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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美因与吉特曼的社会工作理论思想

2018-03-13

社会工作 2018年1期
关键词:吉特德语原文

张 威

中国近四十年的快速社会转型,既带来了经济的迅猛发展、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也带来了一系列新的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如农村留守群体问题(留守儿童、老人、妇女)、贫困问题、城市安全问题、心理问题和较为普遍的家庭教育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家庭问题等。这些问题的形成一方面与个体因素有关,另一方面又与城乡二元经济、三农问题、农民工问题、人口户籍政策、贫富分化、教育体制、社会管理、家庭功能弱化、家庭社会化问题等宏观或环境性因素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换言之,这些需求和问题的存在是人与环境之间不良调适的一种体现。

党的十九大召开前后,政府发布了一系列重大政策文件。2017年6月27日民政部、财政部、国务院扶贫办共同发布《关于支持社会工作专业力量参与脱贫攻坚的指导意见》,意见指出:“社会工作专业人才是为贫困群众提供心理疏导、精神关爱、关系调适、能力提升等社会服务的新兴力量,在帮助贫困群众转变思想观念、树立自我脱贫信心、拓宽致富路径、提升自我脱贫能力等方面可以发挥积极作用。”2017年7月17日民政部、教育部 、财政部、共青团中央、全国妇联共同发布《关于在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中发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作用的指导意见》,意见指出:“社会工作专业人才是开展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的新兴力量,在回应农村留守儿童心理社会服务需求、促进农村留守儿童全面健康成长中具有积极作用。”

社会工作作为一门应对社会问题的学科,如何从社会理论和行动理论的角度解释和分析上述社会问题(如贫困问题、留守儿童问题)?社会工作同时作为一种应对社会问题的职业,承担着什么样的社会功能和任务?社会工作能否从理论层面澄清这种功能?社会工作作为预防和解决社会问题的学科和职业,能否对国家的上述战略部署作出理论阐释和论证?而这一任务主要由“社会工作理论”承担。此外,在中国,社会工作三大领域(理论/科学/研究、实践/实务/服务、教育/教学)的发展脉络有别于西方国家,不是先有实践、后有教育、再有理论,而是先有教育、再有实践、尚无理论,三大领域的不均衡发展不仅直接影响着社会工作在中国的职业化状态,也严重阻碍着社会工作应对社会问题的进程。

因此,本文聚焦于中国社会工作三大领域中最为薄弱的环节社会工作理论,以杰美因(Carel Bailey Germain)①凯茹尔·贝莉·杰美因(Carel Bailey Germain)1916年出生于美国San Francisco,为Thomas J.and Lera Bailey的女儿。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在青少年联合会Camp Fire Girls中积极参加活动,那里培养了她对大自然以及与人共处的热情。在Berkeley的University of California学习经济学,1937年毕业。1941年与William Germain结婚,改姓Germain,共有两个女儿。1937—1947年在San Francisco(Bay Area)附近的官方福利机构工作。1958年搬到美国东海岸。1961年在New York的Columbia University的School of Social Work获社会工作硕士学位。之后成为University of Maryland精神病学社会工作的助理教授并开始发表文章。1968—1972年在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的School of Social Work任教授。1971年在Columbia University的School of Social Work攻读社会工作博士之后,1972年开始在那里任教授,并与她的同事Alex Gitterman教授密切合作。两人的首次合作是制作一个教学大纲,之后两人便开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直到他们创立社会工作的life model并合作出版大量文献。1978年她调往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的School of Social Work,在此她一直工作到1987年退休。一开始,她发表大量关于个案社会工作的文献,1973年发表个案社会工作的生态视角(An Ecological Perspective in Social Casework),这是首次展现其生态思想的文章。1980年与Alex Gitterman一起发表著名的《社会工作实践的生活模式》(The 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 Practice)。1983年和1988年被翻译为德语。该书在完全改版后,于1996年她去世不久重新出版,名为“The 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 Practice:Advances in Theory and Practice”。1999年该书被翻译为德语。1991年发表专著《社会环境中的人类行为:一种生态观点》(Human Behavior in the Social Environment:An Ecological View)。此书中,她进一步阐述了生态思想的核心内容。她一生共出版7本书,在各种专业杂志上发表50多篇论文。1995年去世于美国Connecticut的Avon,享年78岁。与吉特曼(Alex Gitterman)②阿莱克斯·吉特曼(Alex Gitterman)1938年出生于波兰的一个犹太家庭。他两岁时,父亲在一个集中营遇难。Alex Gitterman和母亲逃过大屠杀的劫难,母亲带着8岁的Alex移民美国。在Rutgers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Jersey学习社会学时,Gitterman就发现了自己对犯罪青少年社会工作的兴趣。1960年社会学本科毕业后,在New York的Hunter College学习小组社会工作,1962年获该专业硕士学位。1972年在Columbia University的Teachers College获博士学位。1966年起,在Columbia University的School of Social Work任专业讲师,1972年被任命为社会工作专业教授。1999年起任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的School of Social Work教授。其工作重点是:小组社会工作、自助团体的社会工作、高危和易受伤害群体的社会工作、社会工作教学和督导、跨文化工作、推动社会公正。两次担任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ocial Work and Groups(AASWG)会长。他在Columbia University出版社出版了系列丛书《给无力者以力量》或《增强无力者的权能》(Empowering the Powerless)。的社会工作理论为例分析阐释社会工作的功能定位。需要强调的是,本文中的社会工作理论是指社会工作基础理论而非社会工作实践理论。在欧洲大陆国家,这两种理论被称为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和特殊性社会工作理论。本文中阐释的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理论思想较为特别,既属于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也属于特殊性社会工作理论。因此,本文首先分析阐释:什么是社会工作基础理论(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其次,吉美因和吉特曼社会工作理论思想出现的历史背景是什么?他们的研究对象和研究兴趣是什么?他们对社会工作科学的理解是什么?第三,吉美因和吉特曼社会工作理论的核心思想是什么?最后,社会工作基础理论对中国大陆有何现实意义?

一、什么是社会工作基础理论(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

首先,社会工作理论的任务是什么?它有哪些类型?对此,专业文献有不同阐述。从全球来看,目前现有的社会工作理论均来自西方发达工业国,而东方文化和历史进程中也蕴含着丰富的社会工作思想基础和文化底蕴,但遗憾的是目前还没有将其挖掘和系统梳理出来。西方发达国家对社会工作理论的理解,可以从两个角度来分析:一个是英美国家,一个是欧洲大陆国家。前者对香港台湾和大陆影响较大,而后者大陆较为陌生。英美国家的社会工作源自社会学,其主体学科是社会学、心理学和法学;而在欧洲大陆国家如德国、瑞士和奥地利,社会工作源自教育学,其主体学科是教育学(而教育学源自哲学),社会工作与社会教育学①社会教育学概念源于20世纪20年代,分离于教育学,最初被理解为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之外的第三个独立的教育领域(张威2015)。当今,社会教育学已被作为社会工作的同义词使用,或两者被并列使用:社会教育学、社会工作。概念并存,社会学和心理学被视为社会工作的重要相关学科,而非主体学科。此外英美国家和欧洲大陆国家对社会工作理论的分类和称呼既有交叉,也有不同(张威,2012)。

