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探险笔记

宋驰北

5 马屁包和金雕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阿克唐一人裹一件军大衣，哆哆嗦嗦地蹲在毡房旁边刷牙。我们得有点儿过于厚重，看起来像是随时能去北极熊的样子。不错，这是七月，盛夏，巴音布鲁克草原一年中最暖和的季节，但早晚还是奇冷无比。

我们边刷牙边“刷”风景。白鼻就在附近吃草，背上站着一只鸟，它的马朋友在一边陪着它。“两马一鸟”不知道多拉风，有意思的是，大概是想稳住那只鸟，白鼻换一块地盘吃草时，居然把平常左摇右晃的马步走成了漂移。

苏合的车就在这个时候滑了过来，一直滑到我们近处。敦实的胖子跳下车使劲挥手;“走，走，上车，带你们去看个有意思的。”

听说能留白鼻再做一天苦力，阿克唐的亲戚有点儿惊喜，给我们准备了一大袋干粮和水，高高兴兴地把我们送出了毡房。上了车才发现，阿莫也在。他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洗过了，有点儿帅气，就是不太精神。

苏合说：“阿莫真的在山上放过羊，半个月前的事。”他一边说，一边冲我们挤挤眼睛。阿莫采的大蘑菇叫马屁包，有毒，不能食用。为了补偿我们因可能中毒而受到的惊吓，他找到苏合，想带我们去看金雕巢穴。

阿莫在放羊时经过的某个山崖边发现了这个巢穴，里面有一对金雕父母和两只金雕宝宝。金雕是草原第一猛禽，翅膀张开时有猎人喜欢驯养金雕作为自己打猎的好帮手，但是，小金雕可遇不可求。

首先找到金雕巢穴就不容易。金雕非常擅长隐蔽，它们的巢穴一般建在人迹罕至的林间高树或高高的悬崖上。其次找到巢穴后，有没有小金雕？怎么在金雕父母的守护下把小金雕取出来？金雕太小养不活，太大会飞了又捉不到，能不能卡在最理想的时间，也就是两个月左右大、快要会飞的那几天取出来？有时候，一个有经验的驯雕人四五月份就开始在山中游荡，守候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得到一只小金雕。

这些是在我们去“拜访”金雕的路上，阿克唐讲给我听的。作为哈萨克人的后代，他对金雕的喜爱流淌在血液里。

走了一个多小时国道，又在山路上晃了两小时，最后，经过四十多分钟徒步，我们来到一片石头山的深处。金雕巢穴就建在一个背风朝阳的崖壁上，巢穴上方的崖壁还突出了一大块，正好形成一个天然顶棚，保护、小金雕不受日晒雨淋。

“可能這几天就要飞了。”阿莫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请教。

“你仔细看小雕。”阿莫用手指着上画。

我往后退几步，把手搭在眼睛上抬头看了半天，才隐隐约约看到两只小雕拍着翅膀在练习跳跃，其中一只还时不时地单脚站立。“昨天看它单脚站只能站几秒，等单脚能站上几分钟，就会飞了。”阿莫的声音有点儿紧张，“大雕每天早上十一二点会离开段时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用绳子拉着，你从上面下去，取腿硬些的那只。”

这剧情转换得太快，我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我能帮你在草原第一猛禽的眼皮底下偷它们的爱子吗？我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超能力啊。我转过头看身后三个人：阿莫一脸期待和忐忑，阿克唐一脸懵然，苏合笑得高深莫测。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取？”我看向阿莫

“我重，绳子挂不住。”阿莫眼神躲闪

我挺挺背，示意我们两个个头差不多。

“你年纪小，灵活。”阿莫的声音低了一些。

放了一个多月羊，能跟狼斗智斗勇的是谁？

“我恐高。”阿莫看我一眼，眼神里差不多有些乞求的意思。

我不恐高，我怕被大雕一翅膀从悬崖上扇下来。我有点儿同情阿莫的遭遇，他完全没有了昨天说到卖蘑菇赚钱时的朝气。我想他应该是发现采蘑菇的路走不通以后，决定铤而走险。

“不，我不想去，”我果断拒绝，“太危险。”

阿莫的眼神有点儿迟疑地落到阿克唐身上;“你能把雕带回去养。”

“训雕没那么简单，”阿克唐慢悠悠地巴青布鲁克草原上有全国唯一的野天鹅自然保护区，这是九曲十八弯，苏合要去看野天鹅的地方。说，“不懂的人没把雕熬出来，先给熬死了。我也办不出驯养证。”

阿莫还想说什么时，阿克唐已经举起手机，一口广播腔，开始念：“金雕，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非法捕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对着我抿了抿嘴，可能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很显然，苏合的态度会决定我、阿克唐和小金雕的命运。如果他倒向阿莫，我们根本没辙。他什么都不做，不拉我们出山就够呛。

苏合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阿克唐的情绪，几大步跨过来，一掌拍在阿莫头上：“你还真想干违法的事？！光明正大挣钱不好？！以后跟着我，哥教你！”说一句，拍一掌，“三连发”收服一个小弟，如此富有社会王气概的表现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一旁的阿克唐也看得目瞪口呆。

跌宕起伏的一天过去了。晚上我和阿克唐又裹着军大衣，躺在草地上聊天，空气中弥漫着发育不良的叶绿素的味道。

“你说，苏合想过取小雕吗？还是只想过去看看？”我问阿克唐。

阿克唐嘴里叼着一根酥油草，声音有点儿迷惑：“这个，只有天知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