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停滞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常态
——基于垄断金融资本理论
2018-03-05戴卫华
戴 卫 华
(河南警察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46)
作为历史范畴的金融资本是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而发展的,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产物。在当今世界,资本主义已经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进一步发展到全球垄断资本主义或国际垄断资本主义阶段,金融资本对整个资本主义经济的垄断和控制程度空前强化,并随着资本主义经济垄断程度的发展而进入了新的阶段。对此,保罗·巴兰等西方左翼学者对垄断资本主义发展进行了考察,认为随着资本主义垄断的进一步发展,金融资本也呈现出新的形态,即垄断金融资本,并指出,在垄断金融资本的背景下,资本主义经济停滞是不可避免的。
一、对经济剩余吸收的不足必然导致经济停滞
保罗·巴兰等对资本主义垄断的发展及其导致的经济停滞后果进行了深入的论述,他们认为在个别垄断企业和组织控制核心工业和整个经济并导致竞争受到限制的垄断资本主义环境下,“经济剩余增长趋势规律”会取代“利润率下降规律”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经济法则。经济剩余的最简短定义,就是一个社会所生产的产品和生产它的成本之间的差额①。剩余的不断增长致使整个资本主义经济体无法充分吸收庞大的剩余资本,从而使资本和产业处于闲置或半闲置状态,进而造成经济停滞,因此,必须在资本主义社会所容纳的消费和投资以外为剩余资本找到新的投资渠道,来缓解因经济长期停滞带来的严重后果。
第一,经济剩余的增长不但源于社会生产力的绝对增长,也和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阶段向垄断阶段的发展息息相关。
资本主义在西方社会全面建立,大规模生产资本(厂房、设备)的投入和先进技术的应用,使得资本主义生产力得到绝对的增长,单位劳动力在单位时间内能够生产出更多的产品。在资本主义进入到垄断阶段之后,生产力的发展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方面,工人除了生产出维持自身从事再生产活动所需的产品之外,能够生产的剩余产品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工资的份额和靠工资为生的人的消费份额在社会总产品中的比重进一步下降,工人作为劳动力进行生产的能力远远超过了资本主义社会所能够容纳的劳动者作为消费者的能力,因生产力的绝对增长而积累起的巨大社会产品使得社会成员“消费不足”这一问题更加凸显,因此,对于垄断资本主义来说,促进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已经不是问题,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过度积累的社会产品和资本得到合理的吸收。
垄断组织通过对价格运行的控制获得了稳定而持久的超额利润,进一步增加了资本的积累。保罗·巴兰等认为,对垄断资本主义的研究必须从价格机制的运用开始,而在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巨型公司是价格的决定者,它们能够选定而且事实上在选定对它们的产品应该索取的价格①。资本对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中的各个环节的市场、技术和原材料等要素的垄断,保证了垄断资本主义决定市场价格的权力,主要通过压低原材料和半成品价格,抬高制成品的价格来获取持久而稳定的高额利润。另外,垄断结束了自由竞争时期生产的无序状态,使得资本主义的生产形成一种半管制的状态。垄断资本的竞争主要是在降低成本和销售领域内进行,取代了自由资本主义时期单个资本家之间以市场价格为基础的殊死竞争。巨型公司在制定价格、尝试增加市场份额时,都不能忽视其主要竞争对手的利益,从而在很大程度上规避了由于过度竞争而导致的两败俱伤和整体利润水平的下降。结果是,在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资本家通过联合而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利润水平,从而获得了较之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期更加稳定而高额的利润,经济剩余增长趋势愈加明显。
第二,在垄断资本主义下,由于经济剩余在绝对数上和作为总产品的份额均在增长,经济发展的主要矛盾就是如何吸收这些规模巨大的现实或潜在的经济剩余。