欧洲大陆国家将社会工作理论分为三类: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②德语原文是Universelle Theorien der Sozialen Arbeit。、特殊性社会工作理论③德语原文是Spezifische Theorien der Sozialen Arbeit。、外延社会工作理论④德语原文是Externe Theorien der Sozialen Arbeit。(Engelke/Spatscheck/Borrmann 2009:355-397)。第一类理论是:阐述社会问题如何形成、如何防止和解决社会问题、什么是社会工作、社会工作的功能任务和目标、社会工作的专业质量和职业特征;此类理论主要形成和发展于欧洲大陆国家,并来自社会工作本学科,因其具有普遍性特征,被欧洲大陆国家称为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第二类理论是:阐述和分析在应对和解决社会问题过程中的预估(assessment)和介入(intervention)两个工作阶段(即观察–判断–行动)的理论模式和观点。此类理论主要借用于心理学等其他学科,如认知行为理论、精神分析理论、人本主义理论、各种心理治疗和家庭治疗的理论流派等等。因此类理论主要涉及社会工作行动层面,具有一定特殊性,被欧洲大陆国家称为特殊性社会工作理论。在欧洲大陆国家,此类理论在社会工作方法(如个案工作)范畴内研究和传授(而非社会工作理论),故此类理论被视为社会工作方法的理论基础或操作模式;第三类理论是在社会政策和神学范畴内阐述和分析社会问题如何形成、如何应对社会问题的理论。此类理论与前两类虽有诸多交叉,但因其处于社会工作范畴之外,被欧洲大陆国家称为外延社会工作理论。从内容看,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蕴含着特殊性社会工作理论的核心要素,它解释了社会工作是什么和往哪儿走的问题,因此是解释社会工作如何做的前提和基础。鉴于这种原因,笔者将前者称为社会工作基础理论,将后者称为社会工作实践理论(张威,2012)。

英美国家对社会工作理论的分类主要为两种:为社会工作的理论①英语原文是theory for social work。和社会工作的理论②英语原文是theory of social work。。前者分析阐述人与社会的本质、人类行为与社会环境的关系。后者分析阐述社会工作的本质、目标、特点与实践过程(Howe,1994),也被称为社会工作实践理论或实务理论③英语原文是theory for social work practice。。大多英文社会工作理论文献均以后者(即社会工作实践理论)为论述对象(张威,2012)。

从欧洲大陆和英美国家对社会工作理论的分类来看,社会工作理论的任务在于两方面:一是阐述社会工作是什么、往哪儿走、有何特征;二是阐述社会工作怎么做。前者是后者的基础。此外,两者虽然都列出了社会工作实践理论,但在欧洲大陆国家,它不被视为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工作理论,而是被视为社会工作方法的理论依据和操作模式。而在英美国家人们将其视为社会工作理论并重点探讨。受英美影响,此类社会工作实践理论也被中国大陆视为主要的社会工作理论。而来自欧洲大陆的社会工作基础理论目前对中国大陆较为陌生④自2011年起,笔者在四川大学开设以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社会工作基础理论)为内容的社会工作理论课程,至今已有13轮教学过程(硕士生7轮、本科生6轮),引起学生较大反响。尤其是社会工作硕士研究生,通过这门课程的学习,他们获得了一种不同于本科阶段,对社会工作理论的全新理解,这种来自社会工作自身学科的理论阐释,改变了他们以往对社会工作的片面、单一甚至是错误的理解,也解开了他们心中对社会工作的很多疑惑。笔者的教学体验和收获也验证了:在对学生进行社会工作理论教学时,要兼顾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和特殊性社会工作理论,即社会工作基础理论和社会工作实践理论(而国内大多高校只传授后者),前者阐释社会问题形成的原因、阐明社会工作的发展规律、社会工作的本质和功能、社会工作的职业特征和所需能力,后者阐明社会工作实践操作的理论依据和理论模式,两者缺一不可。此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在向学生传授这两种理论的同时,也要让学生了解这些理论形成与发展的西方社会文化与经济发展背景,同时思考中国不同的背景和环境,培养学生反思性对待这些理论和知识的态度和意识,即培养他们的反思意识和反思能力,以促成学生辩证理解这些理论的态度以及形成一种将知识转化为行动的意识和能力(即避免学生将理论知识和方法技巧机械套用于服务对象的做法)。因此对教师提出很高要求。。这一现状值得中国社会工作领域高度关注。一方面,社会工作实践理论作为一种行动理论依据,为社会工作的实践操作和行动层面提供了必要和有利的理论基础,意义巨大。另一方面,社会工作作为一种应对社会问题的重要学科和职业领域,它需要的不仅仅是行动和过程层面的思考和研究,更需要的是(在此之前的)解释问题、功能定位、职业特征、核心能力层面的思考和定位,而后者是前者的基本前提和必要基础,因此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那么,现有的西方社会工作基础理论又是如何分类的?从研究对象和论述内容来看,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即社会工作基础理论)可以分为三类:社会工作理论前身、传统社会工作理论和现代社会工作理论(Engelke&Spatscheck&Borrmann,2009)。社会工作理论前身是指13-19世纪来自神学、哲学、教育学、经济学、政治经济学等学科关于如何解释和应对社会问题的观点,它们对后来社会工作思想和理论的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因此被称为社会工作理论前身。以下早期思想家和政治家的观点具有代表性:冯·阿奎(亦译阿奎那)(Thomas von Aquin)(1224—1274)(意大利)、维韦斯(Juan Luis Vives)(1492—1540)(西班牙)、裴斯塔洛齐(Johann Heinrich Pestalozzi)(1746—1827)(瑞士)、马尔萨斯(Thomas Robert Malthus)(1766-1834)(英国)、维希昂(Johann Hinrich Wichern)(1808—1881)(德国)、俾斯麦(Otto von Bismarck)(1815—1898)(德国)等。传统社会工作理论是指19世纪末至20世纪50年代的理论家观点,他们研究和论述的主要对象是:解释当时历史背景下社会问题形成的原因、为什么会出现社会工作(社会教育学)、什么是社会工作(及社会教育学)、社会工作(及社会教育学)的目标是什么。传统社会工作理论中,以下理论家的观点具有代表性:亚当斯(Jane Addams)(1860—1935)(美国)的“结构性社会工作”观点①其观点与Mary Richmond的治疗性社会工作观点截然不同。、阿德勒(Alfred Adler)(1870—1937)(奥地利)对教育的阐释、萨勒蒙(Alice Salomon)(1872—1948)(德国)的社会福利服务观点、波尔摩(Gertrud Bäumer)(1873—1954)(德国)对社会教育学的初步界定、诺尔(Herman Nohl)(1879—1960)(德国)的社会教育学与教育关系纽带理论、舍普讷(Hans Scherpner)(1898—1959)的救助理论观点(德国)等(Engelke&Spatscheck&Borrmann,2009)。

现代社会工作理论是指20世纪50年代至今的理论家观点,他们研究和论述的主要对象是:解释当代社会问题形成的原因、阐述社会工作的社会功能和任务、阐述社会工作的科学属性、社会工作的专业性、质量与职业能力、探讨社会工作的科学化。以下理论家的观点是其代表:杰美因(Carel Bailey Germain)与吉特曼(Alex Gitterman)的The 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替尔施(Hans Thiersch)(1935—,德国)的以生活世界为本的社会教育学(社会工作理论)(亦称图宾根学派)、斯陶普·蓓尔娜斯科尼(Silvia Staub—Bernasconi)(1936—,瑞士)的过程性、系统性社会工作理论(亦称苏黎士学派)、德维(Bernd Dewe)(1950—)与奥托(Hans—Uwe Otto)(1940—,德国)的反思性社会教育学(社会工作理论)(亦称比勒菲尔德学派)(Engelke&Spatscheck&Borrmann,2009)。社会工作基础理论的特点是多样性和非同一性,即同一时代有多种理论并存。它们有着两种共同的根源:一是基督教理论与传统;二是哲学基础与传统。此外,需要强调的是:系统理论比较特殊,它既属于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即社会工作基础理论),也属于特殊性社会工作理论(即社会工作实践理论)(Engelke&Spatscheck&Borrmann,2009:406)。而本文阐释的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理论具有鲜明的生态性系统性特征,因此较为特殊,既属于社会工作基础理论,也属于社会工作实践理论。

