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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作品中的儿童空间

2018-03-07张莹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汪曾祺童心作家

张莹

(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广东广州 510000)

汪曾祺,中国文学史上一位跨越现当代的作家。读者和评论者们对汪曾祺创造的文学世界给予了高度评价。纵观其各个时期的作品,无论是四十年代创作的《异秉》《职业》,或是六十年代发表的 《羊舍一夕》《看水》,抑或是八十年代完成的《受戒》《大淖记事》,汪曾祺自始至终都对儿童怀有真挚的关注,富有一颗纯真质朴的童心。儿童以多维空间占据着作家的视野,或被当作书写对象,或成为文本叙述人,抑或是作家模拟的对象。基于对汪曾祺文本的阅读,本文发现并研究其对于儿童空间的多元构筑。

1 书写儿童:儿童的成长主题

汪曾祺作品中的儿童空间首先表现为对儿童的书写,儿童成为其作品的描写对象。在其诸多作品中,我们都可探见儿童的小小身影,他们或天真纯洁,或顽劣不恭,或懵懂无知,或懂事明理。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关注儿童的成长问题,汪曾祺在小说中描写了儿童的成长经历,尤其是心理成熟之路。这其实隐喻了作家本人的思想裂变和心灵成长历程,一定程度上是作家的自我书写。

《看水》、《羊舍一夕》是其表达儿童成长主题的典型代表作品,遭遇考验——顺利通过是其中的儿童成长模式。《看水》里的果园小工小吕遭遇了多重考验,虽然初接任务时由于毫无经验而内心担忧,但责任感迫使他勇敢接受并完成了任务。与此同时,小吕也完成了自身的成长蜕变。《羊舍一夕》中场子里工作的四个孩子也都分别经历了各自的成长过程:小羊倌老九马上要去当钢铁工人了;继任的羊倌留孩逐渐适应了新工作;小吕从贪玩的菜园小工逐渐变成了合格的果园小工;年龄最大的丁贵甲经历了放羊遇狼、坟滩找羊等考验,成长为一个勇敢的小伙子。这两部作品均写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彼时作家本人也正经历着成长考验:旧时代走来的文人如何步入“新生活”中去。

汪曾祺作品中的孩子们经历了各自的成长仪式,走向成人秩序当中。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是汪曾祺对于儿童命运以及社会现实的深切关怀。儿童的喜怒哀乐寄寓着作家的情感体验,某种意义上展现着作家的生活情境,是其本人渴望改造以及一定程度成功进入新生活秩序的隐喻,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

2 儿童视角:童眸里的世界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儿童叙事视角是一道不容忽略的靓丽风景。所谓儿童视角,是指“小说借助于儿童眼光或者口吻来讲故事,故事的呈现过程具有鲜明的儿童思维的特征,小说的叙述调子、姿态、结构及心理意识因素都受制于作者所选定的儿童叙事角度”[1]。

汪曾祺的许多作品,都将儿童作为观察者与体验者,以儿童的眼光打量和感知人生百态。《受戒》是典型的儿童视角小说,人物与人物、人物与环境之间都体现出清明如水的儿童眼光。小英子眼中的小明子,能写会画,嗓音嘹亮。小明子眼中的小英子,活泼纯真,善解人意,“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2]”小英子和明海眼中的荸荠庵里的和尚过着世俗生活:打牌、吃肉、娶老婆。儿童澄澈如碧的眼眸里,本来不合常理的事情显得理所应当,人们自由的天性挥洒到了极致。少年眼中的荸荠庵仿若世外桃源,四十三年前的梦在此演绎得美丽温馨。同样《大淖记事》也运用儿童视角,传达出了自由开放、和谐健康的原生之美。

然而作家也并非一味建构完美无缺的童话胜境。《黄油烙饼》、《虐猫》中童眸里的世界则渗透了现实社会的沉重复杂感。《黄油烙饼》中以七岁的萧胜眼光审视“大跃进”运动这一特定背景下的现实。萧胜见证了集体食堂由盛而衰以及马铃薯研究站的生活情形,更亲历了奶奶的去世,目睹了三级干部开会真相以及社员同干部之间的不平等待遇等。《虐猫》里孩子们残忍地折磨猫,与文革时期流行的批斗改造不无关系。透过纯澈如水的眼眸,读者看到了畸形年代里扭曲的人性,体会到了作家对于人性复归的思考。

儿童视角是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角度和眼光,是读者进入此叙事世界的钥匙。汪曾祺的作品,透过儿童的眼光或展现理想社会的的纯美自由,或揭露现实生活的沉重残酷,具有一种直达心灵的艺术表现力。

3 童真叙述:模拟儿童叙述情境

所谓童真叙述是指 “模拟儿童视角所进行的叙事尝试,它呈现出独到的童真与童话意味,但个中主角往往却不是儿童[3]。”这里,童真叙述并不等同于前面提到的儿童视角的叙事策略。它其实是一种模拟书写,作家模拟儿童叙述情境,以童真过滤语言,建构文本框架。汪曾祺诸多作品,在行文布局及语言上呈现出他天真与童趣的取向。

