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革命家与《共产党宣言》的前缘后情
2018-03-10洪梦
洪梦
编前话
1848年2月24日,马克思、恩格斯所著《共产党宣言》的正式发表,犹如茫茫黑夜里的一道闪电,映亮了漫长的人类历史。这一为共产主义者同盟起草的、关于共产主义的首个纲领性文献,是阐述人类无产阶级所追求的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最进步、最新的世界观和最具唯物辩证法思想理念的科学著作,是共产主义信仰者和广大进步人士的行动指南,堪称历史进步的伟大旗帜。《共产党宣言》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第一部纲领性文件,一个多世纪以来对我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它教育了一大批先进的知识分子走上革命道路:1920年8月间,陈望道译著的《共产党宣言》中文全译本在上海秘密刊印并向全国传播,为创建中国共产党提供了理论指导;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邓小平等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多是读着它确立马克思主义信仰。它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际的有机结合,促成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并指引中国共产党人不断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相结合,逐步形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等重要成果。170年后,我们重读《共产党宣言》,仍可真切感受到那种穿越时空、风雷激荡、排山倒海的力量,那种万世传诵的信仰的力量、逻辑的力量、奋进的力量。
陈望道:千秋巨笔首著《宣言》全译本
陈望道(1897—1979),中共早期活动家、新文化运动先驱、著名语言学家、教育家,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成员。是他,第一次把《共产党宣言》(下简称《宣言》)完整地介绍到中国,从而使一大批先进知识分子能够直接接触到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坚定了他们追求共产主义的信念,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提供了坚实的思想基础。历史之所以选中他,原因主要有二:他留学日本期间阅读过进步学者译介的马克思主义著作,除日文还精通英文,且国文素养也很受认可;当时发生的历时两月震撼全国的浙江一师风潮中,1919年6月受聘于该校当教员、最锐意革新者之一的他,因勇敢无畏与同学们并肩战斗而广受瞩目,故开始进入陈独秀、邵力子和沈玄庐等先进知识分子视线。
《宣言》最早的中文变译本(对外国文献的译著和译文有两种主要翻译形式即变译、全译,其中,变译包含节译、摘译、缩译、述译等形式;在中国的传播过程中,变译大都先于全译)被收录于日本学者福井准造著、赵必振翻译,1903年由上海广智书局出版的《近世社会主义》一书。该书摘引了《宣言》最后一段话:“同盟者望无隐蔽其意见及目的,宣布吾人之公言……而成一新社会耳。”随后,以孙中山为首的国民党人对《宣言》的早期翻译也作出重要贡献。他在伦敦期间通过接触《宣言》视野骤然开阔,因此积极敦促中国留学生借助熟悉外语的优势,认真研究、翻译《宣言》等书。1906年1月,朱执信在《民报》第2号上发表《德意志革命家小传》一文,译出了《宣言》的第一章和第二章的若干段话及十大纲领的全文。例如,他将《宣言》的第一章第一句译为:“自草昧混沌而降,至于吾今有生,所謂史者,何一非阶级争斗之陈迹乎?”毛泽东后来曾评价说:“讲马克思主义倒还是国民党在先。”
尽管如此,可因《宣言》的中文译本虽已出现但译文采用文言体裁并伴有许多歪曲甚至错误,尤其是当时中国还不具备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成熟的阶级条件,故而这些译本产生的功效甚微。
