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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凤

2018-03-13陈杞芳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18年2期
关键词:天虹老爷马车

陈杞芳

茫茫无边的沙漠里有一块绿洲,绿洲中央有一面湖,湖水呈翠绿色,远远望去如同一只青色的凤鸟。湖底连着水脉,湖水因此终年不干。

北漠大侠龚天虹在湖边建起了一座城,叫做绿湖城。

绿湖城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抵御狼族入侵中原武林的第一道防线。

狼族野心勃勃,吞并了塞外十三城邦之后,又想吞并中原武林。狼族曾数次攻打绿湖城,最终都无功而返。狼王铁克鲁咬牙切齿:“北漠不除,中原不得!”“北漠”指的就是龚天虹。

一天深夜,绿湖城里驶出一辆马车。一发鞭鸣,一声马嘶,马车冲进了通往中原的林道中。

马车的前室端坐着一位须发如霜的老仆,车棚里躺着一个少年。在颠簸的马车上,少年鼾声如雷,口水淌了一脸。他的怀中紧抱着一把剑,破败的剑鞘里透出浓烈的铁锈味。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绿湖城主龚天虹唯一的儿子——龚少白。

龚少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

老仆把马车停在一片树荫下,把水壶递给龚少白。

龚少白喝了一口水,问道:“这是哪儿?”

“雏凤坡。”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老爷不让我说。”

“老爷?哼……”龔少白一想起父亲,心里就会生出恨。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就像是一个仇人。父亲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冷漠,没有半丝疼爱。父爱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他曾看到一只麻雀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与猎鹰拼杀,麻雀已遍体鳞伤,却仍不退缩……他被感动哭了,出手赶走了猎鹰。

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恨,龚少白心里明白。可母亲的死能怪在他的身上吗?

龚少白从一些爱嚼舌根的家仆口中听说了自己的身世:他是个早产儿,母亲怀胎还不足七个月就急着要出世。

“难产!”产婆说,“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

“你既然这样恨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保我?”十几年里,这个问题在龚少白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成为龚天虹的儿子。

龚少白天生尚武。可父亲除了请一个私塾先生教他读书写字之外,一点儿功夫也不肯教他。自己不教也就罢了,还不许别人教,甚至连兵器、剑谱也不让他碰。

龚少白曾数次恳求父亲让他学武,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冰冷的拒绝:“你这辈子都不许学武!”

“你不让我学,我偏要学!”龚少白把对父亲的仇恨全都报复在练武上,他偏要逆父命而为。

“少爷,吃个饼吧!”老仆递给他一个烧饼。

龚少白接过饼,掰成碎块丢在路上,林中几只雀儿立即飞下来啄食。

“少爷,还是吃一点吧!”

“我不饿。”

龚少白是挨过饿的。他曾经想以绝食来逼迫父亲教他武功。他太低估父亲的心肠了,饿了整整半个月,父亲都没有改变决定。他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他哪里会在意我的死活,我是自作多情了!”从这以后,他的生活就变得浑浑噩噩起来,还常常无故发笑。

“不会是傻了吧?”家仆们窃窃私语。

只有老仆不当他傻。老仆是在龚少白出生三天后,来绿湖城当家仆的。这十几年里,老仆把龚少白当成自己的亲孙儿一样疼惜。老仆知道他想要一把剑,就为他找来一把剑;知道他想学武功,就送给他一本剑谱。

那把剑浑身铁锈,剑锋老钝,剑鞘斑驳,扔在路上都不会有人捡;那本剑谱其实是老仆胡乱画的,里头的剑招又笨又拙,傻瓜才会照着练呢!

老仆还会给龚少白讲“剑圣”的故事:剑圣原来也是个普通人,从小酷爱习武,在练了大半辈子功夫后,终于脱凡成圣;他有十二把绝世神剑:青凤、赤龙、玄铁、灵宝、紫冥、霹雳、月光、七星……得到其中的任意一把剑,都能叱咤武林;他还会“御剑飞行”,呼出一口气,剑就飞起来了,他双脚踏在剑上,想去哪儿,一眨眼工夫就到了……

“剑圣”的故事滋润着龚少白孤独的心,他把那把剑和那本剑谱当成了心肝宝贝,没日没夜地练。

这一切龚天虹都知道,却不以为然,一把毫无杀伤力的锈剑和一本杜撰的“画”谱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龚少白掰完了饼,待麻雀吃饱飞走之后,抽出锈剑,在林间舞起来。他的剑招实在丑拙,老仆不好意思看,侧过脸去。

“呃喝!”龚少白猛地一声大喝,一口气喘不上来,面色苍白,汗流不止。龚少白每回练到最后一招“大巧不工”的时候,胸口就像被一块大石压住了一样,无法呼吸。

“少爷,别练了!”