一般来说,经济剩余的吸收可以采取以下几种方式:①它可以被资本家消费掉,②它可以用来投资,③它可以被浪费掉。首先,如果资本家消费掉大量的剩余,那么可供投资的数量也就会减少,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吸收剩余的作用。但实际上,剩余总是相对于总收入而有所增长的,即使资本家通过奢侈品消费等消耗掉一定剩余,但是相对于剩余的增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指望通过资本家的消费来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其次,资本主义制度所能够提供的投资出路是否足够吸收日益增长的剩余呢?答案依然是否定的。因为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必须把数量越来越大的生产资料生产出来,以供在将来生产数量更加庞大的生产资料所用,也就意味着社会的生产能力会变得更大,以至于会阻拦进一步的投资。更何况,事实上生产资料制造商并不能对彼此的产品相互提供无限扩大的市场。最后,他们分析了“外源的”投资的作用,即不随资本主义制度的正常运转所产生的需求因素为转移的全部投资对吸收剩余的作用,这些“外源的”投资主要包括:用于满足人口增长所产生的需要的投资、用于生产方法和新产品上的投资以及国外投资。对于人口增长在吸收投资中的作用,他们认为较高的出生率是扩大投资出路的一个影响因素,但不是决定性因素,虽然不能否认人口增长本身确实能创造投资出路,但是也没有理由赋予这个因素太大的作用。对于新产品和新方法在吸收投资中的作用,保罗·巴兰等认为,虽然一些划时代的革新,如十八世纪的蒸汽机、十九世纪的火车和二十世纪的汽车等出现直接或间接地创造了大量的投资出路,并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巨大发展,但是从理论上来说这些都是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期独特的历史事件,并不具有普遍性①。在垄断资本主义下,技术的革新是在垄断组织的主导下进行的,它们不是在竞争的压力下进行,而是根据追求最大限度利润的方针进行技术革新,因此,当采用新技术会增加其生产能力时,它们就会普遍采用。在现有的技术设备还能带来高额利润时,它们宁愿等待或者进行技术封锁,而不是去采用或大力推广,所以,技术进步对于吸收剩余的作用并不会比人口增长所起的作用更大。国外投资看似能极大地吸收剩余,但是,除了可能在先进国家资本输出特别高的一些短暂时期之外,国外投资不是把剩余导向不发达地区的渠道,而是从不发达地区吸收剩余的方法,这些投资所产生的利润、股息等回流到宗主国,则进一步加剧了剩余的增长。
第三,经济剩余的不断生产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停滞。保罗·巴兰等通过对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经济剩余吸收的分析,得出结论:垄断资本主义是一个自相矛盾的制度,它总是形成越来越多的剩余,可是它不能提供为吸收日益增长的剩余所需要的,因而是为使这个制度和谐运转所需要的消费和投资出路。既然不能吸收的剩余不会被生产出来,所以垄断资本主义经济的正常状态就是停滞①。不断增长的经济剩余不能被吸收并投入到新的生产和流通环节中去,就意味着整个社会的开工率低下,现有的人力和物力经常性使用不足。如果对这种经济状况任其自然,或者不存在能够抵消这种状况的力量时,垄断资本主义就会越来越深地陷入长期萧条的泥沼中。
保罗·巴兰等又指出,抵消的力量确实是存在的,否则的话,资本主义制度早就自行崩溃了,这些抵消力量包括销售努力、政府的民用支出等①。在垄断资本主义阶段,价格竞争作为吸引购买者兴趣的手段已经大大降低,并屈服于促进销售的新方式:广告、产品的形状和包装的多样化、模型改变以及信贷计划等,这些新的销售方式不但刺激了人们的消费需求,改变了人们的消费方式,也耗费了大量的社会资源,促进了部分新产业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剩余增长给资本主义经济带来的压力。另外,政府采取向社会直接购买商品和劳务的形式,也可以采取对能够证明自己有某种理由得到特殊待遇的集团实行“转移支付”的形式(对商人和农民进行补贴,对失业者进行救济以及老年人养老金等),这也创造了有效的需求。为了保持在世界上相对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优势和霸权地位,寡头统治集团需要一个庞大的军事机器,这个庞大军事机器的正常运转乃至帝国主义战争都需要消耗巨大的社会物质,也会带动相关产业的生产和投资。根据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危机总会带动新的积累和增长,“虽然资本投入的那段期间是极不相同和极不一致的,但危机总是大规模新投资的起点,因此,就整个社会考察,危机又或多或少地是下一个周转周期的新的物质基础”[1]。
经济停滞和抵消力量之间缺乏对等性,一方面虽然在某些时期为经济剩余提供了相对充足的投资机会,吸收消化了部分剩余而使资本主义发展保持相对稳定;另一方面,这些抵消力量所形成的消费能力对于垄断资本主义所能达到的生产能力来说仍然是微不足道的,而且,由于抵消力量的作用,垄断资本主义处于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从而创造出更多的经济剩余,这些经济剩余就像翻滚雪球一样时刻威胁着资本主义经济,使其经济经常陷入停滞状态。
