《文献通考》中引用了大量朱熹语录;二是因为马廷鸾、马端临父子于宋亡后隐居乡里(今江西乐平)著书,江西乐平距建昌不远,同样可作为《语类大全》在附近区域流传的考察对象;三是因为马氏父子向来以朱学后人自称。朱熹曾孙朱濬也曾拜马廷鸾为师, 马廷鸾:《通判李君墓志铭》曰:“闽人朱濬深源者,文公之曾孙,而余旧门生也。”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354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78页。同时马廷鸾还与蜀学者来往密切。据蜀籍理学者牟巘《题施东皋南园图后》,马廷鸾为其父牟子才(魏了翁门人)门人。牟巘:《题施东皋南园图后》称“门人马廷鸾”曾为其父牟子才“南园”题字。可参牟巘《题施东皋南园图后》,出自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元文》第355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37页。马廷鸾所撰《总领秘撰费君墓志铭》中又曾述其与蜀籍理学名臣杨栋之婿、蜀人费伯恭结为姻亲。 马廷鸾:《总领秘撰费君墓志铭》“夫人杨氏,平舟公女也。一子世文,妇马氏,余中女也”。参马廷鸾《总领秘撰费君墓志铭》,出自《全宋文》第354册,曾枣庄、刘琳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73-75页。马氏父子与蜀地理学者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但“五录四类”文本被元初《文献通考》收入者,仅有李道传、李性传的《池录》和《饶录》。与其他“三录三类”一样,刊于宋末的《语类大全》并没有被收载。是否马氏父子均未获得除《池录》《饶录》以外的“三录三类”呢?

将《文献通考》所引朱熹语录与现存传本比勘后可知,《文献通考》中存在大量今传《语类大全》《徽类》及《池录》残卷不存的内容,但部分语录也有明显引自《徽类》的痕迹。

如其卷一百二十引“朱子语录”:“或问居丧朝服。曰:‘麻冕乃是祭服,顾命用之者,以其以后 “后”,朱熹《答余正甫》作“立”。参严佐之主编《朱子全书》第2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076页。继统,事于宗庙故也。受册用之者,以其在庙而凶服不可入故也(旧说以庙门为殡宫之门,不知是否)。若朝服,则古者人君亮阴三年,自无变服视朝之礼,第不知百官总己以听冢宰,冢宰百官各以何服涖事耳,想不至便用玄冠黑带也。后世既无亮阴总己之事,人主不免视朝听政,则岂可不酌其轻重而为之权制乎?又况古者天子皮弁素积,以日视朝,衣冠皆白,不以为嫌,则今在丧而白布衣冠以临朝,恐未为不可。但入太庙,则须吉服而小变耳。” 马端临:《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080-1081页。此语今传《语类大全》和《徽类》《池录》残卷皆不载,而见之于朱熹《答余正甫》。 朱熹:《答余正甫》,出自严佐之主编《朱子全书》第2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076页。可能是其他语录本汇编本将此段文字作为语录收入其中,而马端临引而用之。

但有些文字则有明显引自《徽类》的痕迹。如卷一百七十七引“朱子语录”曰:“孔安国解经最乱道,看得只是《孔丛子》等做出来。盖因说《书》云。某尝疑孔安国《书》是假《书》,比毛公《诗》如此高简,大段省 “省”,黎靖德编本及《徽类》皆作“争”。事。汉儒训释文字,多是如此,有疑则阙。今此却尽释之。岂有千百年前人说底话,收拾于灰烬屋壁中与口传之余,更无一字讹舛?理会不得,如此可疑也。 “如此可疑也”,黎靖德编本无,《徽类》与《文献通考》同。兼《小序》皆可疑。《尧典》一篇,自说尧一代为治之次序,至让于舜方止,今却说是让于舜后方作。《舜典》亦是见一代政事之终始,却说历试诸难,是为要受让时作也。至后诸篇皆然。况他 “他”,黎靖德编本无,《徽类》与《文献通考》同。先汉文章,重厚有力量,他今《大序》格致极轻,却 “却”,黎靖德编本无,《徽类》与《文献通考》同。疑是晋、宋间文章。况孔《书》是东晋方出,前此诸儒皆不曾见,可疑之甚。” 马端临:《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531页。以上文字今传《池录》残卷不存,《语类大全》和《徽类》皆载。据《语类大全》和《徽类》知以上内容并非来自同一条语录,而是两条语录;也并非同一门人所录,而是两位门人即“泳”和“大雅”所录。不过,有意思的一点是,在《语类大全》和《徽类》中,这两条语录都是相邻的,即先载“泳”所录,接着便是“大雅”所录。再细辨其文字差异,又知其文字与《徽类》更为吻合。 可参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985页。及徐时仪、杨艳点校《朱子语类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020-2021页。其中“孔安国解经最乱道,看得只是《孔丛子》等做出来”注为泳录。而余下文字为大雅所录。

