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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岩&侣皓吉吉:如父,如子

2018-03-06姚胤米

人物 2018年2期
关键词:吉吉海岩儿子

姚胤米+

从前忙碌的父亲无暇陪伴幼年的儿子,如今忙碌的儿子也无暇陪伴暮年的父亲。

海岩先生压根儿就不同意儿子侣皓吉吉进演艺圈—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认识这对父子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侣皓吉吉去考芭蕾舞学校,海岩没多过问,理由是:他肯定考不上。侣皓吉吉执意签了经纪公司做演员,海岩没拦着,理由是:签了公司也没人找他演戏。海岩绝不允许侣皓吉吉在自己的作品中出演任何一个角色,哪怕是个一句台词也没有、只是给人开个车门、镜头不到3秒的保安—也不行。非但如此,海岩还悄悄地特地打电话给圈子里熟识的几位导演,叮嘱他们“千万别找我儿子演戏”,“或者就说,你形象不行”。

2008年,导演刘心刚邀请侣皓吉吉出演海岩作品《舞者》,海岩拦不住,电视剧才播到第二集,侣皓吉吉就收到海岩的短信,“这戏就砸在你手上了”。

北京市新源南路2号的昆仑饭店是海岩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他在作家之外的另一个身份是这家饭店的董事长。侣皓吉吉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父亲严令禁止出入昆仑饭店,即使偶然去了,海岩也不会说,这是我儿子。

演员周一围记得,他曾和海岩父子一起吃饭。在饭桌上说话,海岩能说70%,周一围自己补充20%,剩下10%侣皓吉吉溜缝儿。在他眼中,海岩是一个严厉的父亲,而侣皓吉吉则有点“怕他爸”。

和其他典型的中国式严父一样,在严厉与苛刻的背后,海岩也藏着自己作为父亲的柔软和深情,只是极少流露。侣皓吉吉至今清楚地记得幼年时的一天,他生病发烧到42度,海岩给他煮了一碗面,“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收到海岩短信评价他把戏“搞砸”的当天晚上,侣皓吉吉回到家不敢说话,海岩主动走过来,说:“其实你演得比我想象得好。”

经历了并不成功的演员生涯后,侣皓吉吉索性退到幕后,做了一名导演。2015年,他独立完成了自己的首部作品《太子妃升职记》,播放量超过26亿。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媒体赋予了海岩一个新的身份—导演侣皓吉吉的父亲。海岩在外人面前对儿子的肯定也越来越多,尽管当着侣皓吉吉的面,他还是说不出这些夸奖的话。

由强势的父亲与被压制的儿子构成的父子关系也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在曾经的“活动禁区”昆仑饭店,侣皓吉吉拥有了一间自己的办公室。而在去年,一向忌讳合作的父子俩完成了一次联手—在科幻题材剧集《昆仑归》中,侣皓吉吉担任导演,而编剧则是海岩。促成这次合作的一个重要原因则是海岩的父亲身份—这部剧儿子筹备了3年,剧本迟遲不如人意,为了救场,在演艺圈隐退近10年的海岩决定再次出山。

同样在微妙转变的还有一种父子间的孤独—从前忙碌的父亲无暇陪伴幼年的儿子,如今忙碌的儿子也无暇陪伴暮年的父亲。

口述=海岩、侣皓吉吉

侣皓吉吉:讨厌家里人是名人

我好像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孤独的人。绝大多数节假日,我爸都不在家,孩子是完全被忽视掉的,所以我从小就非常憎恨节日,也特别讨厌家里人是名人。看到别的小朋友家里人都在一起吃饭,很开心,我没有这种生活,也哭过,有时候也会发脾气。但我很习惯自己一个人的。我9岁的时候就去住校,上学基本都是自己给自己做饭,还经常被烫或者切到自己。我还记得我从小比如说头撞了一下门或者是撞了一下家具,我爸的反应是:“哎呀,门磕坏了没有,家具没磕坏吧?”其实他是开玩笑,但他永远不会说:“哎呦,你撞疼了吗?”从来不会说。