在普遍性社会工作理论(社会工作基础理论)范畴中,本文分析的杰美因与吉特曼的社会工作理论思想属于现代社会工作理论,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至今已有30多年的发展历史,对西方当代社会工作的学科和职业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杰美因和吉特曼所创立的社会工作实践的生活模式②笔者将life model译为生活模式而非生命模式,原因在于,该模式的思想不仅仅只涉及人从出生到年老的生物生命过程本身,而是更涉及人在各自不同的生命历程中应对各种问题、满足各种需求、完成各种生活任务的过程。(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 Practice,1983、1999),已成为现代社会工作理论中最为著名的流派之一。

二、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社会工作理论思想背景分析

在分析杰美因和吉特曼社会工作理论思想之前,有必要交代一下相关背景:该理论出现的历史背景、两人的研究兴趣和研究对象及其对社会工作科学的理解。

(一)Germain和Gitterman社会工作理论出现的背景

20世纪70年代末,全世界出现环境讨论的高潮,系统理论开始进入社会科学领域。在这一背景下凯茹尔·贝莉·杰美因与阿莱克斯·吉特曼开始尝试构建社会工作理论。系统理论观点的出现意味着人们开始偏离之前的行动指导型心理动力理论。系统理论模式的理论代表更强调社会工作的“社会性”(Payne,2005,148)。

系统概念早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就得以运用,它代表着一种被有序分类的整体。在加拿大和美国生活的奥地利生物学家贝塔朗菲(Ludwig von Bertalanffy)(1901—1972)在20世纪40年代发展了一种生物学系统理论。控制论、信息理论、(数学领域的)对策论(博弈论)①德语原文是die Kybernetik,die Informationstheorie und die Spieltheorie。的形成和发展,又导致系统论的进一步分化。1956年起,各种不同领域系统理论的代表创办了一个共同的刊物General Systems杂志。系统理论家们一致认为,宇宙是由系统组成的。一个系统周围的各种系统又被看作该系统的环境。各个系统与其所含因素及其环境之间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因此各个系统及其因素拥有各自不同的特征。

生态学概念由动物学家和自然哲学家海克尔(Ernst Haeckel,1834—1919)于1866年提出,他认为,生态学是一种描述有机体与其周围外部环境关系的整体科学。海克尔研究有机体及其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基于他对生物适应环境的观察,他成为达尔文(Darwin)(物)种(起)源论、进化论的捍卫者。生态学作为生物学的一个分支领域,得以持续发展(Wendt,1982:78)。生态学思想,即为各种因素的相互影响与相互作用决定着生活的内涵,也在其他科学领域开始得以研究,但在有些领域人们使用的是其他名称(Engelke&Borrmann&Spatscheck 2008)。

在社会工作领域中,早在19世纪末美国芝加哥的亚当斯(Jane Addams,1860—1935)所践行的就是生态性思维和行动。当然,这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所关注的不是生态学的生物性特征,而是借助社会体系中的公正问题将大自然与生态学连接在一起。她在研究芝加哥贫民区居民生活状况的同时,也兼顾贫民区周围的社会生活环境条件,她将城市理解为一种生活空间,而贫困是在此空间以内形成的。因此,她不仅研究贫民区居民的生活状况,也研究引发这种贫困和困境的国内和国际层面的环境原因。

深受心理学影响的社会工作理论家黑格(Marianne Hege)和温特(Wolf Rainer Wendt)认为,勒温(Kurt Lewin,1890—1947)的场域理论②德语原文是Feldtheorie。对社会生态理论的形成也起着显著作用。场域理论(场论)起源于19世纪中叶的物理学概念。Lewin在界定“场”的概念时,引用了爱因斯坦的定义:“场是相互依存事实的整体”。但是Lewin的场主要是指人的心理场和行为场。Lewin试图借用物理学场论的观念系统研究人的心理。当今,场域理论已成为社会心理学的主要理论之一,总体而言它是指:人的每一种行为均被行为所发生的场域所影响,而场域并非单指物理环境而言,也包括他人行为以及与此相连的许多环境因素。Lewin认为,人是一个场(field),人的心理活动是在一种心理场或生活空间里发生的。生活空间(life space,简称LSP)包括个人及其心理环境。一个人的行为(B)取决于个人(P)与其环境(E)的相互作用,也就是说,行为取决于个体的生活空间(Lsp)。由此,Lewin提出基本公式B=f(P.E)=f(LSP)。B=Behavior行为,P=Person(Personality)个人,E=Environment环境,f是函数符号,强调了人在环境中(person-in-environment)的发展函数。因此,通过个人、小组和社会系统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互动作用,可以达到增强个人和社会环境功能的目的。场域理论由此也成为小组(或团体)工作方法的重要理论依据。

20世纪70年代布朗芬布伦纳(Urie Bronfenbrenner)的生态性社会研究项目对社会工作理论的形成影响重大(Bronfenbrenner 1976),1976年他发表专著《人类发展生态学》①德语原文是Ökologie der menschlichen Entwicklung。。Bronfenbrenner的人类发展生态学模式认为,人类的社会化过程由个人(主体)及其所处环境(客体)两者之间错综复杂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组成。人们在环境中所获得的经验时刻影响着个人,而个人又通过自己的行动随时改变着所处环境。这一互动过程是一种个人(主体)不断分析和探讨所处环境(客体)的过程。人们通过行动适应环境,同时也对环境产生影响。人与环境之间处于一种互动关系。换言之:人的成长与发展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和持续进行的。因此Bronfenbrenner认为:一个发展中的个人是动态环境中的实体;个人与环境之间的互动是双向的,这是一个相互适应的过程;个人与环境的交换体现在不同层次。他将个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分为四个层面:微观系统、中间系统、外部系统、宏观系统②德语原文是Mikrosystem(微观系统)、Mesosystem(中观系统)、Exosystem(外部系统)、Makrosystem(宏观系统)。。他认为人的发展和社会化始于微观系统(Raetz-Heinisch/Schroeer/Wolff,2009:59—62)。

图1:布朗芬布伦纳的社会生态系统模式

微观系统。指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直接接触的个人、群体、组织或机构,比如家庭、学校、同辈群体、邻居等。微观系统是个人生活中最直接、最核心、最重要的环境,也是儿童社会化的基础机构,直接影响个人的行为与发展。比如,微观系统既隐含着促进儿童发展的潜力因素,也潜藏着妨碍儿童发展的危险因素。

中间系统。指在个人所处的微观系统之间发挥连接和中介作用的系统。这些系统自成一体、构成各种社会网络。例如家长会或者班主任与家长的定期联络,它连接学校和家庭两大微观系统,这两个微观系统相互影响,儿童青少年本身并不处于该中间系统中,但受其间接影响。

外部系统。指个人与之没有接触或很少接触,但却可以直接或间接影响个人的群体、组织或机构等。例如父母的工作环境或工作岗位就是儿童的外部系统,儿童本身虽然没有身处父母的工作环境中,但父母工作环境的状态与变化(如工作紧张或常年外出打工),会间接地影响到儿童的身心健康与发展,比如母亲在工作岗位上生气或不满,回到家中将这种不满情绪发泄在家庭生活甚至孩子身上。通常,源于这种外部系统的影响会被人们忽视。

宏观系统。指能够对外部系统产生直接影响的制度、文化、意识形态、民族信仰、风俗、法律等。例如某些地区因区域性贫困外出务工的现象突出,边远农村和少数民族地区的贫困现象、户籍问题、民族信仰、地方风俗、教育体制的城乡差异等,都属于间接影响儿童的外部系统。或者说,宏观系统是某种特定文化或特定社会的可视性结果。