到了五四运动前后,新文化运动在中国大地兴起,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成为翻译《宣言》的主体。1919年3月25日,《新潮》第1卷第5号上刊登了谭平山的《“德漠克拉西”之四面观》一文,节译了《宣言》第二章的十大纲领,这是俄国十月革命后中国人首次公开介绍十大纲领。4月6日,《每周评论》第16号刊载署名舍摘译的题为《共产党的宣言》一文,文章主要采用白话文的形式,翻译了《宣言》第二章最后的几段文字和十大纲领全文,约千余字。5月,《晨报》登载了河上肇著、渊泉翻译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其中摘译了《宣言》第一章,全文译出引言和第四章的末段。该文后来被《新青年》第6卷第5号转载。8月,张闻天在所写《社会问题》一文末尾,翻译出《宣言》的十大纲领,该文连载于《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第50、52号上。9月,《新青年》第6卷第5、6号刊载的李大钊《我的马克思主义观》,摘译了《宣言》中关于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重要论述。11月,北大学生李泽彰全文翻译出《宣言》,《国民》杂志第2卷第1号刊载了其中第一章,题为《马克思和昂格斯共产党宣言》,囿于篇幅限制,杂志原计划分期连载。后因胡适的威逼利诱,李被迫撤回剩余译文。国内首个中文全文版《宣言》的发表就此夭折。此外,据杨东莼回忆:北京大学的李梅羹等也“曾翻译德文本《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并油印发行过”。中国的先进分子在南方和北方不约而同地从事《宣言》的翻译工作,可见出版本书的中文全译本,确实是当时形势下的一种需要。
即使如此,以上译者陆续发表在一些进步报刊的《宣言》也仅是翻译部分章节或片断,尚没有完整的中译本问世,以便于广大先进人士们流畅全面地阅读学习。陈望道及时重要地补上了这一课、担起了首次潜心译著全译本《宣言》的荣光大任。
1920年2月,上海《星期评论》周刊特邀从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归来、谙熟日文和英文、时年29岁的陈望道翻译《宣言》并准备转载其第一个中文全译本。于是,三四月间,陈望道在家乡浙江义乌分水塘村矮小僻静的老宅柴房里,依据戴季陶提供的日文本、陈独秀取自北大图书馆的英文本,开始翻译这部红色经典。
他凭借两条长凳上搁置一块铺板权当的写字台、《日汉辞典》 《英汉辞典》、老母亲送来的三餐,白天靠着窗口透进来的亮光,晚上则封闭窗口,点上煤油灯继续。这样克服了种种困难夜以继日地翻译,终于完成了译稿。endprint
这段陈望道的感人往事,在2017年金秋十月央视热播的政论专题片《不忘初心 继续前进》之第一集《举旗定向》中,由习近平总书记在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公开进行了深情讲述:“一天,一个小伙子在家里奋笔疾书,妈妈在外面喊着说,你吃粽子,要加红糖水。吃了吗?他说,吃了吃了,甜极了。结果老太太进门一看,这个小伙子埋头写书,嘴上全是黑墨水。结果吃错了,他旁边一碗红糖水他没喝,把那个墨水给喝了,但是他浑然不觉啊,还说,可甜了可甜了。这人是谁呢?就是陈望道。他当时在浙江义乌的家里,就是写这本书。于是由此就说了一句话:‘真理的味道非常甜。”
带上译好的《宣言》,陈望道又回到上海。8月22日,陈望道同俞秀松、李汉俊、沈玄庐、施存统、袁振英、叶天底、金家凤8位青年发起创立了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他的《宣言》中文译本原打算在《星期评论》刊发,不幸该刊因故被迫停刊。这时,中共上海发起组刚刚建立,陈独秀与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商量后,决定以“社会主义研究社”的名义秘密出版此书。
于是,陈独秀在辣斐德路成裕里租下一间房子,建起一个小型印刷所即又新印刷所,寓意《大学》里的“日日新,又日新”。又新印刷所承印的第一本书,正是此中文全译本。初版印刷1000册,很快售罄。红色封面上是马克思半身坐像,画像上方印着四行繁体字,从上往下依次是:“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第一种”;书名;“马格斯、安格尔斯合著”——即马克思、恩格斯;译者姓名。大概是印刷时排字工人太激动了,“产”和“党”两字顺序颠倒,封面标题错印成“共党产宣言”。错了马上改。再接再厉,9月再版,书名更正过来,加印1000册,又是销售一空。它一问世立刻在当时的思想界引起极大反响,广大进步知识分子竞相购买。到1926年,《宣言》已印刷17次,累计数十万册,可见其翻译水准之高、传播影响之广。
又新印刷所还借《宣言》的火爆销售趁势而上印刷了《马克思资本论入门》等一批革命书籍,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大地上的广泛传播作出重大贡献。陈望道回忆:1920年8月,《宣言》中文全译本的“第一版印千把本,奉送,有很多地方翻印”。同年9月再版。一些想买这本书的人,还多方打听“社会主义研究社”的社址。沈玄庐回忆说:“因为问的人多,没工夫一一回信”,所以就借《民国日报·觉悟》作了一个总的答复。他在答复中讲到,“这本书底内容,《新青年》《国民》《晨报》都零零碎碎译出过几条或几节的。凡研究《资本论》这一学说系统的人,不能不看《共产党宣言》,所以望道先生费了平常译书的五倍工夫,把彼底全文译了出来,经陈独秀、李汉俊两先生校对”。