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屋外,福藏心中
2018-03-08若蝶
若蝶
有一年冬天,因生活中的各种不顺,我去外省的一个女友处小住了一段时间。
临近年关,女友带我去山上采风,下山时顺道看望了一位老人。冬日的村庄,寂静安详,透出几分荒凉。女友带我走近一户农家,几间老旧的土坯房静静地卧在北风中,老房的四周围着篱笆院墙。
推开半掩的斑驳的木门,扑进眼帘的是一地的红,像一片片玫瑰花瓣洒落在院中,仔细看是一幅幅写着“福”字的春联。
院当中一位穿着藏青色旧棉袍、戴着风雪帽、满脸堆起沟壑的老人,正手握毛笔,在院中的一张木桌上书写春联。
每写好一张,就有一个五六岁穿着红花棉袄的小女孩,接过去铺在地上。灰白的泥土地面上,铺满了一张张红纸,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一个个大写的“福”字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院中。
来的路上,女友告诉我,这户人家只剩下祖孙俩人,老人唯一的儿子,五年前不幸因病去世,不久儿媳妇离开了家,从此再无音讯。一老一小朝夕相伴,冷暖相依。女友在民政部门工作,逢年过节会给老人送来慰问品。
老人见到我们,忙放下手中的笔,搬出一条长凳,用袖子抹了一把浮灰,招呼我们坐下。
我低头看着一地的红纸,老人的字写得不算好,但每个“福”字都匀称周正,力透纸背。满地的红,像一团团燃烧的火苗,炸开在灰土地上。滿脸喜气的小女孩,像欢快的音符,在火苗上不停地跳动着。
陋室破衣,命运多舛,福在哪里?
忽而一阵风过,一缕幽香挟裹而来。啊,是腊梅的香气,我循着花香寻找到东院篱墙边的一树梅花,朵朵鹅黄色的花蕾俏立枝头,像一粒粒米黄的珍珠串在枝干上。我环顾了一下小院,发现小院的四周都种着花草,有芍药、月季、一串红、大丽菊……都是些普通的花草,但春有红月季,夏有美人蕉,秋有菊冬有梅,祖孙二人的生活里,一年四季都有花香缭绕。
“大爷,写这么多福字干什么用呀?”女友问。
“送给乡亲们的,每年我都给每户人家送几张福字,我也识不了几个字,写不出啥好东西,只能给大伙儿写几个福字。”老人的声音依然洪亮有力,听不出沧桑浸泡过的味道。
“大爷,这娃的娘有消息吗?”我爱怜地看着正在摆弄“福”字的女娃,追问老人。
老人看了小孙女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大爷,你恨她吗?”
“恨啥呀,孩子有自己的难处吧。”老人说着深嗅了一口梅香:“腊梅真香呀!”
临走时我在女友的耳边叮咛了几句,塞给她五百元钱,女友把钱递给老人:“大爷,国家又给你发钱了,过年了,买点好吃的。”
老人忙用手挡了挡:“怎么又给钱?我们祖孙俩够用了,钱留给别人家吧,我这把老骨头,暂时还能拉扯孩子几年,不能老花国家的钱。”在女友的再三坚持下,老人才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老人进屋,拿出一个布口袋递给女友:“这袋花生拿着,自家种的,可香呢。”
谢过后我们起身告辞,我回头再看一眼土墙边的梅花,莹黄剔透,朵朵生香,给荒寂的小院绘出一抹亮色。
福在哪里?就在老人一颗懂得感恩的心上。我又望一眼满目春波的女孩,知道她活在春意荡漾的庭院,爷爷将人世的风雪挡在了门外,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心上也是开着花的。
花开屋外,福藏心中。那一天我给老人送去了物质救济,老人却还给我一份精神救济。
(编辑 之之/图 锦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