Bronfenbrenner尤其强调儿童青少年成长过程中的“生态过渡期”。当一个人的角色发生转变,或者当他的生活内容或生活环境发生改变,就会产生生态过渡期。对儿童青少年来说,对其影响较深的生态过渡期比如是入学、转学、退学、从父母家中搬出去住。这些时期,中间系统可能会转变为微观系统。生态过渡期是儿童青少年生理变化和环境变化共同带来的结果,它是一个个体与环境相互适应的过程。每一个生态过渡期既是成长过程的结果又是成长过程的助动器。在这些生态过渡期中,我们尤其可以看到儿童青少年成长过程中的很多问题和危险因素,显示出某些敏感阶段。因此,处于生态过渡期的儿童和青少年尤其需要来自外部环境的支持和帮助(Raetz-Heinisch/Schroeer/Wolff,2009:58-63)。

不仅在欧洲大陆,在美国的社会科学中,生态学思想也意义重大。在上述背景下,20世纪70年代北美社会学者将生态学思想引入社会工作理论构建中。在生态学中,人们尝试着理解和解释:各种有机体与其所处环境之间是如何相互作用与相互影响的;各类物种是如何借助利用环境而又不破坏环境的方式得以生存的;由此所形成的适应过程是如何让环境条件变得越来越多样化、又是如何提高物种生存质量和特征的。生态学思想要求:必须在进化论、生态论、社会论的整体观视野下观察和看待人,人属于该“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Germain/Gitterman,1983:1—11)。

(二)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研究兴趣及其对社会工作科学的理解

吉特曼科学工作的目的在于:发展一种行动指导型、适宜于各种复杂实践状况的社会工作理论。从70年代中期起,她立足于生态模式,与同事杰美因一起创立了一种具体的理论和实践模式“社会工作的生活模式”(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在这一模式中,他们将个体放在与其所处环境的持续性相互作用中观察,并针对各种不同的实际工作情境制定出具体的行动准则。两人初期的观点聚焦于个人和家庭,后期的关注点扩展到涉及大型团队、机构组织、社区的工作以及政治性代理工作。

杰美因和吉特曼(1999)在生态科学的视角下阐释他们对社会工作科学的理解和观察。其生态性思想的基本立场是:人与环境之间处于一种持续的交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状态。他们认为,这一思维方式与当今决定我们语言、文化、教育和思想体系的线性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由此,他们对以下两种观点和倾向提出挑战:一种倾向是社会工作将人与环境分离的观点和做法。一直到70年代,临床性、治疗性观点在社会工作中占据主导地位,此类观点基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将社会问题和社会需求主要定位于个人身上与家庭内部。杰美因和吉特曼借助生态学观点对当时社会工作这种将人与环境分离的做法提出挑战(1988)。另一种倾向是社会工作的社会政策性、革命性观点。该观点认为,社会问题主要是由社会本身造成的、因此倡导社会变革,对此他们也提出批判(Payne,2005:277页)。

他们认为,长期以来,尽管社会工作者在日常工作实践中清楚地看到:人们生活在一个与其密切相连的精神环境和社会环境中,但社会工作职业并没有为人们提供一种能将两者系统连接的理论框架(杰美因、吉特曼,1995:816)。于是杰美因与同事吉特曼开始关注这一问题、就此展开研究,并创立了一种具体的理论和实践模式: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他们认为,该模式应该能够描述和解释:社会问题和社会资源是如何在个体和社会环境的交互作用中形成的。在他们的生态视角中,人随时处于一种与环境的互动和交换状态中。人改变着它的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也在不断地通过持续性和交互性契合过程①德语原文是kontinuierliche,reziproke Anpassungsprozesse。而被环境所改变(Germain/Gitterman,1988)。因此,生态性视角强调,必须将人及其所处环境作为一种特定文化历史背景下的共生系统看待。

三、杰美因和吉特曼社会工作理论的核心思想

(一)“社会工作实践的生活模式”的基本概念与核心特征

杰美因与吉特曼(1983、1999)创立的“社会工作实践的生活模式”(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 practice),严格讲,它属于罗维(Louis Lowy)在20世纪80年代所描述的“实践理论”②德语原文是Praxistheorie。(Lambers,2013)。但因该理论具有社会生态系统理论的鲜明特征,而系统理论既属于社会工作基础理论,亦属于社会工作实践理论,所以,该理论较为特殊、也被列为“基础理论”(张威,2012)。两人理论观点的形成来自于他们对自己实践工作的观察和对前人理论的思考。一方面,生活模式的实践理论是他们对社会工作实践常年观察所产出的结果,也就是说,它是一种对自己工作过程的自我描述。他们从实践观察的角度得出适宜于临床普及③德语原文是klinische Generalisierungen。的行动模式和实践准则④德语原文是transaktionale Muster und Praxisprinzipien。。另一方面,他们从思考已有科学理论的角度形成关于适宜于生活的实践工作①德语原文是lebensgemäße Praxis。方面的科学认识。两人的理论观点基于以下已有理论之上:比如著名的生命周期模式②德语原文是das Lebenszyklusmodell。(尤其是在他们1980、1983和1988年的早期版本中)、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的心理动力发展模式③德语原文是das Entwicklungsmodell der Psyche von Sigmund Freud。、埃里克森(Erik H.Erikson)(1902—1994)的心理社会发展阶段模式④德语原文是das Stufenmodell der psychosozialen Entwicklung von Erik H.Erikson。、科尔伯格(Lawrence Kohlberg)(1927—1987)的道德发展阶段模式⑤das Stufenmodell der moralischen Entwicklung von Lawrence Kohlenberg。(Lambers,2013:166)。

杰美因与吉特曼认为,当人们面临较为困难的生活变化、创伤性生活经历或者其他负面的生活事件,而这些经历和变化又超出了人们应对问题的个体资源和环境资源条件时,就会导致人们出现精神层面或身体层面的紧张状态。在初级判断中,人们要么将这种状态理解为一种损害,要么将其理解为一种挑战。在二级判断中,人们启动各种应对措施或应对资源(coping)。应对资源分个体资源和环境资源。Life Model认为,假如个体不具备与环境良性调适的所需能力,社会工作的任务便在于:重新建立或增强人们克服负面生活事件所需的四种重要特征或能力:与人建立关系能力、行动能力(尤其指完成生活任务和解决问题的行动能力)、自信心、自我负责和自我掌控生活的能力(Germain&Gitterman,1999:20)。这四种属性或能力相辅相成、相互依存。其中,与人建立关系的能力被视为最核心的特征。在此,社会工作承担一种支持角色,协助服务对象找到适当的应对策略(coping)或重新构建解读方式和行动方式(reframing)。在近700页的专著中,两人介绍了其理论思想并将其概括于37个表格中。他们首先界定了life model的25个核心基本概念及其伦理原则。他们提出“保护生活、平等、自主性与自由、最低损害、确保生活质量、个人隐私、保持缄默”的伦理原则(Germain&Gitterman,2013:11—49):

1.交互作用⑥德语原文是Wechselwirkungen。。人与环境之间持续、不间断的交互性作用,两者之间持续不断地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

2.人与环境之间的调适程度⑦德语原文是Abstimmung von Person und Umwelt。。人的需求、发展可能性、行为方式和目标,与其所处的环境特征之间,处于一种良好或不良的调适关系。

3.契合状态⑧德语原文是Angepasstheit。。人与环境之间处于一种良好的调适状态,这种状态既能促进人的成长发展和幸福感,同时也能维护或促进环境质量的改善。

4.契合行为⑨德语原文是Anpassung。亦译为适应行为。。为了改变个人或改变环境、或改变两者所采取的行为或行动,其目的是改善个人与环境之间的调适程度质量。

5.适宜性①德语原文是Adaptiv。。能够释放和激发人们适应潜力的人与环境之间的交互作用。

6.生活负担与压力因素②德语原文是Lebensbelastungsfaktor。(生活紧张性应激因素)(life stressor)。干扰或破坏人与环境原有契合状态或原有契合程度的生活变化、事件、事情。

