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黑父母,还是回家过年
2018-03-10王石川
王石川
王猛,一个符合所有“别人家孩子”光环的青年才俊:从小成绩数一数二,地级市高考状元,被北大生物专业录取,又考上美国排名前50的大学的研究生……如今他的大名路人皆知,却是因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与父母决裂,12年前不再回家过春节,6年前拉黑父母所有联系方式,最近干脆以万言信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把决裂根源归为父母的“过度关爱”。
长文一出,舆论场中大抵两种观点,有人指责王猛尚未“断奶”,实乃自私“巨婴”;有人高举双手支持王猛,对控制子女的父母深恶痛绝。何况又到了过年时分,这个话题更加不轻松,真是触及几亿人的伦理痛点。
俗话说:“无仇不父子。”无论人生体验还是大众视域,哪怕文学作品中,亲子关系总是存在着某种紧张,如《封神榜》中的李靖哪吒、《红楼梦》中的贾政贾宝玉。从这个角度看,王猛与其父母并未跳出代际冲突这一“窠臼”。
多年前读汪曾祺的《多年父子成兄弟》,起初大惊,继而羡慕,随后黯然。汪曾祺与其父之间颇为有趣,有段描述是这样的:我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问题是,“多年父子成兄弟”可遇不可求。在传统因袭下,父亲往往是威严的,是不苟言笑的,是说一不二的,由此产生的父权,常与权威相联系。正如宋代袁采在《袁氏世范》中所称,子之于父,弟之于兄,犹卒伍之于将帅,胥吏之于官曹,奴婢之于雇主,不可相视如朋辈,事事欲论曲直。
在当今之世,随着个性解放与个人发现,父权备受挑战。豆瓣网有个“父母皆祸害”小组,一度很火,这名称极易让人想到孔融的“父母对子女无恩”论:“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其实,父母不是祸害,子女也不是父母的私人财产,在越来越强调个人价值、越来越尊重公民权益的今天,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必须重构。无论宠溺孩子,把孩子当成可随意处置的私人物品,还是不尽教育之责,任其“野蠻”生长,都是误区。结果只能如费孝通所称,“很容易引起不愉快的感情,甚至是仇恨的敌意”。
父亲的开明让汪曾祺受益无穷,后来他对自己的儿子也很开明。汪曾祺认为,“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此言不虚,父母与子女关系不正常、不健康乃至恶化,可归为一点,即没有建立平等的关系。一个想控制,一个想逃脱;一个想高压,一个不堪重负。其间,只有对抗而无对话,不拉黑才怪。
100年前,鲁迅写下《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一面清结旧帐,一面开辟新路。”100年后的今天,王猛的同龄人忙着玩一款“旅行青蛙”的游戏,隔着屏幕看“蛙儿子”想宅就宅,想走就走,高兴了发回一张照片,要是懒得发,你奈蛙何?大把“80后”“90后”边玩边说:“蛙儿子”让我们体验了怎么做父母。过年了,有了空闲,王猛和他的父母不妨也玩玩“旅行青蛙”,品一品那其中的百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