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1975年1月22日,耄耋老人陈望道冒雪来到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副馆长鲍正鹄闻讯立刻出门迎接并扶他边往进走边说:“外面这么大的雪,您还亲自过来,我们怎么敢当啊!”见到自己昔日的学生,陈笑答:“你来看我不容易,还是我来吧。”师生重逢自然要叙叙旧,但他此行主要目的是来协助北图鉴定馆藏《共产党宣言》中译本的版本问题。只见工作人员拿来了多个早期译本。他仔细端详一番,指着其中一本封面印有红底马克思肖像的说:“这个红的是初印的,那个蓝的是后印的。”鲍高兴地说:“由于版权页缺失,我们以前错将蓝色的再版本作为初版本,这下可好了,搞清楚了。”说着便将首版《共产党宣言》毕恭毕敬递到老师面前请题字留念。陈见状有些诧异:“这是马恩的著作,我题字不合适。”鲍恳求:“这本书是您翻译的,上面还印着您的名字,您就签个名吧。”陈这才最终在二版译本的内页上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毛泽东:《宣言》使其终生树起马克思主义信仰
20世纪早期,随着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与国内五四运动的展开,马克思主义逐步在大江南北落地生根,为寻求民族独立、国家富强的中国先进分子带来新希望。毛泽东便是深受其影响、受益最多者。
1918年8月,毛泽东经人介绍到北大图书馆做助理员,在李大钊的影响下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1919年12月,为领导湖南社会各界驱逐军阀张继尧的斗争,他再次来京,完成了向马克思主义者的转变。1920年1月4日,毛泽东的老师黎锦熙来看他时,他还向黎锦熙推荐也读一读《共产党宣言》。5月,他第二次到上海找陈独秀,此时,陈独秀正为筹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忙碌着,并在校阅陈望道译的《共产党宣言》译稿,随即将清样送给他详阅。他回忆说:“我第二次到上海的时候,曾经和陈独秀讨论我读过的马克思主义书籍。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36年,他与美国记者斯诺在陕北谈话期间回顾自己的思想转变情况时说:我第二次到北京期间,“有三本书特别深刻地铭记在我的心中,使我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接受马克思主义,认为它是对历史的正确解释以后,就一直没有动摇过。这三本书是:陈望道译的《共产党宣言》,这是用中文出版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的书;考茨基著的《阶级斗争》,以及柯卡普著的《社会主义史》。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而且从此我也认为自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
终身酷爱读书的毛泽东在一生中读的最熟、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一本书,就是《宣言》。自接触这本书后他就爱不释手并结下不解之缘“终身相许”了,书中的许多精辟论断他几乎全能背下来。
1939年底,他在延安对一位进马列学院学习的同志说:“《共产党宣言》,我看了不下100遍,遇到问题我就翻阅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有时只阅读一两段,有时全篇都读,每阅读一次,我都有所启发。我写《新民主主义论》时,《共产党宣言》被翻阅过多次,讀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于应用,要应用就要经常读、重点读,读些马列主义经典著作,还可以从中了解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在各种理论观点的争论和批判中,加深对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的认识。”后来的几十年里,他“每年都把《共产党宣言》读几遍”。
1941年9月13日,他在向中央妇委和中共中央西北局联合组成的妇女生活调查团发表讲话时,再度谈及《宣言》中文首译本:“记得我在1920年,第一次看了考茨基著的《阶级斗争》、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和一个英国人(柯卡普)作的《社会主义史》,我才知道人类自有史以来就有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初步地得到认识问题的方法论。”endprint