《文献通考》如此将两条不同门人所录的相关内容置于一处,又恰与《徽类》文字顺序及内容相合,说明马端临应是参考了《徽类》。 《文献通考》中像这样将《徽类》中两条不同门人所录统为一条者另有五条。如卷一百七十七所引“《朱子语录》:‘或问诸家书解谁最好……”条(参马端临《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533页),在《语类大全》及《徽类》中分别为“广”、“学蒙”所录,其中“广”录内容见载于今传《池录》残卷之卷二(可参徐时仪、潘牧天点校《晦庵先生朱文公语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3页),而“学蒙”录《池录》并不收载,林学蒙所录至《饶录》方被收入(可参《朱子语录姓氏》,出自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7页)。也就是说,《文献通考》所引此部分内容,分别来自《池录》和《饶录》两个文本,仅在《语类大全》、《徽类》中方可见其置于同一卷、同一页中。再从文字异同关系来看,《文献通考》与《徽类》的吻合度更高,说明其所引来自《徽类》。可参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986页。及徐时仪、杨艳点校《朱子语类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016页。因篇幅关系其他例证不于此一一列举。

通过《黄氏日抄》和《文献通考》,我们看到宋末元初之时,魏克愚等人在徽州所刻《徽类》在当时的理学圈有一定的影响力,得到理学家的关注和引用。从一定程度上说,黎靖德以《徽类》为底本进行重新整编,与《徽类》当时的影响力应该是有关系的。不过,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其整编的《语类大全》的并没有流传开来,在建昌刊印后,既不为宋末咸淳年间邻郡的抚州知州黄震所知,也不曾为宋末元初在江西乐平编撰《文献通考》的马氏父子获得。所以我们认为《语类大全》在宋末及整个元代几乎不见著录的情况,与其流传不广之事实是相吻合的。 黎靖德编印本流传不广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咸淳六年江南出现前所未有的旱灾,建昌郡可用于雕印的公钱有限;该刊印本文字浩翰,费用巨甚,为节省资金而减少刊印数量;黎靖德祖、父皆因朋党之争而被弹劾,黎氏家族也因此沉没,在灾情严重、监察频繁、台谏风盛的情形下,为避免被弹劾,黎靖德此次刊印事件进行得极为低调。鉴于篇幅关系,我们对黎靖德编印本刊印情况的具体情况另撰文分析,参拙文《黎靖德〈语类大全〉的刊刻》,待刊。

2.从成化九年刊本的来源看《语类大全》的流传

据陈炜、彭时所言,明初之时《语类大全》极其难得。陈炜出身三山文学世家,其祖父陈周、叔祖陈叔绍皆精通《春秋》,形成陈氏家学。其父陈叔刚从林志(高棅门人)、杨士奇学,曾为翰林修撰,与明初永乐朝的馆阁作家交游密切。 参郑礼炬《明代福建文学结聚与文化研究(上)》,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96-98页。陈炜却遍寻《语类大全》而不得,可见当时明代官方几无存本。据陈炜《后序》,《語类大全》“岁久板毁,学者多不及见”,天顺庚辰(即天顺四年,1460)其“于同年读书中秘者得写本,手录未半而辍,继因提学近畿始得全录。鱼阴之病,漫不可读”。 陈炜:《刻朱子语类后序》,出自朱杰人主编《朱子全书》第18册,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4367页。即当时在学者中间流传的多为写本和抄本。

《天禄琳琅书目》卷六载黎靖德所编“《朱子语类》(八函九十六册)”,称其“字画不工,纸粗墨黯,乃元时坊刻之本。” 于敏中等撰:《天禄琳琅书目》,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112-113页。《天禄琳琅书目后编》,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294页。若《天禄琳琅书目》判断无误,则元时《语类大全》曾在民间刊刻。

陈炜成化辛卯(即成化七年,1271)于豫章胡俨家方访得印本,但缺二十余卷。两年后又于吴与弼家得获得全本,“虽有残缺,补以胡家本,斯无遗矣” 同上。吴与弼家《语类大全》又自何而来?何时拥有的呢?