二、金融资本膨胀也未能根本解决经济停滞
20世纪70~80年代,资本主义陷入了以滞胀为特征的严重的经济危机。为了应对这场危机,经济学界也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货币主义、供给学派等新自由主义政策短时间内甚嚣尘上,哈耶克取代了凯恩斯。20世纪70年代末,时任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保罗·沃尔克推行利率政策改革,企业大幅度削减工人工资,政府扩大军费开支、推行对外干涉主义政策等,并趁第三世界国家债务重组的机会强行推行新自由主义[2]。与此同时,资本所有者对金融产品的需求日益扩大,通过推出一系列衍生的金融工具来保证货币资本的保值和增殖,致使金融资本在滞胀的经济困局中超常爆发,实现了快速增长并迅速蔓延全球。
第一,金融资本膨胀是应对资本主义经济停滞的特殊方式。20世纪70~80年代,保罗·斯威齐(Paul Marlor Sweezy)和哈里·马格多夫(Harry Magdoff)共同合作,对金融资本的膨胀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对20世纪70~80年代逐渐明显的金融资本扩张的认识,延续了《垄断资本》中的思路[3],他们把金融资本的扩张看作是资本主义吸收经济剩余的一种方式,并认为金融化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资本主义的发展。如前所述,资本家的奢侈消费、国外投资、新的产品和技术、销售努力以及政府开支等各种传统方式在缓解经济剩余时所起的作用越来越不明显,资本家在生产性经济领域内无法为其投资找到出路。在这种情况下,第三产业的兴起和以金融为核心的虚拟经济领域的发展就成为了消化垄断资本主义经济剩余的有效途径,出现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融衍生产品——股票、期货、期权债券和对冲基金等。金融产业的扩张既可以在对社会生产增长无益的金融投机活动中消耗经济剩余,又能够通过利息收益和推动企业兼并等使资本家获得收益,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起着润滑剂和缓冲阀的作用。比如,金融部门的扩张与膨胀,带动了办公地产、通讯设备以及办公用品等相关产业投资的增长,为这些行业中的经济剩余创造了新的出路,另外,金融资本扩张给相关群体带来利息收入的增加,从而刺激了服务行业和对奢侈品的消费。
第二,膨胀的金融资本是吸收资本主义经济剩余时的个别特征。保罗·斯威齐等认为,作为垄断资本主义经济剩余吸收方式的金融膨胀具有与产业资本、一般的商业信用和银行信用不同的特征。一般情况下,部分资本因暂时闲置而借贷给需要资本的产业资本家成为吸取利息的生息资本,生息资本依然是资本循环中的一个环节,并且受产业资本的积累周期决定,但是金融资本膨胀却是一种长期的状态,脱离了产业资本的积累周期,保罗·斯威齐称之为生产和金融的“颠倒了的关系”。金融膨胀除了表现为远离资本主义生产的特征之外,还对由巨型公司主导的实体经济的功能和结构产生了深刻影响。一方面,曾经被认为是巨型公司相对稳定的结构因“垃圾”证券所支持的并购而改变,即使是最大的公司也会遭到金融资本的吞并。由“垃圾”证券商所主导的金融利益集团,一旦对巨型公司完成兼并就会凭借大量的现金储备买空股权,致使这些公司大量负债而达到掠夺公司的目的,这就动摇了保罗·巴兰和保罗·斯威齐称之为垄断资本主义固有特征的公司本位[3],对资本主义经济的控制权就从公司的办公室转向金融市场。另一方面,金融膨胀使得资本投资领域的整体方向也发生了很大转变。在一般商业周期的恢复阶段,资本投资的主要方向是实体经济领域,如制造业、交通运输业以及公共事业的工厂等,而现在只是在和金融相关的领域诸如证券、保险、房地产以及通讯和办公设备领域的投资才有所增长,上述的实体经济领域即使在商业周期的恢复阶段也很少实现增长。
第三,金融资本膨胀依然不能彻底解决资本主义经济剩余和停滞。尽管承认金融膨胀在吸收经济剩余和推动资本主义经济从滞胀中复苏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保罗·斯威齐等依然坚持认为,经济停滞是垄断资本主义的常态和发展趋势,金融业的发展和繁荣只是暂时掩盖了资本主义生产领域或实体经济领域中层出不穷的问题,而且,“金融作为加速商业循环的工具,促进了其更快更远地走向下降的趋势”[4]。保罗·斯威齐等通过分析金融产业的不断扩张给资本主义经济所带来的结构性问题,指出“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提高,并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经历了严重经济衰退之后迅速增加的政府、企业与个人的债务,远远超过了实体经济可以承受的水平。基础脆弱的金融业在重重压力之下超常发展,最终必然危及到经济的整体稳定”[5]。