可见,陈望道翻译的《宣言》对毛泽东的思想影响超过了其他任何译本。因此,毛泽东在日后的回忆中均强调陈译本《宣言》也就不足为奇了。
毛泽东不仅研读中文版的《宣言》,而且对英文版的也颇感兴趣。1954年秋,已61岁的他竟然开始学起了英语,而他读的第一本马列主义经典著作的英文本就是《宣言》。这本书的文字艰深且生词较多,学起来当然有不少困难,但他从《宣言》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全部都密密麻麻地用蝇头小字注得很整齐、很仔细。这部英文版《宣言》一直陪伴他到晚年且每读一遍就补注一次。他说:“我活一天就要学习一天,尽可能多学一点,不然,见马克思的时候怎么办?”据秘书林克回忆:“从1954年秋天起,毛主席重新开始学英语。毛主席想学一些马列主义经典著作的英文本,第一本选的就是《共产党宣言》。”
他不但自己读《宣言》,还号召全党也来读,在革命战争时期和新中国成立后,在全党学习马列主义理论活动时,他均将《宣言》列入其中。如,在取得解放战争的决定性胜利后,1949年3月党中央在河北西柏坡召开七届二中全会,描绘出新中国的蓝图。面对新的形势和任务,如何保证党的干部能够适应复杂多变的革命环境,保证干部有较高的知识理论水平和业务管理能力以胜任新形势下的各项工作,即全面提高干部素质的问题又摆在了中共面前。于是决定:在干部训练学校中及在在职干部中进行学习马恩列斯的理论及中国革命各项具体政策,必须适合目前革命形势和革命任务的需要。为了更有效地提高全党的政治理论水平,党中央重新编审了一套干部必读书目,由毛泽东审批送交七届二中全会。共计12种:《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国家与革命》《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论列宁主义基础》《联共(布)党史》《列宁斯大林论社会主义建设》《列宁斯大林论中国》《马恩列斯思想方法论》。对此,毛泽东在这个全会讲话中专门提及:“关于12本干部必读的书,过去我们读书没有一定的范围,翻译了很多书,也都发了,现在积20多年之经验,深知要读这12本书,规定在3年之内看一遍到两遍。对宣传马克思主义,提高我们的马克思主义水平,应当有共同的认识,而我们许多高级干部在这个问题上至今还没有共同的认识。如果在今后3年之内,有3万人读完这12本书,有3000人读通这12本书,那就很好。”再如,在1958年、1963年和1970年3次全党学习马列著作活动时,他开列书单的首篇都是《宣言》。
直至他那伟大生命之灯行将熄灭时,即1976年9月9日逝世之时,他身边仍放着两本革命战争年代版的《宣言》。可以说,《宣言》作为毛泽东的精神家园和智慧源泉,伴随了毛泽东的一生,这也从另一方面折射出《宣言》所具有的永恒价值和魅力。
朱德:“做好这个工作有世界意义”
朱德早年即通过阅读《新青年》等进步报刊,接触了共产主义新思潮。为寻求革命真理,1922年,已36岁的朱德抛弃高官厚禄到德国留学并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著作上,阅读了《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通信集》《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唯物史观》《共产主义ABC》等著作。1925年他根据中共旅莫支部的安排入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系统学习了辩证唯物论和政治经济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得到进一步提高。通过深入学习,长久郁积在他心中的苦闷渐渐释解,革命理论将他引领到一个崭新的天地,逐步坚定了他的马克思主义信仰。他在讲述这段经历时说:“经过许多艰难困苦,我终于找到了一条道路,只有这一条唯一的道路,才能使中国走到真正的民主共和国,才能最后实现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这条道路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道路。”
1926年7月,朱德重返苦难深重而又正在奋起中的祖国,投身革命洪流之中。此后,无论革命形势多么危急,他都对《宣言》等经典著作勤学不辍,在艰苦的长征路上,在太行山的密林里,在延安的窑洞中……都留下了他刻苦学习的身影。
新中国成立后,担负着繁重领导工作的朱德对学习依旧丝毫不放松,更如饥似渴地读书。他始终坚持对马列主义和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学习,继续多次学习了《共产党宣言》《反杜林论》等马列主义经典著作;1967年前后,他还认真通读了中央规定的高级干部必读包括《共产党宣言》在内的32本马列著作,其中大部分篇目都读了兩遍且写了许多读书笔记。