7.紧张和压力③德语原文是Stress。。当生活紧张性应激因素超出个体或环境应对资源时,个体所表现出的内在身体反应或心理反应。

8.初级判断④德语原文是Ersteinschätzung。。当一件事情发生时,个体有意或无意判断该事情性质的过程,即该事情是无关紧要、还是好事、还是一种负担和压力(紧张性应激因素)。假如判定是负担和压力,那么是将其视为一种已经出现的损失或伤害,或者将其视为一种将要出现并威胁到目前状况的损失或伤害,还是将其视为一种挑战(一种可以克服或战胜的状况)。紧张性应激因素引发负面感受,而挑战则引发正面感受。

9.二级判断⑤德语原文是Sekundäre Einschätzung。。考虑和判断,哪些措施和资源可以用于应对生活紧张性应激因素。

10.应对⑥德语原文是Bewältigung。(coping)。为了改变个人、环境、两者交换关系等因素,以及为了克服由此引发的负面感受所采取的各种认知措施和行动措施。

11.反馈⑦德语原文是Feedback。。在应对效果方面,内部信号和外部信号所给予的错误纠正或提示。

12.与人建立关系的能力⑧德语原文是Beziehungsfähigkeit。。指与人建立纽带关系、友谊关系或其他社会关系的天然能力。在成人阶段,纽带关系可以包含性关系,也可以不包含性关系。

13.有效影响力⑨德语原文是Effektivität。。一种源于正面体验、对环境产生积极影响的感受状态和能力。

14.(行动)能力⑩德语原文是Kompetenz。。在现实生活中当人们的正面体验或成功经历逐渐积累起来时,便会形成一种积极的内心感受,而伴随着它形成的则是一种能力,它主要指一种行动能力,尤其是完成生活任务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也包括在必要时寻求和接受他人帮助的能力。

15.自我概念⑪德语原文是Selbstkonzept。。一个人认识自己、看待和感受自己的总体状态。

16.自信心或自尊感⑫德语原文是 Selbstwertgefühl。。一种感觉自己有价值、感到被尊重和被爱的状态。

17.自我负责和自我掌控生活的能力⑬德语原文是Selbststeuerung。。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为自己的决定和行为负责、并能兼顾他人权利和他人需求的能力。

18.强制性实施的权利①德语原文是Zwang ausübende Macht。英语是coercive power。。由占主导地位的群体实施权力和施加影响,其他群体或个人因拥有某种个人或文化特征而遭歧视或忽视。因此,应抑制社会主导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所行使的权利。

19.剥削性权利②德语原文是Ausbeutende Macht。英语是exploitative power。。占主导地位的群体滥用权利,造成环境污染、进行地球剥削,危害所有人的健康与幸福,尤其是严重危害贫困阶层的生活、导致贫困化。

20.栖息地③德语原文是Habitat。。一个有机体生存的地方。它借指人类个体或群体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总体状况。

21.生态位④德语原文是Nische。。一个物种在某个生物群落以内所处的位置。它借指人类个体或群体在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中所拥有的社会地位或状态。

22.生命历程⑤德语原文是Lebenslauf(亦有“个人简历”的含义)。英语原文是life course。。人们在不同环境和不同文化中所演绎出的独特、不可预知的成长路径和生命轨迹,以及从被孕育到出生到年老的各种不同的生活体验和生活经历。

23.历史性时间⑥德语原文是Historische Zeit。。社会变迁的历史背景及其对各代人所形成的差异性影响。

24.个体性时间⑦德语原文是Individuelle Zeit。。在特定历史背景和文化环境下,个体自己的生活体验和生活经历,以及个体为其所赋予的意义和主观感受。

25.社会性时间⑧德语原文是Soziale Zeit。。预期之中或预料之外的改变生活的各种事件、创伤性事件、家庭或群体或社区的其他较难解决的生活状况(Lambers,2013:163—164)⑨Germain和Gitterman在Life Model中经常使用reframing一词,这一概念是指“重新构建解读方式和行动方式”。但需要强调的是,该概念并没有被他们列入基本概念界定中。。

简而言之,“生活模式”具有以下10个核心特征:

专业功能和工作形式包括面向个体、家庭、团体、社区的(服务)工作以及面向机构、国家的(代理⑩德语原文是Anwaltschaft。指社会工作者作为服务对象的利益和权利代言人。)工作;

它是一种关注多样性、以提高服务对象能力⑪德语原文是Fähigkeiten steigern。英语原文是empowering。为目的、强调职业伦理义务的实践;

案主与社会工作者之间的关系被视为一种伙伴式合作关系;

在所有工作环节,包括了解案主生活史和做出诊断方面,社会工作者与案主以协商的形式达成一致;

工作形式、方法与能力建设融为一体;

实践方法聚焦于:发挥人的强项与优势、利用环境资源与条件;

突出强调:案主是积极行动着并能作出抉择的主体;

注重社会文化环境和物质环境因素的重要意义;

关注个体、家庭、团体生命历程的独特性及其所带来的影响;

评估实践工作、对扩展科学知识作出贡献(Lambers,2013:165)。

(二)杰美因和吉特曼社会工作理论的核心观点

按照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理解,人改变着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也在不断地通过交互性契合过程被环境所改变。正常情况下,这种契合过程会促使人的成长和发展,也促使环境质量得以改善。但是,假如这种交互性契合①德语原文是reziproke Anpassung。受阻,那么,无论是人的成长和发展还是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发展,都会受到负面影响(Germain&Gitterman,1988:5)。基于波士顿精神病学家班德勒(Bernhard Bandler)的观点,他们认为,社会工作所触及的是“生活本身”,是一种生命的“成长、发展和年老过程”,是“解决个体生命历程中问题、满足其各种需求的方法”(Germain&Gitterman,1999:35)。社会工作的任务应在于:挖掘或激发个体在生活中和社会中的发展潜力,支持其有利于生活的进步性趋势,阻止其不利于生活的退步性趋势(Germain&Gitterman,1999:35)。

1.人与环境之间的调适状态以及相互作用②德语原文是Abgestimmtheit und Zusammenspiel von Person und Umwelt。

“生活模式”认为,只有当个体和环境之间的需求、能力、权利和愿望达到最佳契合或调适状态时,人和环境才能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假如不是这样,那么个体的成长和发展以及家庭、团体、社区的功能发挥就会受到阻碍(Germain&Gitterman,1999:9)。在这一动态互动过程中,以下因素起着很大作用:

(1)相互影响与契合③德语原文是Wechselwirkungen und Anpassung。。个体与其所处环境之间处于一种持续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关系中。杰美因和吉特曼专门用“人:环境的相互影响”一词和人与环境之间的冒号表达两者的交互作用。他们认为,人与环境的良好契合或调适状态,会促进或激发人的潜力,对增强人的健康和满足感起到积极作用。相反,不良契合或调适状态会阻碍这些因素的发展。“契合”④德语原文是Anpassung。亦译为适应。这一概念所描述的是“通过改变个体或改变环境,改善人与环境之间契合质量”的各种过程。每一种契合行动的目的都在于:创造有利条件,促进人的成长和幸福感,同时改善或维护环境。因此,此处的“契合”不是指个体对社会状态或所处环境的单方面适应或被动妥协,而是指个体与环境之间的良性互动,两者的互动关系是双向和交互性的(Engelke&Borrmann&Spatscheck,2008:354-355)。

(2)生活负担与紧张和压力。不良的“人:环境关系”体现在人们对生活负担和紧张压力的体验上。“生活负担”亦称“生活紧张性应激因素”(life stressor),通常由外部负面生活事件引起,这些事件往往超出人们所拥有的内部和外部应对资源(即个体和环境资源)。杰美因和吉特曼区分出以下三种形式的生活负担:

——较难克服的生活变化:主要由生活中的过渡状态引起。例如进入青春期、进入就业阶段、进入老年生活;或者是由创伤性经历①德语原文是traumatische Ereignisse。引起,如遭受暴力、失去亲人、交通事故等;或稳定生活中出现的突然变故、剧烈变化或危机事件,如下岗、失业、分居、离婚、突患重病等。

