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仁山
2018-03-06余言
余言
20世纪70年代,我作为一名知青,来到建瓯县东游公社上范大队钱山村插队落户。钱山村不大,只有4个生产队。我所在的第十生产队,除了村子附近几块山垄田外,稍微平整一点的水田都在河对岸。每次到对岸劳动时,抬头就能在重峦叠嶂的群山中,看到远处一座被云雾缠绕、山峰时隐时现的高山。队里的农民告诉我,那座山就是仁山。每年八月十五的时候特别热闹,因为附近村庄的人都会到山顶上去赶庙会,到庙里去烧香。到过仁山的农民说,从山下到山顶,差不多要走上一天的时间。并说山上很冷,即便是夏季的夜晚,到了山上也要盖上厚厚的被子。仁山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中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一晃几十年过去。一个偶然机会,我与来自仁山脚下东漈村的游生其先生在福州相遇。他跟我谈起仁山,谈起他在仁山的生态农场,谈起他对未来事业的发展宏图,深深地感染了我。仁山便从我的记忆深处被唤醒,于是便有了一次探访仁山之行,了却当年心愿。
仁山(又称辰山)海拔1882.2米,为福建省第三高的大山。东漈村有1000多人,分散在东漈、初里、里洋垄、甲坑、岐头、辰山下、叶坑、门前坑等8个自然村中。距离镇所在地50多公里。
从建瓯市区上高速公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东游镇,从镇所在地改走村道,仅仅耗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到达东漈村。抵达东漈村部时,正好一户人家办喜事。一对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在这一天喜结良缘。好客的主人视我们为嘉宾,款待有加。
村子里迎亲的习俗还像当年那样:一户人家办喜事,全村家家户户都来帮忙。这样的婚宴,有时候要持续好几天。
一场婚礼就是一次大聚会。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了,只有遇上婚庆这样的大事,外出的年轻人才会回来,远方的亲戚才能走动。来的人多了,山村便热闹了。
东漈村属于偏远山区,与屏南县的白水洋交界。虽然通了公路,由于很少有班车,出入还是不便,显得闭塞。自然条件约束,年轻人外出,这古老的村落越发显得破旧。保留至今的老房子,大部分都是早年就地取材而建的土墙木制框架结构。有些房子虽然也采用徽派马头墙形式,但缺乏徽派建筑那种白墙灰瓦、精雕细琢的工艺,这也从另一个层面折射出经济的差距。这种世代民居,虽与现代建筑反差很大,但只要它还矗立着,就是一尊活化石,连接着过去与现在。
村庄最“豪华”的建筑当属祠堂了。祠堂是族人最重要的活动场所,不论你外出做工也好,当官也罢,光宗耀祖都是族人共同的奋斗目标。祠堂成了游子回家的路标,保护也相对更好些。
在村前路边,一户人家种的柿子树上还挂着柿子。柿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金光,很是美观。
村子的后山有几棵百年的水杉树,树旁建有一座小庙。我无法考证是建庙时种的树,还是因为有了这些树才建了这座小庙。在这样偏远的山村,小庙是村民们的精神寄托处。
小庙门前,一股清澈的山泉泻下,发出哗哗的响声。在这四面环山的地方,流经村子的这股山泉,发源于仁山,没有受到任何人为的污染。喝上一口,甜甜的,甜到心里。这样的小瀑布,若是放到城里,那绝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这股山泉瀑布,则是村民们每日生活的一部分内容。
站在村子高处,看到越来越多的新房,可采用传统土木结构方式来建的却越来越少。新房旧房叠加到一块就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我们在怀念过去的时候,没有理由要求现在的村民继续保持过去的一切。婚宴过后,下起了小雨。我们驱车离开东漈村,前往游总的老家初里村。从东漈村到初里村,相距十来公里,基本上都是水泥路,是后建的,路面比东游到东漈的公路还要宽。
初里村是个不到30户人家的自然村,是一个有传说有故事的地方。