1976年5月18日,朱德收到中央党校顾问成仿吾送来的根据1848年德文原本重新校正的《宣言》新译本后十分高兴。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对照旧译本仔细研读了一遍。接着,他又决定亲自登门拜望成仿吾。身边的工作人员劝说老人家:“您年纪这么大了,还是把他接来谈吧。”朱德认真地说:“为什么要让人家来看我呢?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还是我去看他更合适。”5月21日,朱德不顾90高龄亲自到中央党校拜访成仿吾。在交谈中,他谈了忠实原著翻译和学习《宣言》等马列经典著作的重要性,他称赞成仿吾做了件很有意义的工作,新译本通俗易懂,可以一口气读下来,他再三强调有了好译本才能弄懂弄通马克思主义,最后对新译的《宣言》高度赞赏并意味深长地说:“做好这个工作有世界意义。”他还很期待地说:“有了新著作,记得再送给我看。”
可惜世事难料,一个多月后朱德与世长辞。巧的是,他一生中接触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是《宣言》,临终前最后读的一本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仍是这本《宣言》!他以自己锲而不舍的终身学习,模范地践行了“活到老,学到老,工作到老”的人生信条和诺言。
从中我们也能看到朱德对《共产党宣言》的深厚感情,以及他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这一点正如习近平2016年11月29日在《纪念朱德同志诞辰13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着重指出的那样:我们纪念朱德同志,就是要学习他追求真理、不忘初心的坚定信念……在临终前不到两个月,他看到《共产党宣言》新译本后,不顾年高体弱,驱车到中央党校,看望参与翻译的同志,一起交流对这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学习心得。endprint
周恩来:长征时就把《宣言》当作“贴身伙伴”了
1936年,周恩来在与斯诺的谈话中说:“在赴法国之前,我从译文中读过《共产党宣言》。”在思想上信念上都深受触动。
自1921年初至1924年7月31日的旅欧期间,周恩来进一步有条件和机会接触与学习到《宣言》的内容、不断深入了解其内涵,如饥似渴系统地阅读了英文版的《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国家与革命》等一系列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随后,周恩来在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和中共旅欧支部的机关刊物《少年》上作为主要撰稿人之一,先后发表了《共产主义与中国》《宗教精神与共产主义》《告工友》《十月革命》等著名论文,指出:“全世界无产阶级为创造新社会所共负的艰难责任,我们也应当分担起来。”“共产主义在全世界,尤其是在中国。”“永远不许忘掉!”在加强党团员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方面起了重要作用。周恩来近4年的旅欧生涯,使他从当初一个正在追求和探索革命真理的青年学生转变为一个有着坚定共产主义信仰的马克思主义者了。
烽火连天的抗战时期,身兼党政军要职的周恩来,在运筹帷幄之余,总是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取出《宣言》等马列著作和毛泽东著作,挤出时间来研读。后来不论在什么地方也总是抓紧时间,不知疲倦地学习《宣言》等理论著述,从中汲取营养力量。在延安整风运动中,中共中央专门把《宣言》等5本书指定为“干部必读书”,他更是结合中国革命实践潜心对照“取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内至今还珍藏着当年周恩来读过的《宣言》,书上留有他的签字。
新中国成立后,在全国第一届文代会上,周恩来当着代表们的面对陈望道意蕴深刻地说:“陈望道先生,我们都是您教育出来的。”
与《宣言》感情深厚的周恩来还终生关注着《宣言》首译本的寻找。1975年1月,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全国人大四届一次会议上,身患癌症的他还关切地询问陈望道是否找到首译本。当看到陈望道遗憾地摇了摇头后,周恩来为此十分抱憾地说:“这是马列老祖宗在我们中国的第一本经典著作,找不到它,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心病啊!”他深情地说:“当年长征的时候我就把《共产党宣言》当作‘贴身伙伴了,如果能找到第一版本的《共产党宣言》,我真想再看一遍。”
没想到,就在这年秋天,山东广饶发现了中文第一版《共产党宣言》,这正是周恩来和陈望道苦心痴痴要找的首译本。
刘少奇:从《宣言》中了解到共产党是怎样一个党