——来自环境的压力和负担。如由贫困、社会排斥或自然灾害导致的压力和负担。

——家庭、团体和社区内部的不良功能状态和人际交往方式。如限制人们幸福感的不合理沟通结构和相处方式、不合理角色期待、价值观、物质生活条件等(Germain&Gitterman,1999:39)。

杰美因和吉特曼(1999)认为,紧张和压力是人们对生活负担的一种内在反应,它大多表现为较难克服的情感状态或身体状态。其表现形式为担心、害怕、恐惧、有负疚感、愤怒、焦急、淡漠、消沉/抑郁、无助或绝望,这些表现大多与以下因素相连:缺乏与人建立连接的积极体验、缺乏能力、缺乏自信心或积极的内心取向。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对生活负担的感受和反应截然不同。有些人将生活负担体验为一种严重威胁、严重伤害、巨大损失,他们的反应方式是防卫,即极力回避现实、否认现实。而有些人则把生活负担体验为一种挑战,鼓起希望和勇气,在挑战中他们不断成长,他们的反应方式是应对,即正视现实、积极寻找应对和解决之道,他们在危机中寻找或创造新的机遇。人们对生活负担和压力的感受与反应是如此不同,因此,作为社会工作者,需要对案主的感受和反应进行反思性判断,这一点极为重要。

(3)应对(Coping)②德语原文是Bewältigung。。经受紧张与压力,能促使人学会一种更好应对生活负担的行为方式。这种行为策略被称为应对。它包含认知措施和行为策略两个层面,认知措施是指正视和处理负面情绪和感受、判断和反思负面状况;行为策略是指有意识地接受必要的冲突、改善自己的资源状况,这些措施和策略都应有益于改变个人或环境的特征或者改变两者的交换关系。在实施这些措施的过程中,具体应对方式是否有效,个体和环境都会得到直接的反馈。成功的应对策略会改善人与环境之间的调适状态,也会促使个人通过能力、自信和自我实现的体验获得更好的人际联结力③德语原文是Bezogenheit。英语原文是relatedness。(relatedness)。人际联结力体现着一种互惠性人际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个体既能使他人受益,也能不断借助环境中的资源满足自身的需求。因此,人际联结力的高低也体现着个人与环境之间的调适状态。反之,无效的应对方式或失败的现实经历无法使人获得这种积极体验(Germain&Gitterman,1999:10—19)。

2.克服生活负担与压力过程中的个人资源

在克服生活负担与压力的过程中,人们可以利用个体资源和环境资源。其中,个体资源包括:

动机或动力(即是否具备应对问题的意愿)。

建立未来希望和信心的能力。

自我概念。一个人认识自己、看待和感受自己的总体状态。

自信心或自尊感。一种感觉自己有价值、感到被尊重和被爱的状态。

与人建立关系的能力。与人建立纽带关系、友谊关系、社会关系的能力,并能借助这种能力构建有效的社会支持网络;

有效影响力。一个人有效影响自我与环境的能力;

行动能力。指人们通过长期积累成功体验所形成的行动能力,尤其是完成生活任务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也包括必要时寻求和接受他人帮助的能力。

自我负责和自我掌控生活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为自己的决定和行为负责、并能兼顾他人权利和需求的能力(Lambers,2013,20—26。)。

能够预测、识别、有效利用与紧张性应激因素相关信息的能力。

应对问题的灵活性能力以及感知自我和感知他人的能力。

寻求和利用周围环境资源的能力。

环境资源可能是正式的(如社会服务),也可能是非正式的(如周围社会环境、家庭、亲戚、朋友等)(Lambers,2013)。

3.克服生活负担与压力的相关社会因素

在克服生活负担与压力的过程中,除了个人资源,社会因素也同样重要,这些因素形成于家庭、团队、社区、社会中的互动。社会系统中的互动过程,既能推动良好生活条件的形成,也能阻碍良好生活条件的形成。在克服生活负担与压力的过程中,以下影响因素起着决定性作用:

(1)权利:分两种不同形式。一种是强制性实施的权利:由占主导地位的群体实施权力和施加影响,其他群体或个人因拥有某种个人或文化特征而遭歧视或忽视。此类形式的权利可能会导致贫困、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同性恋恐怖症、排斥或歧视老弱病残。因此,应抑制社会主导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所行使的权利。另一种是剥削性权利:占主导地位的群体滥用权利,造成环境污染、进行地球剥削,危害所有人的健康与幸福,尤其是严重危害贫困阶层的生活、导致贫困化。

(2)栖息地与生态位:栖息地是指一个有机体生存的地方。“生活模式”借此概念形容人类个体或群体所处的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总体状况和特征,比如,一个城市或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如何,是否有学校、医院、工作岗位、购物商场、文化娱乐场所、社会服务机构等。生态位是指一个物种在某个生物群落以内或生态关系结构中所处的位置与特定角色。对社会工作来说,它借指人类个体或群体在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中所拥有的社会地位或状态。比如某些群体被冠以特定称呼,如无家可归者、老人、厌学者、流浪儿童、留守儿童、瘾病患者等(Engelke/Borrmann/Spatscheck,2008:358)。

(3)生命历程(life course)。指人们在不同环境和不同文化中所演绎出的独特、不可预知的成长路径和生命轨迹,以及从胚胎状态到出生到年老的不同的生活体验和生活经历。每一个人都有着独特的、不可预测的人生发展轨迹。在不同环境和不同文化中,每个人从出生到年老都经历着各自不同的人生体验。由此“生命历程”概念替代了传统的、认为生命阶段固定不变和有序排列的生命周期观点(life circle)。

(4)时间。

“生活模式”中分历史性、个体性、社会性时间。历史性时间是指社会变迁的历史背景及其对各代人所形成的差异性影响。比如同一代人生命历程中的历史背景或代表性历史事件:饥荒、战争、经济奇迹阶段、生态学运动、文化大革命等。个体性时间是指特定历史背景和文化环境下个体自己的生活体验和生活经历,以及个体为其所赋予的意义和主观感受。社会性时间是指预期之中或预料之外的改变生活的各种事件、创伤性事件、家庭或群体或社区的其他较难解决的生活状况(Lambers,2013:163—164),以及对家庭、团体或社区产生集体性影响的事件,尤其是生活过渡期的事件,比如孩子的出生、童年与青少年阶段、婚礼、葬礼,以及人们集体经历的生活事件,如旅游、搬家、集体活动等(Germain&Gitterman,1999:26—34)。人的“生命历程”就是一个随历史性时间、个体性时间和社会性时间而变动的、个人与环境之间的持续性互动过程。

4.实践中的“生活模式”

杰美因和吉特曼认为,在实际运用“生活模式”时,社会工作者应将案主的生活进程置于核心位置,因为生活进程决定了案主的幸福与安康状态。因此,必须避免使用“治疗和弥补案主个人缺陷”的临床观点和做法。相反,需要激发和唤起案主的强项和潜力,并同时尝试改变环境,促使案主在最佳的“人:环境关系”契合中获得幸福与安康(Germain&Gitterman,1995:821)。两人的核心观点也涉及具体的专业方法与专业能力,尤其在以下方面,他们将专业方法和专业能力进一步细化(Germain/Gitterman,1999:72-495):

初始和随后的工作阶段;

社会工作者需具备感受和预知的反应或能力;

服务对象具有选择自由(自愿联系还是被迫前来);

工作形式(与个体、家庭、团体、社区进行工作);

时间维度(短暂接触和长期接触);

对服务对象进行能力建设、推动其自我探索、动员和引导服务对象(发生改变);

利用现有环境资源的专业方法;

注重组织层面的协调合作以及环境的影响(作用);

对话沟通和推动服务对象的行为改变;