偶尔周末他有时间会叫上奶奶,我们一起去公园。看到植物,他就给我讲:玉兰花是什么样的、紫藤是什么样的,我们还透过颐和园的玻璃看室内的一些家具,看慈禧住的地方,我爸会给我讲一些故事和家具的细节。

我爸从没给我过过生日,因为他太忙了,会不记得。有一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明天我就过生日了。”我爸说:“行,那一起吃饭吧。”到了第二天我就开始等,等到了7点没下班,等到了8点还没下班,快9点了,我打一个电话,说:“爸,你在干吗呢?”他说:“我在吃饭呢。”把我忘了(笑)。后来长大了,有好朋友什么的给我过生日,我是不习惯的,到现在我也不喜欢过生日。

我小时候很调皮,但是我爸从来没有打过我,也不会关进小黑屋,他的方式是把我叫出来跟我“开会”,一谈谈两三个小时,很严肃,很吓人。

他也不会夸我。从小到大,和亲戚或者我爸的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我爸爸批评我的话,经常是一个饭局或者一个聚会到最后就成了我的批判大会,有时候搞得我自己也很忐忑。

我爸一直都不想让我进娱乐圈,说我的个性不适合,我听了是不承认的。他说不适合,我觉得我肯定适合。我小时候学的专业是芭蕾舞,和艺术都是相通的,后来我觉得演戏很有意思,在聚光灯下会比较光鲜、比较靓丽。刚签经纪公司的时候我爸也知道,倒是没拦着,可能他觉得反正你签进去了也没什么用,也没人找你拍戏。

我20岁拍了第一部戏,有时候在家看电视,我爸会当着我的面换台,偶尔换到我了他就会说:“哦呦,演得太假了。”(笑)其实我自己看也觉得演得假。后来慢慢的,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一个有天分的演员,老天爷不赏你这碗饭,而且我也不会说嘴甜一点,拍拍导演马屁,一直也开不了窍,就还是放弃吧。

2009年我发现自己对导演很有兴趣,当时我在做摄影师,给杂志拍东西,就和我爸说了我想当导演。我爸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可能觉得我白羊座嘛,心血来潮,5分钟热度。后来我就跟着赵宝刚,2010年跟着他在《男人帮》做执行导演去了,这是我参与的第一部戏,第二部《北京青年》,第三部《老有所依》赵宝刚导演就让我共同执导了。endprint

《太子妃升职记》是我独立拍的第一部网剧。当时我作为一个新人导演是没有机会的,这是我唯一一个作为导演的机会。这个戏出来之后,我爸虽然没看,但是他知道市场反映还可以,这可能让他在我做导演这方面会有一些信任感。虽然当着我的面他还是会批评我,但是不当我面的时候,可能会夸我,因为我听别人说过。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他认可我这个职业了,他觉得我是可以作为一个导演去进行创作了。

《昆仑归》这个戏找我的时候,剧本编了好几稿都不行,我挺焦虑的。跟制片人去美国看景和特效公司之前,我和我爸聊起这个剧本,我说感觉很难做成。当时我已经有想退出的打算了,我爸就说,我要是再不给你写一个,你这个项目就进行不下去了。我从洛杉矶回来以后,他就给了我一个11万字的故事梗概。我开始还以为他只是给个大纲,之后再让编剧往下写,没想到接下来是整个剧本都是他自己在写。

那段时间,他白天管理企业,每天下了班回家,像以前那样拿个本子靠在床上,他不会用电脑嘛,就用笔写,写到凌晨两三点,有时候五六点起来又开始接着写。他写的速度非常快,我很吃惊。我爸的心态还挺年轻的,比我还要年轻。这是一个现代的年轻人的故事,现在的一些网络语言我都不懂,他都懂,包括星座什么的,我爸也研究得挺多的,他也会给我讲。

他写了大概150多万字,非常非常辛苦。我小时候其实就有这个感觉的,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辛苦的人,他现在身体没以前那么好了,所以当时写完以后我爸大概病了有15天到20天的样子,我也真的是挺心疼的。