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立后,在上海创办一所干部学校,对外称外国语学社。1920年夏秋之际,刘少奇、任弼时、罗亦农、萧劲光等都在这里学习。那时,每个学员都发一本《共产党宣言》,并由陈望道负责讲授。
从此,刘少奇开始认真阅读《宣言》,并联系思考中国革命问题。后来,他曾回忆说:“那时我还没有参加共产党,我在考虑入不入党的问题。当时我把《共产党宣言》看了又看,看了好几遍……从这本书中,我了解了共产党是干什么的,是怎样的一个党,我准不准备献身于这个党所从事的事业。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最后决定参加共产党,同时也准备献身于党的事业。”
1921年5月,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成立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介绍刘少奇等到苏联学习马克思主义。刘少奇被分配到东方大学的中国班,学习的主要课程就有《宣言》。他对马克思主义这部经典著作的学习非常刻苦,后来写下了《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许多光辉篇章,为传播和实践《宣言》的伟大思想作出了重要贡献。
邓小平:《宣言》是其坚定革命道路之入门老师
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家,邓小平一直坚持学习和研究马列主义的理论著作。早年留学国外,他从做工期间就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的书籍,读了《共产党宣言》《共产主义ABC》《新青年》《社会主义讨论集》等,这些 “入门老师”帮他树立了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
1920年秋,邓小平同其他近200名勤工俭学学生从上海坐油船驶赴法国,1924年,被选入旅欧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执行委员会书记局委员,同时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26年1月,他来到苏联莫斯科,先后在培养革命干部的莫斯科东方大学和中山大学学习,此时他立志:“我能留俄一天,我便要努力研究一天,务使自己对于共产主义有一个相当的认识。”他积极投入紧张的学习中,课程涉及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方方面面,包括哲学(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以《资本论》为主)、列宁主义、中国革命运动史、世界通史(革命运动部分)、社会发展史、俄国革命的理论与实践、民族与殖民地问题、经济地理等。此外,他每天还专门安排时间阅读和讨论党团出版物。他填写的自己看过的书籍包括《共产党宣言》《建国方略》《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孙中山先生演讲录》《陈独秀先生演讲录》《国民党演讲集》二集,报刊有《新建设》《新青年》《向导》《前进》《中国青年》《广州民国日报》等。短短一年学习时光里他认真系统地钻研了马列主义的基本理论,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1949年5月,百万雄师突破长江天险,直捣国民党南京总统府。在总统府图书室,邓小平与陈毅曾纵论旅欧经历,都说是读了《共产党宣言》等启蒙书的缘故,才走上革命道路。
后来他依然坚持学习马列主义思想,无论是革命建设时期还是改革开放年代,不管多么紧张繁忙他都抓紧点滴时间读书学习。“文革”期间被下放到江西的艰难岁月,恰恰可以充裕安静地读书,他读了大量的马列著作和毛泽东思想著作,每天除到工厂做工外就是读书且都读至深夜,他边读书边思考,不断思索“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問题。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在第三次复出后,他义无反顾地引领中国开创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路。
1992年春天,邓小平在南巡中对《宣言》等念念不忘,曾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入门老师是《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ABC》。”“我坚信,世界上赞成马克思主义的人会多起来,因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马克思主义是打不倒的。打不倒,并不是因为本子多,而是因为马克思主义的真理颠扑不破。”endprint