总之,在金融膨胀和全球扩张的背景下,保罗·斯威齐等对经济停滞和金融资本扩张的关系进行了理论分析,是对其“垄断资本”的理论补充,但是他们并没有对经济停滞背景下金融资本的特殊运动规律给出完整而连贯的解释,对此,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很好地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三、垄断金融资本的内在矛盾必将导致常态的经济停滞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在保罗·斯威齐等对垄断资本主义的经济停滞和金融膨胀等问题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探寻经济停滞背景下金融资本的特殊运动规律,提出“垄断金融资本”的概念,并把垄断资本主义和金融化这一混合称为垄断资本主义阶段(stage)的“垄断金融资本时期(phase)”。约翰·贝拉米·福斯特认为:“列宁对一种新的、更加发达的帝国主义形式的认识,即资本集中和垄断阶段的出现,在我们的时代仍然有其重要意义。”[6]而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是全球化时代下的高级垄断资本主义,因此对于这种全球高级垄断资本主义的把握应该是分析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的基础。约翰·贝拉米·福斯特认为:“我们在过去的四分之一世纪见证的是垄断资本主义演化成为一个更加普遍和全球化的垄断金融资本体系,这是当今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体的经济制度的核心,它是经济不稳定的关键原因和当今新帝国主义的基础。”[7]
第一,垄断金融资本的形成源于资本主义的双重积累体制以及金融资本相对于生产资本的日益完全独立。在约翰·贝拉米·福斯特提出“垄断金融资本”概念之前,保罗·斯威齐等已经就金融资本的很多问题作了必要的理论铺垫。尤其是在经济停滞和金融膨胀的关系问题上,他们着重强调了金融膨胀和金融积累逐渐脱离于资本主义实体经济的相对独立性。在此基础上,约翰·贝拉米·福斯特把生产性投资和金融积累之间的关系推进一步,溯源到资本主义生产的固有特征,提出了资本主义的双重积累体制。
保罗·斯威齐等把金融资本的扩张视为资本主义在经济停滞时期吸收经济剩余的一种特殊方式,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特定的历史产物,而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则认为,“资本积累进程具有二重性,它既包括对实物资产的所有权,也包括对实物资产的虚拟要求权。在此背景下,资本主义经济体制自一开始就蕴含着实物资本积累与金融投机矛盾并存的可能性”[8]。也就是说,生产和金融作为一对矛盾内在于资本主义经济生产和积累中,资本主义积累不仅仅是生产资本的积累,也是货币资本的积累,二者向来是并行发展的,只不过在垄断资本出现之前,金融资本是依附于生产资本的积累周期中的,而垄断资本的出现为金融资本从生产资本的积累周期的依附中独立出来提供了基础,金融资本经过战后的稳健发展,以20世纪70年代的资本主义经济滞胀为契机,债务、信用扩张和证券市场等金融体系终于从资本主义的生产体系和经济政策的束缚中独立出来,这也标志着“垄断金融资本”的形成。
第二,垄断金融资本自身所存在的不可解决的矛盾注定了泡沫的最终破灭。垄断金融资本虽然凭借历史所提供的机遇,以其独特的方式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独占鳌头,甚至成为主宰全球经济的“至尊”者,但它也有自身不可解决的矛盾,并时刻面临着各种风险和挑战。
金融资本并不能脱离实体经济这个根基而完全地独立和自我膨胀,所以,因投机产生的泡沫会周期性地破裂,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论金融资本如何独立于实体经济,它所依靠的基础和最终的利润仍来源于产业资本循环过程中所积累的剩余价值。金融资本的收益从根本上来讲还是对剩余价值的再分配,是社会财富向金融寡头的重新集中,没有实体经济的充分发展作为支撑,金融资本的膨胀最终必将导致金融危机,而且,金融领域所产生的问题也是生产领域问题的一种表现,本质上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等指出,由于金融膨胀所带来的“财富效应”,使想象中的虚拟资产大幅度增长,并以经济需求的形式进入到实体经济活动中。比如,从资产(房产和股票)的通货膨胀中受益的富人购买了更多的房产,用于住宅的消费便增加了,于是促进了房地产行业的繁荣,其结果就是,整个经济日益依赖于一个又一个的金融泡沫,以便“游戏”能够进行下去,而且,伴随着信贷债务规模的大幅度增加,金融泡沫面临着更大的压力,最终必然会破裂[9]。正如马克思所论断的,“信用的最大限度,等于产业资本的最充分的运用,也就是等于产业资本的再生产能力不顾消费界限而达到极度紧张……只要再生产过程顺畅地进行,从而资本回流确有保障,这种信用就会持续下去和扩大起来,并且它的扩大是以再生产过程本身的扩大为基础的。一旦由于回流延迟,市场商品过剩,价格下降而出现停滞,产业资本就会过剩,不过这种过剩是在产业资本不能执行自己的各种职能的形式上表现出来的。有大量的商品资本,但卖不出去”[10]546,因此,资本主义经济停滞状态下的金融膨胀更像是资本主义崩溃前疯狂的最后晚餐。
