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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革了春节的命”

2018-03-08黄卫文房一盟

杂文选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造反派倡议书厂里

黄卫文 房一盟

1967年,“文革”开始后的第一个春节,国务院宣布全国不放假,“革命化春节”一直持续到1979年。取消过年,消减了合家欢的气氛,也消减了中国人对于传统文化及人伦秩序的敬重之心。

1967年伊始,十八岁的青年工人章仁兴所在的上海玻璃机器厂动员工人不回家,就地“抓革命,促生产”。对于春节不回乡的动员,作为造反派成员,章仁兴理所当然积极表态。不久,他就被厂里管宣传和政工的造反派头头找去,拿出一封以他的名义写的倡议书。章仁兴被挑中并不是偶然的。他是厂里小有名气的造反队员,而且家在外地,这在以本地人为主的厂里是不多的,这就使得他成为春节不回家的豪情造反形象的最佳代言人。章仁兴没有任何犹豫地签名。签字之后的事,章仁兴就一无所知了。

1月25日,署名“章仁兴”的倡议书在“工总司”(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控制下的《解放日报》以“革命造反派来信”的形式登了出来:“在两条路线和夺权斗争进行得这样尖锐激烈的时刻,我们怎能丢下革命和生产,回乡去过春节呢?不能!不能!坚决不能!”该报同时刊登的还有国棉三十一厂的类似来信,并配发“本报评论员”文章宣布:春节算得了啥!我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最盛大的节日来到了!

从这一天开始,全国各地的报纸纷纷刊登所谓“读者来信”和“倡议书”,开足马力大造舆论。上海“工总司”控制下的另一家报纸《文汇报》发表“本报评论员”文章《战地黄花分外香》,深情地称赞“章仁兴”的话“说得多好啊”:回乡探亲,毕竟是私事,是小事;“抓革命,促生产”,巩固刚刚夺来的大权,才是公事,才是大事。仅仅四天之后的1月29日,中央便順应“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发布了春节不放假的通知。北京火车站,宣传车开始反复广播该通知。许多准备回家探亲的人,立刻到车站售票处退票。

这一年的年关,全国一浪高过一浪的夺权大戏,成了新年俗。“……什么敬神、拜年、请客、送礼、吃喝玩乐,都统统见鬼去吧!我们工人阶级从来没有这些肮脏的习惯!”

虽然不放假,春节还是一天一天临近了。二十三岁的上海针织漂染一厂技术员刘其舜回家不久,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跟他同一个车间的小学同学小张。小张是来求助的。就在刚才,一个学生跑来给她的“反动学术权威”父亲通风报信,说造反派要在大年夜来抄家,过个“革命化的春节”。小张怕家里那些“封、资、修”的书籍被抄走,希望在刘其舜家暂存。他立即答应了。他现在还记得,其中有《莫泊桑短篇小说选》《红与黑》《基督山恩仇记》《三言二拍》等。

刘其舜的哥哥姐姐们都还没下班回来,小张又急着回家,刘母就给他们俩做了简单的年夜饭。吃完饭后,刘其舜送小张回家。她家住在弄堂口的过街楼上,在街上就能查看动静。

街上行人稀少,“中央‘文革小组来电”、“一月革命万岁”、“砸烂某某的狗头”、“火烧、炮打、揪出”……的标语横幅和大字报到处可见。一路走来,没有任何过年的气氛。家家大门上不贴“招财进宝”和“福”字。没有哪家敢在年夜饭前点烛焚香,摆上碗筷,供上六七个菜,磕头祭祖。那一天,平时总在响的高音喇叭似乎也静止了。街头很平静。也许造反派也想过年吧?毕竟还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刘其舜这么猜测。

那年腊月是小月,除夕其实是大年二十九,紧接着就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天气极冷,快要下雪了,初一还要正常上班呢。刘其舜在心里感叹:今年真倒霉,没有年三十。

【原载《北京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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