《宣言》作为马克思主义创始之作,以深邃的唯物史观揭示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问世后反复向后人昭示其科学态度,阐述《宣言》的一般原理是完全正确的,应当坚持;但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一个多世纪风雨历程,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中国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邓小平以对社会主义本质的深刻理解和对中国国情的透彻把握,在社会主义面临严峻挑战的重大时刻,为我们留下了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总结新经验的南方谈话,成为当代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又一个“宣言书”。
成仿吾:跨越半世纪5次翻译《宣言》
直至今天,《宣言》各种版别的不同中译本累计达23种,其中包括新中国成立以前的9种中译本、建国后的8种及香港、台湾地区出版的6种。按时间先后顺序其中第5种是1938年成仿吾和徐冰的合译本、第10种是1953年成仿吾的校译本、第17种就是1978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成仿吾根据德文重新校译的新译本。其实,成仿吾先后翻译《宣言》5次,时间跨越近半个世纪,功不可没。
1929年首次翻译。1928年他在巴黎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在巴黎和柏林主持西欧中共支部机关刊物《赤光》,担任社长兼总编辑,并随德国共产党理论家海尔曼·冬克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德文原著。蔡和森知道他知识渊博且通晓5种外语,就从莫斯科给他来信,要他把《共产党宣言》译成中文,说莫斯科外文出版社准备出版。他就采用当时最流行的德文版本,参考英、法文译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译出后请一个德国共产党员将这中译稿带往莫斯科交给蔡和森。可因蔡不久牺牲,译稿也不幸丢失。
1938年第2次是陕北公学校长的他在延安与时任《解放日报》编辑徐冰合译。二人将中央宣传部要求翻译的《宣言》德文小册子分成两部分,利用业余时间,他译前半部,徐冰译后半部。译完后他将全部译文又通读一遍。此译本在延安作为《马恩丛书》第4辑出版,9月又在武汉和上海由中国出版社、新文化书店等出版。该译本收入《宣言》正文和3篇德文版序言,是中国首次出版的根据德文原文译出的版本,传播范围很广。
1945年第3次翻译。他从晋察冀边区阜平县回延安参加中共七大,对《宣言》译稿作了较大修订,定稿后交给解放社,可惜不久国民党军队进攻延安致使译稿下落不明。
1952年第4次翻译。时在中国人民大学工作的他抽空将延安版的《宣言》中译本稍加校正,作为《宣言》出版105周年、马克思诞生135周年纪念版,由中国人民大学和东北师范大学少量印行,供校内使用。这次校正是他一人所作。他在重校后记中说,译文本是很难令人满意的,好在《宣言》是宜于细嚼的珍品,对那些细心研究或反复钻研的同志们,相信还是会有帮助的。
1975年第5次翻译。1974年他写信给毛泽东,谈马克思、恩格斯原著的翻译问题并指出诸译本中错误很多,望能重新校译原著。8月,毛泽东作出批示,支持他从事马、恩原著的校译工作。9月他到京,12月出任中央党校顾问。中央党校抽调王亚文、郑伊倩等组成校译小组协助,他将1848年第一版德文原著同当时通行的德文本对照后发现有48处不同。他们每天讨论3个小时,对修改稿逐字逐句研究,前后经过3遍重大修改,到1976年9月初步定稿。讨论稿印出后他送给胡乔木、范若愚、张仲实等,还邀请了在京的26个有关单位的同志一起座谈,并到工厂、公社和部队中去征求广大群众的意见,对译文又进行了修改……直至最后出版。
《宣言》一经引进中国,犹如一场及时雨洒进干涸土地,而且之后经久受益无比。就像成仿吾在1978年新译本的《译后记》中所写:“当时的日译本很可能是非常粗糙的,陈(即陈望道)译本也就难免很不准确。但是它对于革命风暴前的中国革命干部和群众起了非常重要的教育作用,仅仅‘有产者‘无产者‘阶级斗争以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样的词句,就给了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革命群众难以估计的力量。”1983年,他还曾在《我翻译〈共产党宣言〉的经历》一文中深情地说:“在纪念马克思逝世100周年的前夕,我写了这段回忆,连同我译校的很不成熟的几本习作,就作为献在海格特马克思墓地上的一束白花吧!”