3.1 孩子式的率真洒脱

作家王安忆曾经说过,汪曾祺的小说写得“非常天真”。的确,他的文章总如孩子的床前故事般天真质朴,叙述结构及框架上展现出孩子式的率真洒脱。他惯于“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式的开头。比如:“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4];“陈四是个瓦匠,外号‘向大人’”[2]。然后就顺着开头往下讲,不疾不徐地说完一件事,再由这件事引出另一件事来,像孩子般诚实负责。如《徒》中由一首校歌写到校歌作者高先生,再到高先生的两件心事,其中一件是女儿高雪的前途和婚事,引出了女儿高雪,由高雪病了,牵出了给她看病的汪厚基,俩人结婚了,但婚后高雪却闷闷不乐,抑郁而终。于是汪厚基不再行医了,高先生也去世了,五小的学生还在唱校歌。故事自然甚至是无聊地讲完了,似乎这只是个从校歌到校歌的故事生涯,却浸染了作者人生历练的况味与追忆深情。

汪曾祺其实很注重以结构本身叙事,虽然表面看来,他像是随随便便、漫不经心地叙述着一件件平凡无奇的事。但实际上作家总是在平淡琐碎中寓含深意。正如王安忆所言:“他是洞察秋毫便装了糊涂……他已是世故到了天真的地步[5]。”

3.2 儿童式的我向思维

儿童早期的思维方式被称为“我向思维”,童庆炳先生认为儿童“我向思维”的主要特点是“以我为中心,一切都等同于有生命的‘我’,不能区分有生命的现象和无生命的现象,而把整个世界(无论是物还是人)都作为有生命的和情感的对象来加以对待[6]。”在儿童稚气的眼睛里,天上的星星爱眨眼睛,地上的小花朵是小仙子遗落在人间的小花帽,水里的小鱼小虾做着游戏……万物有灵,物我化一。

汪曾祺的作品往往呈现出这种孩子式的 “我向思维”特征,物我同一,物我沟通,比如《紫薇》中,他描述紫薇盛开的形态极富童趣:“它开起花来,真是紫得不得了,……乱红成阵,乱成一团,简直像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放开了又高又催的小嗓子一起乱嚷嚷[7]。”他文字里的草木富有生命而且率真可爱。栀子花不满文人认为其品格不高,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7]!”语言极富童趣,具有童真的畅达感染力。

儿童世界里“……像……”的句式精彩纷呈,最能让人想象力驰骋睥睨、纵横挥洒的修辞手段也莫过于比喻了,孩子们是这方面的天才。汪曾祺显然也深谙此理,他的作品中的修辞运用得极为高妙。如:“孩子的声音像花瓣[7]。”又如“还有一种菌子,中看不中吃……滴溜儿圆,颜色浅黄,恰似鸡油一样[7]。”

众生平等、物我相融,在孩子稚气猎奇的眼眸里,世间所有事物都充满了活力。葆有童心的汪曾祺具有对客体世界化普通寻常为神奇美丽的能力。作家尽情敞开心灵之窗,并把自己融于外部事物当中,与物沟通,诗意也便从这物我同一中流淌出来。

儿童空间的构筑着实点出了汪曾棋人品和文品的精核:充盈着童心的魅力。简单来说,童心就是“赤子之心”,它是人之初自然健康的本性以及纯真优美的感情。儿童清澈如碧的眼眸,使他们更容易发现世间美的东西。每个成人的心中都留有一方诗意绿地——童年梦境。童年是人生诗篇中最灿烂的一页,让人回味无穷。纵使孩提时代如黄金般珍贵闪耀,却没有人能够留住它,因为没有人会成为彼得潘——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随着时光流逝,童年终将成为过去,只能是每个成年人心中深藏的甜美的缺永远回不去的梦。

但汪曾祺身上始终留有一颗晶莹透亮的童心。汪曾祺说:“一个人能不能成为一个作家,童年生活是起决定作用的[8]。”童年经验是作家进行创作的动力源泉。在汪曾祺这里,这抹童年绿意永不褪色,凭借其创作在记忆之城鲜明绚烂。

总之,“不失赤子之心”是汪曾祺毕生为人为文的不懈追求。他一方面努力进行自我童心的守护,另一方面致力于对民族童心的呼唤,希望把美与希望传达给人们。他乐于在自己的创作中构筑儿童空间,用儿童般纯真自由的心灵去体味世界,引导人们在平凡琐碎的生活中发现美和诗意。汪曾祺的为人为文均带给我们温暖的启迪:葆有一颗童心方能体味岁月静好。

[1]吴晓东,倪文尖,罗岗.现代小说研究的诗学视域[J].中国现代小说研究丛刊,1999(1):73.

[2]汪曾祺.受戒[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22,307.

[3]朱崇科.论鲁迅小说中的儿童话语及其认知转化[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8(1):183.

[4]汪曾祺.大淖记事[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299.

[5]王安忆.汪老讲故事[J].扬州文学,2006(5):36.

[6]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其创作的影响[J].文学评论,1993(4):55-56.

[7]汪曾祺.汪曾祺经典作品[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11:54,118,130,151.

[8]汪曾祺.汪曾祺代表作[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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