“他不让我练功,我偏要练!”龚少白强行挥动锈剑,再次使出“大巧不工”的剑招。

“砰”的一声响,龚少白跌倒在地,险些昏厥。

老仆把龚少白扶上马车,替他擦汗。

“少爷,你这又何苦呢,老爷不让你练武是有苦衷的!”

“苦衷?呵呵……”龚少白冷笑。

“十四年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老仆正色道。

龚少白愣了一下,望着老仆。

“其实,老爷非常关心你!”

“哈哈哈,哈哈哈……”龚少白癫笑起来。

“那时候,夫人怀你还不到七个月。一天夜里,狼族突袭绿湖城。在与敌人交手的过程中,夫人中了狼王铁克鲁的毒云掌,动了胎气。毒云掌的毒十分诡异,外力不能解,中毒者只能靠自身的内力抑制毒性。为了保全你,夫人用内力硬生生地将毒封锁在三十六个穴道里。当天夜里,你出生了。在你呱呱坠地的同时,毒冲破了她的穴道,斩断了她的全部经脉……”

听到这里,龚少白的泪水汩汩地流淌下来,关于他出生的这段往事,从没有人详细地告诉过他。

“可惜夫人未能保全你,仍有一股毒气残留在你的体内,郁积在胸口,阻塞了周天经脉的运行。老爷不让你学武是怕你强行运气,斩断经脉啊!”endprint

“难道是我误会了父亲?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龚少白想不明白。

“有一天,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和尚,看上去颇有些修为。他说老爷命星犯煞,克死妻儿,将孤独终老。老爷心惊,问能否破解。那和尚说要带你上山修道,唯有这样才能保你平安。老爷哪里舍得,任那和尚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答应。和尚走后,我跟踪他,发现他竟是狼族派来的奸细,想骗走你来逼迫老爷弃城投降。老爷不知道和尚有鬼,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你为什么不把和尚是奸细的事情告诉他?”龚少白问。

“那会儿还不是时候。”

这时,龚少白暗暗握紧了剑柄。

“在你很小的时候,老爷经常抱你呐!他抱着你的样子可笑极了,手臂僵直,大气都不敢出,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十分小心。若是听到你的哭声,他立马慌得不知所措,哪里像个大侠的样子,活脱脱的一个冒失鬼。可是,每次他抱过你后,你都会发高烧。他以为是自己克着你呢!其实,是他身上的紫阳真气触发了你体内的毒,才导致你发烧的。后来,他不敢再靠近你……”

龚少白猛地拔起锈剑,架在老仆的脖颈上。他听得明白,老仆绝不是个普通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仆不答,倏地跃到了一棵杨树的顶尖儿上。

龚少白跳下马车,仰头又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仆仍不回答,俯冲向下,朝着龚少白的脑门狠狠地推出一掌。

“呜噗!”龚少白仿佛被千斤压顶一样,吐了一大口血。

老仆翻身落地,手掌一摊,地上一根细柳条儿就飞到手里。他轻轻一扫柳条儿,地上顿时刮起一阵巨风,龚少白飞跌出去,又吐了一口血。

老仆又来攻,他的动作快极了,眼睛根本看不过来。一眨眼工夫,龚少白就瘫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小娃子,向我求饶!”

龚少白“哼”了一声,面不改色:“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这点最像你父亲,临危不惧!”老仆得意地说,“我要用你来跟你父亲做买卖!”说着,拎起瘦弱的龚少白,扔进了车棚里。

“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个儿子,金贵着呢,换一座绿湖城,不吃亏,不吃亏!”老仆跨上前室,策马返回绿湖城。

龚少白躺在车上,他想不明白,平日里忠厚老实的老仆怎么成了狼族派来的奸细?他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贼人阴谋得逞!此刻,他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他感觉到腹下有一股气正在膨胀。

“难道这就是真气?”

