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盈:诗行里的熟人(评论)
2018-03-12覃玉璋
覃玉璋
黄维盈是一位崭露头角的90后诗人。这位大一在读生,却连续获得全国性的诗歌比赛奖项,包括2016年的第四届李白杯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第三届“诗兴开封”国际诗歌大赛优秀奖、第七届“包商杯”全国高校征文诗歌优秀奖等。
对读者而言,黄维盈可算得上是一个熟人。这种“熟”,不仅是单纯的阅读接触次数,而是思想的共鸣,心灵的共振。给我最强烈的感觉,就是作者三观纯正,思想入世,诗意诗思和诗趣扑面而来,对社会的观察,对时代的俯察,对人性的洞察,其成熟度已远远超出一般的同龄人。
诗歌批判贯穿了黄维盈大部分的诗作,对时代,对社会,对人性,甚至对诗人这个独特群体,发出了一个诗人应当发出的声音。十八、九岁的年轻诗人,写花花草草,无论是托物寓意,还是借景抒情,都是有局限的。在黄维盈身上,我们并没有看到这种局限。
作为诗人,如何运用诗歌这一有力的批判武器呢?黄维盈在她的《锅铲》一诗中认为:“诗人的三观/就是一把锅铲/什么能铲什么不能铲/铲到什么程度/ 诗人的选修课/ 最好向李煜同志请教一下。”
《锅铲》这首诗,实际上谈的就是诗人的局限。李白自诩“天生我才必有用”,并没有背离“术业有专攻”的范畴。李白天生就是作诗的料,他能够自由自在吟诗作对,成为当时的诗人翅楚,就已经是“人尽其才”了。李白再狂妄,也不会说“天生我才做大官”。所以黄维盈主张让那些选修课不合格的诗人“最好向李煜同志请教一下”。请教什么?请教亡党亡国的经验教训呗。南唐后主李煜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著名诗(词)人,他做国家主席,完全可以按照诗人的理念放开手脚,去管理一个国家。结果怎么样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就是诗人“空谈误国”的范例。
组诗《风的影子》是黄维盈2017年春节期间创作的作品,一共12首。本文以《风的影子》为例,解读一下黄维盈诗作的特色。
我们知道,思想和技巧是诗歌创作的两架马车,必须齐头并进才有意义。有思想无技巧,创作出来的东西不一定是诗;有技巧无思想,作品就会成为空洞无物的“八股诗”。
黄维盈的诗,既不默守陈规,又善于汲取最新的创作理念,善于把握修辞的尺度。过度依赖技巧的诗,本末倒置,就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俗不可耐,容易露出文化素质的底牌。
《怀春》:“时间和泪水都是老师/教我丰满,教我成熟/十八岁我才明白/以前的皇上不容易/那么多要吃饭的子民/長江黄河也不容易/那么多任性的水/皇后要怀孕,江山要怀春/青春的版图不断扩张/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脂肪/……没有人教我治大国若烹小鲜。”
你看,一个少女,即使是怀春,也离不开自己的祖国。将个人的忧乐,融入到伟大的时代和伟大的国家,而且能让读者觉得合情合理,没有任何虚情假意成分。一个诗人,管理自己的感情都那么复杂,何况管理一个国家。《怀春》和屈原的《怀沙》一样,当生命个体的泪水和国家民族的命运连在一起的时候,境界就出来了。《怀春》无非是想说明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诗人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管好自己的心态,做好本职工作,不给社会添乱,就是最大的爱国主义精神的具体体现。
《七天乐》:“如果我是皇上/我会恩准江山无限的假期/让陶渊明呼吸过的魏晋空气/宾至如归。”不知大家注意没有,过年的时候,也是空气特别好的时期。因为放假,企业停工了,烟囱不冒烟了,空气自然清新了许多。《七天乐》实际上是对不断恶化的生活环境的批判。2017年全国两会,李克强总理亲自将“坚决打好蓝天保卫战”写入了政府工作报告,可见诗人的批判精神与时代的要求是高度契合的。