这次和我爸合作,我感触还挺大的。以前小的时候,更多的是比较自我,其实父母是对你最好的,但自己最在意的是朋友,而最不在意的是父母,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父母。现在我自己年纪也大了,父亲年纪也大了,我觉得自己会更了解他。

身处这个行业,我爸给我唯一的忠告就是“不要学坏”,所以我在圈子里面看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一定是第一个想的是我不能那样,不能学坏,我会警示我自己。这个的确是受我爸的影响。这个是家庭教育对我的影响。这些年,我越来越觉得我爸是一个很善良、很简单、很不势利的人,我也更会把他当成一个榜样、一个偶像。

海岩:他如果不在文艺圈里我只有高兴

吉吉喜欢幻想,小时候一会儿说要唱歌,一会儿说要当演员,一会儿说要当导演,我一直都没太当回事。他是仰望星空的人,我是劝他脚踏实地。我一个朋友开公司,我说让吉吉去那儿随便做点什么,做个秘书,做个文员……什么都行。但是他自己不乐意干,几个月就辞了。他叛逆,不按你说的做,说多了就置若罔闻。他在这儿有一个词儿的,叫“我知道”。你跟他说,吉吉,你得这样那样。我知道—这就是我不听的意思。

以前我经常跟他说一句话,我说:“吉吉,你这个有想法,那个有想法,从小到大你真正完全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你做成过一件事没有?”我在家里不夸他,以前是讽刺挖苦比较多,后来我就感觉到他跟谁打电话,一定要到另外一个屋里去。我就说,这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因为我都知道他跟谁通话、大概说什么。他说,你在吧,我就说不好。他老想着我是不是又要挑剔他这句话说得妥当不妥当,那句话说得妥当不妥当。我就知道做父母的不能够让他动辄得咎,你明明知道他这个话说得可能不太合适,但不要立马点出来,让他自由地发挥去,之后找机会再说这事儿。

我一直都不愿意吉吉干这行,这行我总觉得人容易学坏。前些年我老跟他说,你看,我啥朋友也没有,娱乐圈谁跟你交朋友啊?都是利益关系,跟你亲热都是找你有事。这个圈子就是名利场,尤其是现在,太商业了,所有人都比较自我,这个戏黑那个戏,这个平台黑那个平台,这个演员黑那个演员,这是普遍现象,我当然不希望我孩子陷到这里边去啊。

但是这个小孩儿啊,当他一旦喜欢了艺术,你再让他干别的学别的他都没兴趣。他自己要进,你也是拦不住嘛。我一直就没觉得吉吉当导演能成。后来他慢慢地给人家剪片子,参与一些戏,做执行导演,做联合导演。我有很多朋友去探班,回来跟我说,他在现场那种气场,好多老演员他也压得住,而且他还特别认真,感染了现场很多人。

“太子妃”这个戏,我到现在也没看过,当时他和我说点击率挺高的,他这是想告诉我:你别太拿这个不当回事,希望得到我的认可。但我更多的是说他,我们俩有个很现实的对话,“太子妃”最火的时候,我说:“吉吉,所有你的认识的人当中最不开心的是谁?”他说:“你。”我说:“是,我不希望你这么受关注。”

我不期待他成名成家,只是希望他做好人,接人待物、为人处事要有底线,哪怕你能力没那么强也没关系,没那么强也是自己的孩子啊。他后来去了几个剧组,这些人跟我说:“哎哟,你知道吗,你儿子在剧组里特别招人喜欢。”说这个“富二代”特別愿意帮别人做事,什么苦活儿抢着干,一点不偷懒。我就心里面就比较踏实了。

我们俩现在吵架主要是他消费有时候无度。他以前花钱就不理性,现在还不理性。

以前小时候他想买什么东西他就提前过生日,他说我想好了,我要买那个,你就算我生日礼物吧,然后隔两天他又看见一个什么,又说我想买那个。我就说,你的生日礼物不是已经买了么,他说,那你算下一年的吧,他还透支他的生日礼物。