龚少白不动声色,悄悄运动真气。真气流遍周身,突然在胸口处停住了。

“如果强行运气会经脉尽断?”龚少白思量之间,体内的真气迅速萎缩,眼看就要消失殆尽了。

顾不得了!龚少白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摧动身上的最后一缕真气,大喝一声:“破!”

那缕真气犹如一鹤冲天,冲破“毒云”,直上云霄。龚少白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气,头顶上凉飕飕的。

那把锈剑再次架在老仆的脖颈上。

“好小子,打通经脉了!”老仆也不慌,吁停了马车,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了我?”

“你不是狼族的奸细!”龚少白依然仗着剑,“你究竟是敌是友?”

老仆微微一笑,掌心突然燃起一簇翠绿色的火苗,“哗”,火苗一下子引燃了锈剑,翠绿色的火焰猛烈地燃烧起来。

“雏凤要涅槃成凤,需经历重重磨难;雏凤坡上有一块涅槃石,快把你的锈剑拿去磨一磨吧!”老仆指着一块青色大石头对龚少白说。

龚少白毫不迟疑,径直走向涅槃石,磨起了剑。剑锈脱落之后,一道道翡翠般的宝光迸射而出,剑身上出现“青凤宝剑”四个字。

龚少白连忙跪在老仆面前:“劍圣,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您不要怪罪!”

“哈哈哈,孩子,我没看错你,你心思缜密,洞若观火,正好可以弥补你父亲的不足呢!”老仆又说,“你可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打你?”

“毒云掌的毒十分诡异,外力不能解,中毒者只能依仗自身的内力去抑制毒性;我一出生就中毒了,根本无法修炼内力,谈何用内力抑制?刚才,您居高临下打下一掌,在我体内注入了一股真气,您再用细柳条儿打通我的周天经脉;毒气聚集于我的死穴上,外力不能解,您激怒我,让我误以为您是奸细,是为了催生我破釜沉舟,冲破死穴的勇气!”

“绝顶聪明!”老仆扶起跪着的龚少白,“昨日,你父亲接到狼族攻城的密报,让我带着你避难。这会儿,狼族怕是攻破城池了!”

此刻,龚少白一点儿也不恨父亲,反而十分担心父亲的安危,恨不得立即飞回绿湖城。

“快回去吧!”老仆说着,翻动掌心,将驾车的皮鞭递给龚少白。

“您不跟我一块回去吗?”龚少白问。

老仆笑了笑,一把宝剑突然冒了出来,横在他面前。他呼了一口气,微微一跃,立于剑身,如一阵风似的飞走了。空中传来缥缈的声音:“悠悠天地,正气长存!我已完成使命,中原武林的安宁就交给你们了……”

龚少白独自驾着马车,这是他第一次驾车,那又何妨,凡事都得有第一次。

沙漠尽头,一轮巨大的红日将绿洲染成了血色,暮色里回荡着一只离群孤雁的凄楚哀鸣。

“吁!”龚少白跳下马车,绿湖城里一片狼藉。

龚天虹此刻正在狼族的围剿中拼死抵挡,当他看到龚少白出现时,慌了神,心里叫苦:“不该回来呀!”

一分神就露出破绽,狼王铁克鲁趁机刺穿了龚天虹的右臂。

“父亲!”龚少白大喝一声,拔出青凤剑,挥舞起来。

老仆画给龚少白的那本剑谱其实是无敌于世的《天拙十三剑》,十三路剑招看似丑拙,却细密如雨,能幻化出无穷无尽的招式。天拙剑法配上青凤剑恰似如虎添翼,顿时,战场上青光璀璨,剑气四溢,狼族溃败!

龚少白扶着受伤的父亲,从他记事起,他第一次和父亲挨这么近。父亲严厉的目光从未如此柔和,那张凛若冰霜的脸竟露出了笑容;他看到父亲斑白的双鬓,听到父亲沉重的呼吸,眼眶不禁发胀,猛然间,他发觉自己长大了。

残阳落尽,一轮明月挂在幽蓝的天幕中。月光下,湖面发散出翠绿色的宝光,它的样子多么像一只耀眼的青凤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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