当晚,我们在游总的老房子里过夜。离开农村后,我还是第一次住在农民家里,夜深人静时,听到屋外的虫鸣声与雨夜流水声,仿佛是伴着大地交响曲入眠,睡得特别踏实。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发现屋外还是灰蒙蒙的。走出房门口,就发现同行的郑老师已经早我一步在外面转了。他与我不同,来过多次。他发现村子的地理位置、建筑风格、房子门前古老的石雕、当地独有的九月九成熟的锥栗,都与其祖上有关记载相符,似乎在冥冥之中让他重新踏上了一条其祖辈曾经走过的路。此后,论证其祖上曾为南宋御医这件事,就成了他欲罢不能的重要工作。他见我出来,立即指着游总家外墙与后山那几棵大树影子,问我像不像一只藏在后山的麒麟。经他这么一提醒,还真觉得有点像。他说,这是镇村之宝,只有在月夜或浓雾天才看得清晰。看来我有眼福,第一次来就遇見了。
早餐过后,我们出发,去登仁山。
走到山腰处,我转身回望初里村。只见村前那片山垄梯田里,丰收在望的水稻呈现出的一片金黄色,与周边的青山、白云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我不禁想起这两句诗。
与山的亲密接触,让我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城市的人,找回了孩童时期的好奇心。看到小路边还挂着水珠的大片蜘蛛网,看到那从未见过的多彩蜘蛛,便忍不住驻足细看。偶尔在空旷的山野上见到一簇野花,颇有独领风骚的韵味。难怪同行的伙伴,个个都是一步三回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翻过一座大山,再行走一段山路,就到了仁山生态农场。站在农场,极目远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立体画面:周边山上广种锥栗树,绿色的叶片之间,露出一粒粒已经开裂而显露出深棕色的锥栗果实;青山脚下,一群群放养的土鸡,自由自在地在田野间觅食;莲荷池里,水鸭在不停地穿梭、戏水;山垄田这边,各种有机蔬菜生长分布有致,郁郁葱葱。
莲荷池里几朵荷花开得正艳,我顾不上喝茶,立即端起相机朝那奔去。在这个季节,其他地方的荷花早已枯萎,只有这里,还留有拍照的机会。
溪流边上,看到几只鸭子与白鹅戏水正欢。在这样毫无污染的环境中生长的鸭子与白鹅,浑身上下的羽毛都发亮,透着一股健康活泼的精气神,让你久久不忍离开。
走向溪边时,我突然发现有个小男孩在钓鱼,便抓拍一张图片。他看到我拍照,立即跳起来说:“你不能拍我!”我问为什么,他说:“就是不能拍。”我笑了笑对他说,我来不是为了拍你,而是教你如何钓鱼的。他钓鱼的渔竿,钓线是一条粗糙的塑料包装绳,绳子末端绑住的是用铁线做的鱼钩,又粗又大。更可笑的是,在他的鱼钩上还没有鱼饵。这样的装备如何能钓到鱼呢?我告诉他钓鱼需要鱼饵。他问我啥是鱼饵,我说可以用蚯蚓。他又问我蚯蚓要到哪里找,我又告诉他要到垃圾堆边去挖。我心里清楚,即使他挖到蚯蚓来做鱼饵,也不可能钓到溪里的小鱼,溪里的小鱼太精明。
建瓯是中国的锥栗之乡,很多地方都适合种植锥栗树。初里村的锥栗因海拔及地理环境的不同,成熟期相对较晚。这种晚熟的锥栗,在农历九月初九时自然开裂,不仅具有较高的营养价值,还具有药用价值。郑老师介绍,当地人儿女婚嫁时,如果第二年还没有添丁,就可以回家向父母要一些珍藏多年的锥栗。食用后,效果很好。他说,他祖上当年就是凭借当地这种秘方,揭了皇榜,解决了皇上无后的难题。
返程途中,郑老师说:在农历九月初九的月夜,他的祖辈沿着小溪赶往东漈村的途中,在一个村庄边的稻田里,看到了仁山山顶托住一个金元宝的画面。他估计地点就在附近。于是我们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直到靠近我插队时的钱山村时,才感觉比较符合书里的描述。我们下车寻找观察角度,终于在我们生产队的稻田里,借着西下的夕阳,看到了远处仁山的山顶在白云聚散的间隙里呈现出“金元宝”的今古奇观。我端起相机,借着夕照的阳光,以眼前即将成熟的稻穗为前景,以忽隐忽现的仁山顶峰为对象,连续拍摄了数张图片,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责任编辑 石华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