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一条路

万吉星

对于组织上安排他到全县最穷的东山乡任乡长，老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通往東山乡的路况很差，一条土路，坑坑洼洼，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为他送行的越野车“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走得很费劲。

“这是什么鬼地方，鸟都不拉屎！”随行的同事不停地发着牢骚。

驾驶员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公路中间的坑塘，一边搭讪：“这算好的了，到村上连路都没有，我开了这么多年车，就没见几个领导进去过。”

老李没有说话，往车窗外望去：山很高，光秃陡峭，树都不长几棵，他心里有一丝失落，却又暗暗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对于农业技术人员出身的他来说，早已习惯了跟土地和农民打交道，这次从机关再回到乡村，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

随身带的行李不多，一双解放鞋，一顶草帽，外加一个有些发白的草绿色旧军用水壶，这便是他常年工作的“三件宝”。顶烈日冒风雨，走村串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研，他心里渐渐有了一盘清晰的全乡整体脱贫的棋。

江边河谷海拔低、气温高、雨量充沛，是种植秋冬反季节蔬菜的天然温室；海拔高一些的二半山区，适宜发展经济林果。

说干就干，老李请来了自己省农业大学的老师帮忙搞规划，手把手教群众科学种植技术。产品没销路，他通过网络联系客户。两年下来，这一区域的群众逐渐富了起来，一幢幢大砖房拔地而起，一些群众还修起了小洋楼。

正当老李信心十足，准备最后啃下自然环境恶劣的高寒山区这块硬骨头、完成全乡整体脱贫目标时，一纸调令，将埋头苦干的他调回了县农业局。

老李临走前，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前来接任的秦乡长细皮嫩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目前江边河谷地区和二半山区的群众都已经脱贫了，但高寒山区的群众生产生活仍然十分困难……”

秦乡长听后，说：“放心，我是你的接力棒。”

几天后，秦乡长沿着江边河谷地带的大棚蔬菜基地和二半山区的经济林果基地转了几圈，然后召集班子开会，说：“要致富、先修路，东山乡之所以这么穷，主要受交通这个瓶颈的制约。”会后，他连跑了好几次县城，利用自己当初在政府办给领导当秘书时积累下的人脉关系，协调修路的事。

一年后，沿着江边河谷到二半山区修了一条宽敞的柏油路，把几个蔬菜基地和林果基地串连了起来。

路通了，以前无人问津的东山乡一下子热闹起来，成了上级领导下基层调研必来考察的点。人们经常会看到一长溜的小车进来，秦乡长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领着各级领导查看一个个蔬菜大棚、一片片经济林果以及村民们一幢幢崭新的小洋房，有一大群记者拿着相机、摄像机围着转，东山乡出名了，秦乡长也经常出现在报纸、电视上，作交流、搞演讲，忙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秦乡长因扶贫工作成绩突出，荣升副县长。

即将赴任之前，几个好友宴请他，酒过三巡，有人向他讨教升官的秘籍，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前任老李的工作很扎实，但是，酒好也怕巷子深，他还差一条路……” 说到这儿，大家相互对望一眼，猛然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半年后，谁也没想到，刚上任不久的秦副县长竟然被撤职了，而接任副县长一职的，正是当年的老李。

有知情人透露，秦乡长当初在东山乡为了政绩工程，劳民伤财修建方便领导视察的公路时，强行征收了几个长势良好的蔬菜大棚的土地，砍掉了一片进入丰产期的果园，失去土地返贫的农户一直在不停地到处上访。

也有群众说：“秦乡长修了一条看得见的政绩路，但他还差一条看不见的民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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