吴与弼《康斋集》卷十一《日录》载,吴与弼弟子程庸曾奉临川知府王贲之命,前往胡俨家“借《朱子语类》抄对欲刊板”。吴与弼:《康斋集》,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集部第1251册,1983年版,第582页。《康斋先生吴与弼年谱》系此事于景泰六年(1455),此后成化元年(1465)载其东游上饶饶州途中读《朱子语类》,成化二年(1466)作《观语类〈为政以德章〉感程子而作》,成化三年(1467)、四年(1468)看《朱子语类》。 参邹建锋《明代理学向心学的转型——吴与弼和崇仁学派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71-189页。即吴与弼获得《语类大全》是在景泰六年(1455)之后。

据此可知,景泰六年(1455)临川曾刊印《语类大全》,吴与弼因此而拥有一部《语类大全》,不过可能当时刊印数量有限,流传并不广泛,所以陈炜访书时,也只能在吴与弼家获得一部。

值得注意的是,吳与弼明确表示程庸等人所刊之本是从胡俨家借《语类大全》抄对后所成。可见程庸等人手中另有一部《语类大全》,并以此作为底本,胡俨家本仅为参校本。程庸等人所得《语类大全》从何而来,今已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陈炜是以吴与弼家本为底本、参以胡俨家本进行覆刻的,所以成化九年刊本的底本实为明代景泰六年(1455)临川刊本。从成化覆刻本的版本情况来看,校勘水平不高,修补痕迹明显且字迹不工,所以景泰六年刊本有可能是临川府委托某私人书坊刻成。

总之,从相关资料来看,明初之时《语类大全》多在民间流传,学者所见或为元代坊刻本,或为写本,流传不广,信息亦不甚明。至今较为确切的刊刻和流传信息是,江西临川府曾于景泰六年(1455)刊刻过《语类大全》,该本为明初理学者吴与弼所藏,后又成为成化九年陈炜覆刻的底本。

三、结 语

朱熹去世后的十三世纪二三十年代,蜀学核心圈重新形成并得以发展。 通过以上资料,我们看到当时蜀学的核心人物是魏了翁。黎靖德家族来往的各种关系网中,几乎都可看到魏了翁在其中所起到的联系作用。胡照曦称宋代蜀学的转型在魏了翁时期,认为魏了翁是传统蜀学和程朱理学的集大成者,是促成“洛蜀会同”的中心人物,实乃确论(参胡照曦《宋代蜀学研究》,巴蜀书社1997年版,第143-162页)。虽然在“五录四类”的编印过程中,魏了翁仅为《蜀类》作《序》,且在《序》中叙述其对朱熹语录流传“恐以误后学”的担心,但他在讲传理学的过程中也逐渐认识到,朱熹语录中不乏可“深体熟玩”之处,故“未可概以是为疑而閟其传”。他的观点既反映了当时理学者对朱熹语录流传的普遍心理,同时也说明在朱熹去世后,其语录在各种怀疑与肯定并存的目光中流传成为一种不可扭转的趋势和潮流。各蜀学家族成员成为朱子学的重要继承者,他们联系紧密、相互研习,共同参与朱熹语录系列汇编本的编印,利用在外做官的机会推广和发展理学,活跃在南宋晚期的理学活动中,他们的后人也成为由宋入元的理学代表人物。可以说,蜀籍理学者是整个十三世纪朱子学发展史中不可忽略的中坚力量。随着战乱的蔓延,蜀学者纷纷流寓外乡,蜀学也渐趋式微,但黎靖德没有放弃对蜀学的继承和发扬,历经十多年坚持完成了《语类大全》的编印,成为宋代朱熹语录汇编本的总结者和终结者,也为后世朱子学者留下了弥足珍贵的资料宝库。

(责任编辑:李亦婷 潇湘子)

Abstract:Li Jingde w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editor of the compilations of Zhuxis analects, his “Yulei Daquan” spread most extensively, was the most popular copy of “Zhuzi Yulei”. He used the other seven compilations of Zhuxis analects as the reference book, and the compilation edited by Huan Shiyi as the master book, compiled the current 140 volumes of “Yulei Daquan”.This book costed him ten years, and it has the important research value in literature studies.

Keywords: Shu Theory;Lijingde;Yuleidaquan;The Forming Course and the Spread of the Ver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