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长三角办”的故事
2018-03-13吴明华
吴明华
“长三角一体化这把火已经点起来了,现在国家又加了一个强大的动力,在这么大的‘风口下,一定会掀起很大的声浪和势头。”
最近,阮青特别忙。
作为长三角区域合作办公室常务副主任,阮青的办公室近来经常门庭若市。随着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长三角办”现在“感觉像是一个等待IPO上市的创业公司”。
不仅是“长三角办”,放眼整个长三角,如今似乎都处在了“风口”上。很多人身处其中,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上世界级舞台的中央,但历史潮流往往超乎人们的预想。“长三角一体化这把火已经点起来了,现在国家又加了一个强大的动力,在这么大的‘风口下,一定会掀起很大的声浪和势头。”阮青告诉《决策》。
春江水暖鸭先知。宏大的历史叙事对于个体来说常常难以把握,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当时看来并不起眼,却在关键节点推动着历史的进程。在《决策》的走访中,近距离接触了几个推动长三角一体化重要的人和事。从他们的故事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新时代长三角跃动的脉搏。
“大长三角办”里的多方诉求
2018年1月,长三角成立了首个跨行政区划的常设机构——“长三角区域合作办公室”。来自三省一市的17位政府人员在这里合署办公,这在中国区域一体化发展中极具破冰意义。
“长三角办的设立,是新一轮合作机制建立进程中的一小步,但却是长三角一体化工作迈出了一大步。”然而,很多人想不到的是,这一步的开端却是“争吵”。
“长三角办”成立后,首个重大任务就是在半年内编制完成《长三角地区一体化发展三年行动计划》。过去,一体化合作都是“大家的事大家商量着办”,由于没有总体纲领性的规划引导,各方没有办法采取一致性的行动,一体化也很难得到实质性的推动。此次编制《三年行动计划》,就是要把各方的诉求转化为一致性的行动,这对刚组建的“长三角办”来说,是一次重大考验。
“一体化发展对安徽来说是非常大的机遇,我们希望在上海的龙头带领下,携手江苏、浙江共同去做事。但如果我们的诉求、意见纳入不进去,以后再去做我们等不起。”来自安徽省发改委的赵瑞说。
《三年行动计划》首先从交通领域开始,各地根据自身发展需要,提出了许多重大基础设施计划。由于涉及重大利益博弈问题,“争吵”在所难免,项目没有得到安排要“吵”,得到安排时序靠后要“吵”,甚至文字的表述没满足对方的要求也要“吵”。
不仅是交通领域,各地每一项诉求只要提出来,几乎都会伴随着争议,开会和“争吵”一度成了“长三角办”主要的工作方式。“吵得很厉害,这个诉求我们为什么要提,件件都必须据理力争。”赵瑞说,安徽一共梳理出260多项诉求,绝大部分被納入。但整体上看,并不是所有需求都能得到满足,也有不少诉求未能纳入。
“有时‘吵得心烦意乱,就去找阮青诉苦。他反倒笑了,说有争论是正常的,‘吵明白了,分歧就弥合了,有了共识,推进就有合力了。于是,我又被他鼓舞着充满激情地去‘吵了。”来自江苏省发改委的罗伟光说。
“争吵的过程中,不但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要采取一些直接和迂回的办法,其中的不易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赵瑞对此颇有感慨。在他看来,“争吵”中也让大家看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卡脖子”关键卡在观念上,每次“争吵”都是一次观念上的碰撞和洗礼。
“为什么大家那么在乎?给我施加了不少压力,因为他们代表各自地区。但长三角办要总体平衡好,既要让兄弟省市满意,也要有所依据和取舍。”阮青说,《三年行动计划》虽然只有9章37000字,可是每个字都经过认真推敲,每句话背后都有大量的沟通协调,每个项目都经过了充分协商达成一致,“规划是有一定刚性约束力的,我们把它称为一个‘君子协定”。
“小长三角办”的并肩战斗
“如果说‘大长三角办里有争吵的故事,那么在我们G60联席办,则是大家不分你我、并肩战斗的故事。”上海松江区副区长、G60科创走廊联席会议办公室主任高奕奕告诉《决策》。
G60科创走廊自今年6月1日第一次联席会议召开以来,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成为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重要抓手和平台之一。和“长三角办”一样,G60也设立了一个办公室,被很多人称为“小长三角办”,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也同样精彩。
“小长三角办”28名工作人员,其中12人来自松江,另外16人来自其余8个城市,各地选派的都是精兵强将。办公室采取扁平化管理,下设5个工作组。虽然来自不同城市、文化上也有差异,但从7月9日成立之日起,他们就不分彼此,按照工作背景和专长“打统仗”。
“G60科创走廊‘多城协同发展模式,没有太多可复制、可参考的工作经验。但这几个月以来,联席办表现出的高效率,超乎我们的预期和想象。”高奕奕说。