数位老党员艰难转手珍藏首译本40余年
一度时期以来,首部《共产党宣言》中文全译本的缺失始终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的一个心结。但喜获意外地解开这一心结之时,则是在此全译本诞生半世纪后的1975年。原来,山东广饶县刘集村数位老共产党员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下、在战火连天的岁月里,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来捍卫了这个承载着理想与信念的首译本。
1920年8月,陈望道数月紧张工作译出的《共产党宣言》在上海问世。但因排版疏漏书名被错印为“共党产宣言”。这约1000册的错版书遂全部赠阅。有一些则随着第二年参加中共一大的代表们奔向各地。
1926年正月,在济南工作的共产党员刘雨辉回到家乡广饶县刘集村省亲,临别前将一本《共产党宣言》首译本赠与族中的共产党员刘良才。此时的刘良才已在前一年建立中共刘集村党支部并任书记。由于首译本封皮印有一幅水红色的马克思半身像,当时的刘集村人更习惯称其“大胡子”。人们把《共产党宣言》叫做“大胡子的话”,本名倒少有提及。
刘良才如获至宝,经常与支部成员一同研习。为避人耳目,用棉被掩住窗户、点起豆油灯、让妻子在屋外望风都是必备的手段。虽上过几年学,他初读《共产党宣言》也是磕磕绊绊、不得要领。但读得多了、想得透了,再联系起眼前长工与地主、老百姓与县老爷的尖锐矛盾,更坚定了他依靠马克思主义不懈斗争的信心。他告诉家里人只要听“大胡子”的话,就会有饭吃、有田种。慢慢地,刘集村学习《共产党宣言》的人越来越多,党组织的凝聚力也越来越强,能够经得住风雨考验。
1931年,为保护在广饶身份暴露的刘良才,上级党组织委派其任潍县中心县委书记。临行前,他将珍藏在身的首译本托付给刘集村党支部委员刘考文。此时,大革命失败中血雨腥风的白色恐怖四处笼罩。在囊括600余种书刊的“禁书名单”中,《共产党宣言》自然名列榜首,更有人因持有此书惨遭酷刑。
磨难也接踵而至。1932年,广饶党组织遭破坏,刘考文被捕。1933年,因叛徒出卖,刘良才在潍县被捕,随后英勇就义。这本首译本的下落也成了谜。人们后来才知刘考文被捕前又将首译本交予为人忠厚低调的党员刘世厚。随后的岁月里它被仔细包裹藏在炕洞中粮囤下墙眼里,但未曾离开刘世厚的左右。
即便是1945年1月,暴虐的日本侵略军一次性烧毁刘集村500余间房屋时,这个首译本仍得以幸免。原来,已逃至村外的刘世厚那时又返回火场,避开敌人视线,忍受着烟熏火燎,将塞在屋山墙中的首译本安全带出。
烽火年代該村被誉为“红色堡垒”,有据可考的烈士就有28人,解放战争中还为前线提供了200人担架队、2万斤军粮等人员物资。足见,与其他存世的首译本相比,这本56页、巴掌大的小册子得到农民认同并在实际斗争中发挥了重要指导作用。
1975年,文物工作者到该村征集革命文物。村民刘世厚提及保存着的那本书。经过一番动员,他捐出珍藏40多年的《共产党宣言》首译本,也揭开几位基层老党员率先垂范下学习、传承、捍卫马克思主义的一段往事。
(责编 孟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