《反季节蔬果》:“无法无天的植物/长势喜人/像是漏网的贪官/大棚就是它们的保护伞/他们待在这里谈艰苦奋斗/谈为人民服务/却一直养尊处优/成为占有资源最多的群体。”诗人去春游,也忘不了“打虎拍蝇”,这也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体现。黄维盈的作品,总是能够从大处着眼,小处落笔,见人之所不见,写人之所不写。
《诗人的原罪和宿命》:“庞然大物出手的时候/诗人就是一只只蝼蚁/笑声挥霍多少响亮/泪水就有多少忧伤。”这首诗再次强调了诗人身份的局限,是对诗人自身灵魂的拷问。说白了,一个诗人,如果没有曹操、毛泽东式的雄才大略,诗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正如黄维盈所说:“如果你不是雄鹰,你就没有资格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
《风的影子》:“我要路过多少桃花,才能/看见风的影子/如果有爱/光明绝不会向黑暗交出泪水。”如果有大爱,真善美一定能够战胜假丑恶。这是诗人的宣言,是黄维盈一贯以之的思想风格,读之心旷神怡,回肠荡气。
《爱情贴》:“爱的半径/太大了无法掌控/太小了委屈自己。”在这里,诗人把爱的半径,等同于欲望的半径,给未来的人生以启迪,确实很容易让人掩卷长思。
《地问》:“我祝福我的人生/像男生和女生PK裸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喻物像化,诗趣盎然,令人捧腹。
《既得利益者》:“显然有一些人/强暴了真善美/还要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是诗人对既得利益者原罪的无情鞭挞。无论什么时代,吃肉骂娘都不可能蜕变成一种美德。这是做人的起码底线。
《没赞美过乳房的诗人是虚伪的》:“没赞美过乳房的诗人是虚伪的/美好的事物不能赞美/恶心的事物就会长驱直入/以售其奸。”真善美的阵地,诗人不主动去占领,假丑恶就会大行其道。赞美赞美,对美好事物的赞美不吝笔墨。这就是黄维盈持之以恒的诗观。
《鸡年说鸡》:“鸡被人吃/被人夸/被人骂/约定俗成/有的女人/会继续借用鸡的名字谋生/有的男人/会一唱雄鸡天下白/这是鸡的宿命和价值/和仁义道德没有任何关系/不必拔高,也无须贬低。”黄维盈将诗的触角,伸到了敏感的题材,并做了心平气和的反思。鸡年说鸡,说出了诗人想说的话,不管对错与否,其思考精神我认为是难能可贵的。
最后说一说黄维盈诗歌创作的技巧问题。窃以为,黄维盈的创作技巧的显著特征,就是去技巧,尽可能做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的诗乍看起来,并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其实暗藏乾坤。黄维盈本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什么是诗歌的创作技巧?美的技巧就是诗歌创作最高境界的技巧。打个比喻:女人的胸口,开多高多低最合适她本人,就是技巧。一句话,诗之美与女人之美一样,要让你看见,又不能让你全部看见。这就是技巧。”
举个例子。《隔夜猪肉》是黄维盈的组诗《家里的诗》中的一首,其中有这样的几句:“大部分青春是用来睡觉的/我害怕长眠不醒/原则上我可以陪上帝睡一觉/前提条件是/允许我参加自己葬礼时迟到。”诗中至少用了比喻、夸张、双关、比拟、借代五种修辞手法,读者却不会轻易看到过度修辞的痕迹。诗在“懂与不懂”之间,如女人若隐若现的美。如果全部脱光了,美感反而会大打折扣,变得庸俗不堪。追求这种美的人,最好不要读诗,不如关起房门去看A片。“青春是用来睡觉的”,这是实写;“青春是用来做爱的”,这是虚写。“原则上我可以陪上帝睡一觉”是虚写,拒绝接受“潜规则”则是实写。“允许我参加自己葬礼时迟到”这种别开生面的新颖表述,就更石破天惊了。我不喜欢像隔夜猪肉那样“大红大紫”,如果上帝一定要占我的便宜,我还是希望我能够主宰自己的生死,掌握自己的命运。诗人通过软性的话语表明自己的观点,旗帜鲜明又不失女性的光辉。这正是黄维盈的率真可爱之处。
[责任编辑:李 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