他喜欢摄影,喜欢买衣服什么的,我不给他钱,说咱家没钱了。然后他一看我又买东西,还都挺贵的,他就觉得影响了他的生活,影响他搞摄影。然后他就不同意我买,我买了他就特别反感,我们俩在财富分配上面有矛盾。(笑)

他个人这么多年所有的消费往来账都在我的账上,他到哪儿花钱就是刷我这副卡。最近这个戏他老得出国,就老在外边刷卡,刷得我心脏病都犯了,因为我那手机老响,我还不方便他一刷我就问他,他会觉得我又监视他、控制他。你得隔一段时间问:“你这是买什么了?”后来我一想,我们留钱也没用啊,特别是他现在又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你也不必为他未来担忧,那就花呗。我自己什么钱都不花,都紧着他花。endprint

这次合作就是偶然,他接这个戏的时候只有一个故事大纲,他提了一些修改意见,折腾了很长时间还是不满意,就提出来不拍了,就僵在那儿了。我是觉得人家原来那么尊重你的意见,还去美国、去澳大利亚看景,也花了不少钱,最终你说我不干了,这个好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觉得好像亏了人家似的,好像不太负责。我就说那我出一稿大纲吧,就是这样。我工作忙,身体也不好,现在也不需要靠写个长篇挣钱,早没有这个欲望了。这次就是救场。

我比他网感强,我平常喜欢刷手机,没事儿就看评论,骂街的、打嘴仗的,我还老看各种直播,胡说八道的,这些吉吉都不了解,他比较正统。这个剧是个年轻人的剧,他有时候说,我想这么改那么改,我说拍我剧的人,赵宝刚也好,丁黑也好,汪俊也好,从来不带改的,怎么你就改呢?

我现在对他是鼓励比较多,他过去你只要说他帅就OK了,现在说帅不行,你得说他有才华。他比我想象得要好,不到处去钻营,对名利看得也比较轻,算挺纯朴的。在商务方面、经营方面都不擅长,谈合作他不会谈。他一上来就是谈艺术,我觉得这个人应该这么拍,那个场应该到甘肃拍,他谈这个。我说,吉吉,剧本呢?他给你多少钱啊?演员、摄影师你有参与权吗?他说:啊,那都没谈。他就是简单嘛,但实际上这个艺术你能不能参与是有很多前提条件的。所以我就出面,像他的经纪人似的,帮他谈一谈。

其他时间都是我忙我的,他忙他的,我们周六周日都很少休息。现在他整天筹备这个戏,晚上回家就弄各种资料啊、剧本啊,特别忙,不停地电话、信息。他跟我聊天说的也都是这个剧的事,因为我是编剧嘛。我前天还跟他说:“吉吉,你能不能聊聊工作以外的?”

现在他要出去的话,我说你从哪儿上飞机,到哪儿下飞机,你到了一定要发个信息。因为我们会算,这个时间你该落地了却没落地,心里面就七上八下了。你要求他,他就会发。平时打电话他也不说话,都是我问他。比如前阵子他到国外看景10多天回来,回来以后他就说他看景那些事。我说,这10多天你也不问问我在家生病没有啊,身体怎么样了?他就问一下,啊,你在家生病没有啊?身体怎么样?我就抱怨他,他还说,你生活得要阳光点,不要整天抱怨。好像成我的事了(笑)。

他对亲情好像……可能这个年龄吧,有时候我想想,可能我们对我们的父母也没有,人呐,对父母的那种热度永远没有对孩子的热度高。

他现在如果不在文艺圈里我只有高兴。我到现在跟他的話题都是:你要说不拍戏了,回家,我双手赞成。咱们也不要过多么好的生活,非要挣这个钱。你喜欢设计、喜欢摄影,你喜欢干什么都可以,不要去混这娱乐圈。

我这个年龄了,他整天不着家,一拍戏出去好多个月,父母希望孩子在身边,特别是年纪大的人。我现在每天都看养老院的节目(笑),吉吉看了就说,你上什么养老院啊,我可以照顾你。我说你上外面拍戏去了,你怎么照顾我啊。他说,那好,以后我少拍点,拍拍我就不拍了,我陪着你。你这不是废话吗,空话,以后就是我死了以后吧(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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