(社会工作者作为)资源连接者或协调者、服务对象的利益代理人或代言人;

致力于人与环境之间的良性互动和积极影响的助人过程和支持体系;

针对个体、家庭、团体或社区功能中所出现的障碍或不良状态进行工作;

结束助人过程(Lambers,2013)。

简而言之,社会工作的任务是,引导案主发现和激发自身和周边环境中能用于克服生活压力的社会资源和物质资源,改善人与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Germain&Gitterman,1999:37)。杰美因和吉特曼将实施“生活模式”的助人过程分为三个阶段。

(1)初始阶段①德语原文是Die Eingangsphase。。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

——建立助人关系②德语原文是Beziehungsaufgabe。。只有在建立良好助人关系的基础上,助人过程才可能成功。建立助人关系,需要社会工作者具备感受力,并有能力营造一种能够鼓励案主坦诚表达愿望和想法的工作氛围。

——确立共同的焦点①德语原文是einen gemeinsamen Fokus entwickeln。。商讨和明确双方各自的角色和期望。在此要加以区分案主是自愿寻求服务的,还是被迫按照规定接受服务的。此外还要考虑到,社会工作者经常与受压迫或受歧视人群工作,因此只有通过非常特殊的途径才能找到他们。

——商定工作形式②德语原文是Klärung der Modalitäten des Vorgehens。。在初始阶段就要与案主商定:在实际工作中是以个人、家庭的形式还是以团体、社区的形式开展工作。另外还要制定时间计划。之后是预估工作阶段(assessment),搜集信息、分析个人与环境的关系。在此基础上商议确定下一步计划(同上,94—163页)。

(2)工作阶段③德语原文是Die Arbeitsphase。。在双方共同界定问题之后,开始工作阶段。其目的是改善人与环境的关系(Germain&Gitterman,1999:164-413)。针对个人和家庭的专业方法有,

——能力建设④德语原文是Befähigen。。增强案主应对生活负担和压力的动机和能力,增强其发掘自身资源和周边资源的能力。

——引导案主自我探索和理解问题⑤德语原文是Explorieren und Klären。。协助案主加深对问题的理解以及发掘和利用现有资源。

——动员⑥德语原文是Mobilisieren。。增强案主面对痛苦生活经历和生活困难的能力,帮助他们树立改善现状的希望和信心。

——引导⑦德语原文是Führen。。引导他们了解和掌握克服困境和解决问题的策略与方法。

——减轻负担⑧德语原文是Erleichtern。。在案主感到力不从力或想要退却的情况下,给予其鼓励支撑和力量,为其减轻负担、卸下包袱(Germain&Gitterman,1999:73—75)。

涉及社会结构层面的专业工作方法有:

——协调。协调和连接受助者与其所处环境中的资源。

——调解。在案主和助人体系之间调动和调解资源。

——代言。若协调或调解无果,为受助者(权利和利益)代言。

——革新。通过填补助人体系中的空缺,对社会网络和服务体系进行革新。

——施加影响。为了保护受助者的权利和利益,对立法与组织机构施以影响(Germain&Gitterman,1999:75—77)。

根据预估所判断的不同类型的生活负担状况,每个具体工作阶段的构建过程会完全不同。根据前文所列举的不同生活负担类型,在分析实际案例的基础上,杰美因和吉特曼(1999)区分出七种助人方式:

——当个人处于较困难的生活过渡期或遭遇创伤性生活事件时,针对个人的助人工作。

5.社会工作的伦理要求

杰美因和吉特曼(1999)认为,社会工作实践必须基于具体的价值观之上。在澄清伦理问题和伦理困境方面,他们认为,美国社会工作协会(NASW)①英语全文是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与加拿大社会工作协会(CASW)②英语全文是Canadian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所确定的“职业道德与伦理标准”(codes of ethics)是社会工作者的重要伦理参考依据。在讨论伦理问题时,他们强调,有必要树立能力建设的观点(增权),也有必要有意识区分看待社会工作者与案主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Germain&Gitterman,1995:821)。

(三)讨论:贡献与局限

杰美因和吉特曼创立的“社会工作实践的生活模式”(Life Model of Social Work Practice)(1983和1999年)被娄维(Louis Lowy)翻译为“完成生活过程的生态模式”③德语原文是Ökologisches Lebensvollzugsmodell。。该模式立足于鲜明的生态性或生态系统性立场,它认为,人的成长发展并不是固定不变、有序排列的各个生命阶段所累积的结果,此观点使他们将传统的生命周期理论模式辩证化或相对化④德语原文是eine Relativierung der klassischen Lebenszyklenmodelle。。他们将人的成长和发展理解为一种伴随终生的、个体与环境之间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的生物心理社会过程⑤德语原文是lebenslanger biopsychosozialer Prozess von Wechselbeziehungen und Wechselwirkungen zwischen Individuum und Umwelt。。在此过程中,干扰因素、负面生活事件不是被视为单独孤立的发展阶段,而是被视为生命历程中每个阶段都会出现或重新出现的生活事件(life events),这些事件的出现能为人们重新探索或构建人

——当个人生活在较困难的环境条件下,针对个人的助人工作。

——在家庭功能失调或出现障碍时,针对家庭的助人工作。

——在团队功能失调或出现障碍时,针对团队的助人工作。

——在社会工作者与案主之间出现紧张关系时,缓解两者的关系状态。

——对社区生活和邻里生活施以影响。

——对实践机构施以影响。

——对立法、法律法规的制定以及选举政策施以影响(Germain&Gitterman,1999:164—622)

(3)结束阶段:

在最后阶段,双方共同确定(或由第三方断定)是否结束助人工作,必须及时、明确地说明结束工作的组织因素和时间因素。另外,必须澄清或处理涉及“结束助人关系”的相关因素,比如,案主以前是否有过分居离异的经历或者其他创伤性经历等。因为,对此类案主来说,每一次告别都意味着一种分离与哀伤的损失过程。当他们面对损失性伤痛时,往往首先表现出拒绝与回避。案主甚至会将结束工作关系体验为一种被抛弃的经历,并由此产生愤怒和不满的强烈情绪。这些都需要社会工作者密切关注和处理。助人工作结束后,需要进行最后评估,对助人工作的成效性和经济性进行总结和反思(Germain&Gitterman,1999:460-498)。与环境的关系提供一种契机。若有效应对这一过程会促使人成长,反之,将导致个体、家庭、团体或社区出现身体、心理或社会层面的功能失调或能力缺失。因此,该模式中的生命历程观点与传统立足于固定有序的人类发展生命阶段模式,存在着明显差异(前者具有独特性,后者具有普遍性)。在生活模式观点中,负面生活事件被理解为一种持续性过程。其核心观点是人与环境之间的调适状态,以及人的需求、(发展)可能性、行为方式和目标与其所处环境特征之间的契合关系(Lambers,2013:166)。

在社会工作历史中,曾有过生态学思维的传统。简•亚当斯(Jane Addams)就从生态学的角度、在社会环境的框架下观察和解释芝加哥贫民区的贫困现象和社会不公正,并倡导通过改变环境条件和制定公共政策改善贫民区工人的问题现状。此外,在Germain和Gitterman的德语译著出版之前,娄维(Louis Lowy,1983)和席勒(Heinrich Schiller,1988)就已指出生态性思维对社会工作的重要性(Engelke&Borrmann&Spatscheck,2008)。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社会工作领域发展出各种不同的生态学思维分支和流派。德国社会工作学者温特(Wolf-Rainer Wendt,1982、1990)在引用心理学论点的基础上创立了社会工作的生态学理论。艾尔哈特-克拉玛(Angelika Ehrhardt-Kramer,1989)和米鲁姆(Albert Mühlum,1994)也以类似方式创立了社会工作的生态学理论观点。卡尔斯(James Karls)、万特莱(Karin Wandrei)(1994;1996)与潘图赛克(Peter Pantucek)(2005)在论述社会工作方法时,重新采用了已形成多年的PIE观点(Person in Environment),他们强调,在做出诊断和制定助人计划时要高度关注个体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

