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张译:我是一个兵
2018-03-06王诤
王诤
点开百度百科搜“演员张译”,一张他身穿西服正装,领带袋巾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中,张译敬了一个军礼——将这些信息汇总,多少见得事主今日的风光:2017 年,凭借电影《追凶者也》和电视剧《鸡毛飞上天》两部作品,他摘得第八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年度男演员奖,在稍后的第 二十三 届上海电视节上,更领受白玉兰奖捧得“视帝”。随着个人稳定的演技发挥日益受到业界推崇,以及通过知乎平台同天下网友开诚布公、广结善缘。
庙堂与江湖之间,张译都走得稳稳当当。
这一变化,亦观照到而今现实生活中张译事业与星途的敞亮。你把这话说给他听,电话的另一端,张译刚从拍摄现场回到住地。他默默地听你讲完,“嗯,咱们先说说那张敬礼的照片吧。它是摄影师在我一个连贯动作下拍摄的,而且我穿得还是便装,细究起来这个军礼并不标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标准军礼应该是大臂带动小臂……”
“敬礼,是每一名军人刻骨铭心的动作。”
“丁酉岁末,腊月初七,阴,小雪。红色为吉,福在东南。”1 月 23 日,张译的经纪人黄珏女士在朋友圈中发布文图消息:高群书导演作品,电影《刀尖》是日开机。看发布的照片,大合影中张译同高群书比肩而立,当是全片绝对的男一号无疑。就在此前一天,英国《每日电讯报》从过去 100 多年的历史里评出最杰出的 20 部间谍小说,麦家的《解密》为中国独占一席,而电影《刀尖》文本,正是中国“谍战小说之王”的封笔之作。
担纲如此吃重的角色,对于张译而言自然并不轻松。作为演员,拜艺术角色的赋予所赐,让步入不惑之年的张译似乎又回归到了20年前,进入这个行业的本初。
1997 年,那是一个春天。哈尔滨青年张译走出北京站,坐着 347 路一路“吃土”抵达西山八大处,再穿过一大片麦田和一个垃圾场,灰头土脸地来到彼时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报到。
“作为一名军人进入部队,他要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敬军礼,军礼可能也是一个军人最刻骨铭心的军事动作。当时我们每天都有军事训练,最基础一项就是队列动作,这就包括学习敬礼。我当了10年军人,前4年密集化军事训练中是每天都要敬很多遍军礼的,这无法计数。在军营中只要见到上级首长,只要他的级别比你高,见到他的第一面必须敬礼。除此之外单兵战术训练中还有匍匐、卧倒、隐蔽,射击……”
你只是个文艺兵,有必要这么严苛吗?我问。“开头4个半月的新兵训练只能算破题,在这之后10年间我们还不断地被送回部队训练,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要下基层挂职当副指导员,学习带兵。这一套全方位的军事化训练下来,就是因为我们要在台上演兵,演军官,部队的生活必须过一遍。”现在在张译看来,这一遍“过生活”是必不可少的,“军人这种在身上烙印特别深的职业,必须要有沉浸式的体验。当兵时間最少要3个月以上,才会有一个基础的军人姿态,要不然你一定行动坐卧走,哪儿哪儿都不像。不论是下口令,哪怕是简单地回答一个‘到!都不会像,这是特别可怕的一点。”
“你不能再演戏了,你演戏就是个死啊。”
2007 年《士兵突击》爆红,把张译这一批演员推向公众的视野。他在剧中饰演的班长史今,貌不惊人,性格温良,常以自我牺牲成全队友。当年还没有“暖男”这一名词,但他的这一配角却一度成为全剧最受观众欢迎的角色。