金融化无论发展到多么复杂和高级的程度,都不可能破解经济停滞的难题。其一,金融资本的扩张并没有为提高经济效率作出多大贡献,反而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在金融资本扩张的形势下,社会资源被更多地投到那些远离实体性生产的金融行业,“虚拟经济”正在滥用信息科技的力量,目的不是为了更有效率地从事金融交易,而是为了推动金融交易种类和数量的膨胀。当剩余资本被日益用来进行投机性的金融行为,而非用于商品生产和服务的长期投资时,资本主义的经济效率不断降低就是必然的结果。其二,金融扩张对经济的刺激并没有阻止过去几十年来美国投资下降的趋势。资料显示,美国的非住宅私人固定资产净投资从20世纪70年代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 %下降到20世纪80年代的3.8%,20世纪90年代下降到3%,21世纪前10年下降到2.4%,尤其是制造业投资的下降趋势更加明显,但是,尽管投资增幅在下降,工业产量仍然在增加,这就导致了产能过剩进一步加剧[11]。产能过剩对投资产生了负面的影响,由于大批的设备在闲置,资本家自然就不愿意追加投资,经济剩余也就进一步积累起来,即是说,“对于垄断企业而言,积累的主要问题在于如何为巨大的并不断增长着的可支配的剩余资本找到充足的投资渠道。由于缺乏新的历史因素来增加投资渠道,剩余资本找不到出路,资本积累的进程趋向于停滞”[12]。因此,与其说金融膨胀是在解决经济剩余导致的经济停滞问题,还不如说它至多在推迟问题的爆发,在积累更多的矛盾同时,为将来更大的动荡创造条件。“经济停滞和金融爆炸性扩大并存的矛盾情形将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除非该体制遭受外部巨大打击”[13]。
马克思指出“危机永远只是现有矛盾的暂时的暴力的解决,永远只是使已经破坏的平衡得到瞬间恢复的暴力的爆发”[10]277。在垄断金融资本的控制下,全球经济体系因充斥着金融投机和金融泡沫而变得十分脆弱,一旦全球经济体系遭受到某种偶发事件的骤然冲击,所造成的负面后果就会被数倍地放大出来,并引发连锁反应,给全球经济带来沉重的打击,甚至导致更加长时段的经济停滞。更让人担忧的是,这种引发骤然冲击的事件的发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任何深谙全球金融体制弱点的人均有足够的理由忧心忡忡。‘至尊’者正在制造噩兆。局面已经失控,贪婪的恶魔正在出笼”[12]。
四、结语
可以看出,虽然资本主义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经济形态借助全球化浪潮而席卷全球并占据绝对统治地位,但保罗·巴兰等并没有放弃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更没有认为资本主义的矛盾已经完全解决了,而是试图从一种崭新的视角,即从“经济剩余”的新视角去剖析垄断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进而为垄断资本主义的灭亡寻求证据,实现对资本主义日益衰落的证明,也增强了第三世界国家和人民对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信心。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们依然是资本主义的坚定批判者,再者,他们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在一定程度上传承了马克思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理论,认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所导致的经济停滞根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在本质上是生产过剩的危机。另外,从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新阶段——垄断金融资本出发去分析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体现了他们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基于垄断的帝国主义分析范式的坚持,为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和科学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现象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其理论在现代政治经济学发展史中亦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