生态模式在某些方面与建构主义观点一致,尤其是其自我参照和自我组织①德语原文是Selbstreferenz und Selbstorganisation。方面的论点。就此而言,“生活模式”也不否认它的进化特征②德语原文是evolutiver Charakter。。该模式假定:人类拥有集体感和自我发展③德语原文是Gemeinschaftsgefühl und Selbstentwicklung。的可能性。无论是自我赋权、自我实现的思想④德语原文是Gedanken der Selbstermächtigung und Selbstwirksamkeit。还是自我掌控成长过程的实践⑤德语原文是Praxis eines selbstgesteuerten Zuwachses。,都需要人们具备必要的能力(赋权)。个人和团体被看作是人类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这些组成部分之间相互依存,并处于不同形式的交换过程中,它们借助内部调节和再生产构成一个能够运转的整体。该整体又被划分为各种社会局部系统(经济、政治、文化等)。除了这些社会局部系统,人们也划分出微观、中观、外部、宏观系统等不同层面。娄维(Lowy)、温特(Wendt)和博内施(Böhnisch)的理论观点也属于这类模式(Lambers,2013:167)。

社会工作的系统性—建构主义理论⑥德语原文是systemisch-konstruktivistische Theorieansätze。代表人物,如贝克尔(Baecker,1994)、克莱夫(Kleve,2000、2003、2006)、克劳斯(Kraus,2002)、侯塞曼和盖灵(Hosemann&Geiling,2005),将社会现实对环境的依赖性以及个体与环境的交互性框架条件置于思考的核心位置。他们将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生态性观点视为“一级系统理论”①德语原文是Systemtheorie erster Ordnung。(Kersting/Nebel,2005)。这些系统性—建构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认为,人们只可能进行“二级”观察②德语原文是Beobachtungen zweiter Ordnung。,因为人们没有直接进入环境的通道,因此只能通过沟通的方式构建对环境的认识。但这种观点备受争议,因为它对涉及权利议题的科学性核心观点提出了原则性质疑(Staub-Bernasconi,2000、2007)。

社会工作的系统性—现实科学性系统理论③德语原文是systemisch-realwissenschaftliche Systemtheorie。强调,个体作为一种生物系统与其所处的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处于交叉状态,人们使用“微观—宏观—链”④德语原文是Mikro-Makro-Link。术语描述这一观点(Bunge,1996:149;Obrecht,2000、2003:132等)。此类代表与杰美因和吉特曼观点存在相似之处,双方都认为,受助者的需求处于核心地位,必须将社会工作的专业行动视为一种伦理任务,以社会工作职业联合会的伦理道德标准为取向,将社会工作视为一种人权职业(Staub-Bernasconi,1995、2003、2007)。

社会空间取向的社会工作理论⑤德语原文是sozialraumorientierte Soziale Arbeit。代表强调,既不能将社会生活空间理解为一种“事先搭建好的空间(container)”⑥德语原文是bereits vorgefertigte Räume。英语原文是Container。,也不能认为,个体可以完全自由随意地构建社会生活空间(Kessl,2005;Kessl&Reutlinger,2007)。他们将社会生活空间视为一种现实客体,它也是在行动着的个体与其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的交互性作用之下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因此此类代表的观点也隐含着生态性思想(Engelke&Borrmann&Spatscheck,2008)。

总之,一方面,在将生态性和系统性思维引入社会工作这方面,杰美因和吉特曼起到了重要的先锋作用。他们提出的“生活模式”加速了社会工作脱离个体治疗的模式,建立起一种新型的、强调个体与环境互动关系的观点。他们的著作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并多次出版,两人在大学、专业机构、学术研讨会宣传他们的观点,使“生活模式”得到广泛传播(同上)。但另一方面,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目的在于,发展出一种行动指导型社会工作理论⑦德语原文是eine handlungsleitende Theorie Sozialer Arbeit。。与欧洲大陆社会工作理论家不同的是,在界定理论功能时,他们认为社会工作理论的任务不是发展反思模式,而是发展具体的实践模式。由此出现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一个将自己理论理解为实践模式、不涵盖反思理论元素的社会工作理论,能否成功避免对社会工作造成“社会技术性约束”?此类思考问题也适宜于所有形成于美国实用主义传统的理论以及试图确立一种普遍通则的科学理论研究⑧试图确立一种普遍通则的科学研究(nomothetische Forschung),其最高目标是发现和确立普遍性通则或客观规律(如自然科学)。与其相反的是一种试图去理解特定事物的科学研究(idiografische Forschung),它认为,描述和解释特定事物的客观规律是不可能的,人们要做的不是去“解释”,而是去“理解”(如人文科学)。(Lambers,2013:167)。

四、社会工作基础理论对中国的现实意义

杰美因和吉特曼的“社会工作实践的生活模式”对中国有着较强的现实意义。首先,对社会工作实践、社会工作教育和社会工作职业。第一,“社会工作致力于人与环境的交互性契合”的功能定位将社会工作置于个体与环境之间的位置,强调两者的双向性交换关系和过程。这一观点再次提醒人们,社会工作绝非只承担着“助人自助”的单一功能,社会工作的本质绝非只是助人者和受助者两个个体之间的“生命影响生命”的过程。在分析和应对社会问题时,倘若仅仅聚焦于个体、忽视影响和决定个体生活状态的环境因素和制度因素、甚至将导致社会问题的外部宏观因素排除在社会工作行动体系以外的话,那么,那么“助人自助”的目标则无法从根本上得以实现。第二,兼顾“个体”与“环境”的双重视角,对社会工作应对社会问题至关重要。“生活模式”认为,在克服生活负担和压力的过程中,社会工作的任务不单单在于针对个体进行能力建设和关系调适,也要同时兼顾和改善影响个体生活进程的环境因素。该观点兼顾个体与环境双重视角、强调导致社会问题的社会性原因,与单一面向个体的社会工作治疗化倾向完全不同。第三,危机与机遇之间的转换关系:“生活模式”认为,负面生活事件不是偶然出现的干扰,而是伴随人整个生活进程的持续性过程,它的出现既为人们带来负担和压力,也为人们重新构建行动方式带来一种契机。危机之中也蕴含着新的机遇,应对成功会使人获得新的成长。这一理解要求社会工作者以辩证思维引导服务对象看待和处理危机。此外,生命历程而非生命周期的观点,要求社会工作者高度关注服务对象生活进程的独特性和差异性。总之,社会生态性—系统性社会工作思想的最大贡献在于,必须同时关注个体与环境双重视角,致力于两者交换关系的改善。换言之,助人自助目标的实现有赖于结构(环境)的改变,比如社会工作在面对个体和家庭工作的同时,也需要在社会政策、家庭政策、教育政策、医疗卫生政策、劳动市场政策、流动人口政策等领域进行干预,改善百姓的生活环境和政策条件。社会工作的这一功能定位,对于防止两种极端倾向意义重大:一种极端是在中国社会工作尚未成为职业、社会工作机构尚为生存而挣扎的背景下,社会工作为了谋求生存依附于体制,沦为行政工具或作秀,逐步走向异化;另一种极端是社会工作只面向个体工作—“修理个人脑袋”。

其次,对社会工作科学(理论、研究或学科)构建的意义更为重大,它促使人们重新认识和理解社会工作科学和社会工作理论。除了研究西方现有的社会工作理论,也亟待发展自己的社会工作理论,尤其是从理论层面澄清中国社会工作功能定位与发展方向等基础性问题,即构建中国社会工作基础理论。

[1]张威,2012,《社会工作基础理论探究——一个学科构建的新视角》,《中国社会工作研究》第九缉。

[2]张威,2017,自编教学讲义《社会工作理论》(尚未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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