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自天边飘过
2018-03-08李少鹏
李少鹏
年青是一个令人神往而倍感沉重的语词。
一
那个小院儿郁郁葱葱,满是蓬勃怒放的绿色,树叶子在阳光下变成一片片晃动的光点儿,下雨天油油亮亮,格外绿,那些闪光的绿,紧挨着天上密布的黑云。小院儿近在咫尺,但每当我想起那一片一片浓绿,它却变得渺茫而遥远。不禁怀疑,那地方是否曾经存在过。
小院儿的红色砖楼很旧,天空很蓝,云很白,人很少,树很多。阳光热烈地烘烤着水泥地,白亮白亮地冒着热气,我透过绿叶间的空隙看天上涌动的蓝天白云。周围的空气透明,却如粘液一般包裹着我,让我无所适从,我明明看到很高很远的天空,天空却重重地压在我的头顶。我无法将这耀眼而沉重的太阳推走。
面对陌生的环境,我像城市中孤独的流浪猫,不知所措。我一次次从那个小院的水泥地上跃起,又一次次落在那片地上。我用踢腿来激荡周围凝重而透彻的空气,让自己的身体在绿树和铁栏杆围成的空地上舒展。挥汗如雨后,我的心脏狂乱地跳动,我抬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云朵,目光凝滞,孤云悠然地飘动,一瞬间,天空变成黑色,白云一片金黄。
二
爱闻老方炒菜的香味儿,那味道总能穿过绿色的车棚子栏杆,飘得很远。虽然他做饭的手法千篇一律,但我们爱吃那三块钱的炒饼,喝两块钱的啤酒,看老方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模假式的笑。老方做任何菜都要用抹布擦锅,然后把各种菜过一遍油,之后把剩油收集起来,留着下回接着用。那油锅里冒出来的滋啦滋啦的声音和随着油烟飘散的阵阵香气,成为那小院的味觉标志。
饿,是常有的事,饿得厉害了,就去门口吃几串肉串或者到楼下开小卖店的叶叔家煮饺子。门口的串姐骑着个三轮儿,天摸黑儿的时候准时到大门口,从车里搬出被羊油浸成黑色的长条儿形烤箱,把炭火弄得通红。串姐烤的肉串小而强大,孜然的味道从冒泡的羊油一直沁浸到挨着竹签子的肉心儿,肉串外焦里嫩,香气勾人,回味悠长。
如果回到过去,去拍一张那时的照片,车棚大饭店油锅里冒出来的油烟和串姐烤箱中夹带着孜然味儿的红火炭,一定是照片上必不可少的风景。
三
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林木比十年前更加苍翠,树干也更加粗壮了。草地上的雕塑依然保持着与记忆中一样的姿态,只是多了些被雨水冲刷过的斑驳痕迹。依然有学生进出教室,只是没有了整齐的口号和脚步声。校园的天空依然明朗,霞光掩映下的绿柳房舍依然美丽,一种撼人心魄的宁静充斥我心。
十年前,我在这片土地上接受残酷的训练,一次次用胸口横拍大地,激起尘烟。然后放松被黄土、臭汗、迷彩服包裹的像兵马俑一样的身躯,躺在操场的黄土地上,仰望蓝天白云,幻想着几年过后那忽近忽远的未来。只有毕业的曙光,才能使周围沉闷的空气稍稍变得少一些咸味儿。
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曾凝结着多少喜或忧。散伙的时候,有些人因找到工作而激动雀跃,而有些人几年的学校生活却成了浪费青春的绝好证明。今天,那些失恋、争执都被忘却,那些快乐、荣誉也已无关痛痒。曾经在一个校园里为未来而奋斗的同学、老师,有人因疾病而英年早逝,有人靠关系而一步登天,有人身陷于庸碌的工作中为失去了一个副科职位而沮丧,有人却早已远走高飞,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展翅翱翔。人生,难料。
人聚人散,花开花谢,春去春来,缘起缘灭,多少故事就这样以生命为载体在生命与生命之间展开。那个学校只是我生命中的一点记忆。那依然美丽的校园,就像是故人冢上被野花环抱的石碑,虽然美丽,但却只能勾起记忆,仅此而已。
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多年后也将如当年的烈日般动人心魄。持达观之心,站在高处去审视人生。由此,一切都不再重要,同时又值得倍加珍惜。生命像在人世间旅游,既知道了早晚要离开,就要努力感受路边的美景,在离开时,也不必悲泣。
释迦牟尼说:无所执著。
(編辑 紫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