今年9月28日,G60科创走廊9个城市成功实现“一网通办”,即外地工商营业证照在本地足不出市就能办理。跨区域的“一网通办”是全国首创,对区域一体化发展极具现实意义。
“一网通办并不是一个好做的事情。在一个城市内,部门之间数据联通都是难题,何况在三省一市9个城市之间?”高奕奕感慨地说,刚开始突然冒出这个机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谁,要协调9个城市的机构部门甚至是市委市政府,十分不易。为此G60办付出了很多努力,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对接,一个城市需要对接很多部门,做了大量的工作。
除了“一网通办”,短短几月内,G60办还做成了很多“大事”:先后举办了首届长三角工业互联网峰会、科学仪器开放共享发布会、科技成果拍卖会等一系列要素对接活动,制订了扩大开放政策30条、人才领域18条等一揽子协同发展政策。
“这些重大成果的背后,不仅联席办这支队伍的战斗力经受住了考验,更体现了9个城市合作的热情。”高奕奕说,现在G60办召开专题会,经常请9个城市多个部门领导来开会,无一缺席请假迟到,“会议纪律比我们区里自己开会还好,会上没人唱反调‘打横炮,都是提建设性意见”。
与长三角《三年行动计划》一样,G60科创走廊也制定了3.0版总体发展规划,但两者又有很大不同,《三年行动计划》针对一体化中的难点与堵点进行攻坚克难,而G60科创走廊的总体规划侧重促进9个城市的要素流动与合作共赢。或许正因为有这样的不同,两个办公室内发生的故事也不大相同。
“G60联席办如果只是一个讨论的平台,变成一个各自代表所在城市到这里来发表不同意见,甚至争利,那就干不成事。”在高奕奕看来,G60联席办里是大家思想统一、行动一致,形成合力来推进区域合作的故事。
融合与机遇
在经历初期的磨合后,无论是“大长三角办”还是“小长三角办”,如今融合都已经渐入佳境。
“过去沪苏浙联系更紧密,我们来了以后发现,他们交流都很顺畅,包括方言互相能听懂,我一开始听上海话很不适应。通过这几个月的交往联系,融合得非常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体化。”来自安徽省发改委的黄宇皎说。
“大长三角办”17位工作人员,按照交通、科创、环保、金融等重点合作领域,分成9个组,跳出了原来一省一市的框架,一起谋划推进一体化工作,行政区划的隔阂逐渐淡化,真正开始拥有了长三角视野。
“集中办公,跟过去分散在各省完全不一样,以前是很被动的,现在融在一起,我要做什么、我们可以合作做什么,都在开始脑洞大开了。”赵瑞说。站在高处才能看全景,“站在上海中心大厦才能看到整个上海的全貌”。
“我们就像一个等待IPO上市的创业团队,充满激情和抱负,大家没有很强的行政隶属关系。我一直在办里讲,我们没有什么首长、领导,都是‘店小二,都在為长三角一体化提供公共服务。”阮青在“大长三角办”里被亲切的称呼为“掌柜”。
融合并不仅仅在一个办公室层面,长三角各个层面都在深度融合。“光靠我们这十几杆枪是做不了那么多事情的,我们有12个专题合作组,都是由各地多个部门牵头,背后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支撑。”阮青说。
“我们每一项工作,都不是站在各自城市的角度,而是站在国家战略的高度,服务长三角一体化大局。”对于融合,“小长三角办”的高奕奕也深有体会。过去对于要素流动、产业转移,各地往往会设置障碍,而在G60不仅乐见其成,还要搭建平台、铺路引导,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从相对独立分割的地区,变成统一的整体,而且里面有分工协作,甚至就像一个城市一样。”
尽管融合之势已成,但高奕奕也清醒地看到,一体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在推进中也遇到了很多困难。虽然一体化已经形成高度共识,但落实到具体行动上,行动和认识还存在差距,“决策往往从价值层面判断这个事情该不该做,但执行中习惯于从技术层面做判断,受到各种各样的约束”。
“大长三角办”的赵瑞也发现了这样的问题。自《三年行动计划》实施以来,赵瑞就一直在观察各地的执行情况,“现在各地都已经动起来了,但有一个共性问题就是:有利的事情就积极一些;没利的可能就不太积极,推进的速度慢一些。”
“我们做的每一项工作都是要打破行政区划、突破行政壁垒,但是工作成效往往又受制于行政区划和行政壁垒。”高奕奕分析说,破解这样的问题,需要在更高层面的制度上进行突破。
此次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无论是“大长三角办”还是“小长三角办”,都倍感振奋,“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聚到了一个聚合点,在这个聚合点上推动工作会好很多”。
“过去20多年自下而上的基础,碰上了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和国家战略重大机遇,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发展一定会向前迈进一大步。”阮青对此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