对一个演员的最高褒赏,抑或毋宁说桎梏,或许就是当你已然放下了角色,观众却执意要你一直扮演下去。“《士兵突击》这部戏中我是第一个被康洪雷导演确定下来的演员,可能因为现实生活里我比较喜欢小动物,导演说我有‘悲悯情怀,这也许是我和史今的相似之处吧。但我真的不是史今,跟他相比,也许我的生活比他丰富一些,钱可能比他多一点儿,但我的胸怀没他宽广。论内心力量,我差他很远。史今除了善良,还有就是胸怀博大、重承诺、一字千金,但有时候还很犯倔。”
在犯倔这一点上,张译其实并不输给史今。《士兵突击》中比史今还倔的人物有的是,最倔强的无疑是后来成为“兵王”的许三多。而许三多本来便是张译第一属意要演的人物——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张译的演艺之路,简直完全就是许三多从军之旅的翻版。在投考战友话剧团之前,他先去试了试解放军艺术学院,军艺招生最后一试过后,他的体检表上印有如下诊断,“营养严重不良、脊柱弯曲。”
在战友话剧团期间,张译读了不下2000 个苏联剧本,愣是把一本《论演员的自我修养》翻得卷出了毛边儿,他在各种剧组身兼数职——当“活道具”、群众演员,负责画外音、场记,还扮演不同主角的替身B角。“这个B角是什么概念呢?就是A角不死,你就基本上不了台。”张译直白地解释。据说,当年话剧《爱尔纳·突击》的导演喝多了酒,放下杯盏搂着张译的肩膀这么劝过他,“你真的不能再演戏了,你演戏就是个死啊。”
“毕竟是当了 10 年兵,一穿军装就会想念。”
张译的倔,更在于 “成为”史今后执意地放下。“演完《士兵突击》后好多人说,这个演员演得真挺好的,但很可能是本色出演。我当时不服气啊,一定要演一个我来塑造的角色,演了《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孟烦了,后来又有另外一种声音说,这也是一种本色出演,这是他另一种‘本色。我就说那不行,还得封住你们的嘴,所以就一路演不一样的角色。直到忽然有一天,我发觉找到了一种快感:不停地变化自己的角色,似乎就是我做演员的目的。”张译说,现在他想感谢这个行当,“这些导演都特别爱我,经常把一些急难险重的角色给到我。”
贾樟柯导演约见面,让他演《山河故人》,他毕恭毕敬,“我非常喜欢您的每一部作品,从小就看您的《故乡三部曲》。但如果现在让我演一个煤老板,我身上没有爆发户的特质。”陈可辛导演约见面,让他演《亲爱的》,他掏心掏肺,“我生活中都不是爸爸,演不出来一个有孩子的父亲和孩子丢了以后的感受,这个对我来说太难了。在拍摄过程中,每个主演都有孩子,休息的时候大家聊天都是孩子经,我只能把养的猫的照片给大家看。”正在演的这部《刀尖》,高群书导演一样特别信任张译,“他每次信任我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肝儿颤。我始终觉得自己和这个角色中间有巨大的鸿沟,当然不只是这部电影如此,我每部电影都是这样。”
影评人孤独岛主认为《亲爱的》是张译电影表演事业发展的分水岭,“他饰演的男配角在生日宴上声明放弃并决定重启人生的戏份中,张译赋予角色一种超越隐忍本身的隐忍感觉,显示出其将角色情绪与背景做一种缓慢极端化浸入处理的出色能力。而在《山河故人》中的张晋生,张译事实上是通过一种平和的方式凸显角色的不平和,用沉默是金集中表达张晋生满身的戾气,来达成推动叙事的潜移默化效果。”
10年间,张译在大大小小20余个角色的兜兜转转之后,众人忽然发现他们曾经熟悉的“史今”再也没有出演过任何一部反映当代军人生活的影视剧。这是为什么?“演完《士兵突击》后,我觉得自己开始不熟悉部队了。我听说兵源素质大幅度提高,一批一批的大学生士官进入军队,这样的新鲜血液对整个部队素质的提高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张译说他特别担心一件事,除了史今班长之外自己还能塑造出什么样的当代军人?“让大家觉得既是他们心目中的军人形象,又和过去(饰演)的有所区分,我怕分不开。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内心当过军人的这个结。毕竟是当了 10 年兵,一穿军装就会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