不可否认,保罗·巴兰等的理论也存在着不足。一方面,他们提出用“经济剩余”概念来代替马克思的“剩余价值”概念,用经济剩余增长规律代替利润率下降规律,这些都违背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理论。由于他们没有深入到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之中,没有去进一步分析经济剩余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所以,他们的整个理论是以默认经济剩余的非历史性存在为前提的,这种以流通和外在分配领域为逻辑起点的分析势必触及不到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经济剩余”这一最本质、最关键的问题。另一方面,他们把资本主义经济金融化视为实体经济的常态停滞所导致的结果,是经济剩余向金融部门逐渐转移和积累的结果,这就使他们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只是局限于流通和分配领域,而没有深入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层面进行实质性的批判,这一点也与马克思主义以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为核心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基本精神相左。他们通过强调对经济剩余吸收的困难,进而引出垄断资本主义经济处于停滞状态和金融资本膨胀的不合理做法,从本质上是违背马克思的方法论原则的。资本主义的灭亡是生产力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间内在矛盾发展的结果,但是,保罗·巴兰等却把这种内在矛盾给忽略掉了,只强调经济剩余不断增长和剩余吸收日益困难之间的矛盾,这只是一种非科学的矛盾转嫁。因为任何流通、分配领域中的矛盾从根本上都是由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决定的,他们这种本末倒置的逻辑势必只会使他们对垄断资本主义的分析流于问题的表面,而无法真正深入到资本主义的内在本质。
注释:
①参见保罗·巴兰,保罗·斯威齐:《垄断资本:论美国的经济和社会秩序》(北京: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
[1]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207.
[2] 大卫·哈维.新自由主义简史[M].王钦,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56.
[3] 王旭琰.从垄断资本到垄断金融资本的发展——评“每月评论”派论资本主义新阶段[J].国外理论动态,2011(1):38-43.
[4] Sweezy P M ,Magdoff H.Economic history as it happened (Volume II):the end of prosperity:the American economy in the 1970s[M].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77:111.
[5] Sweezy P M ,Magdoff H.Economic history as it happened (Volume IV):stagnation and the financial explosion[M].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87:13.
[6] 约翰·B.福斯特.重新发现帝国主义[J].国外理论动态,2004(1):6-10.
[7]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罗伯特·麦克切斯尼,贾米尔·约恩纳.21世纪资本主义的垄断和竞争:上[J].国外理论动态,2011(9):5-15.
[8]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资本主义的金融化[J].国外理论动态,2007(7):9-13.
[9] 约翰·B·福斯特,罗伯特·麦克切斯尼.垄断金融资本、积累悖论与新自由主义的本质[J].国外理论动态,2010(1):1-9.
[10]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1]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罗伯特·W·麦克切斯尼.停滞-金融化陷阱与无休止的危机[J].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3(1):91-101.
[12] Foster J B. A failed system:the world crisis of capitalist globalization and its impact on China[J].Monthly Review, 2009, 60(10):45-47.
[13] 约翰·B·福斯特.垄断资本的新发展:垄断金融资本[J].国外理论动态,2007(3):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