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了城 回得了村”
2018-03-05文丨米夏
文丨米夏
遵义汇川区高坪新农村一景(潘义军/摄)
“融不进的城市,回不去的农村”,对于很多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年轻人心中,都有这种隐隐的伤感。而伤感的背后,其实是城乡发展不均衡的问题。
中国发展到今日,当我们更多的关注城市如何日新月异的去蓬勃发展之时,一些地方的乡村却显得沉寂落寞着,近日召开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郑重提出,必须重塑城乡关系!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规划司副司长周南说,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种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在城乡之间表现得尤为突出。“如果农业落后、农村凋敝、贫困人口众多,‘四化’不同步,这样的现代化不完整、不牢固。”周南说。
以十九大报告精神为指引,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不仅第一次明确了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三步走”时间表,而且在首次提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布局中,将“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置于“七条道路”之首予以凸显与强调。可以说,城乡融合的程度与效果不仅事关乡村振兴的成色,而且直接决定着乡村振兴的持续性。
从“城乡统筹”进化到“城乡融合”,就是要彻底打破传统的“二元”结构。
城乡“两张皮”
只要到农村尤其是距离城市略远的乡村走一走,就不难发现农村发展不充分以及城乡不平衡的严重程度。一边是农村土地被城市征用,城市版图不断扩大,另一边则是农村版图日趋萎缩变小;一边是农村耕地变为城市用地,土地级差收益主要用于城市建设,另一边是农民不能全额分享土地级差收益;一边是城市绿地、公园竞相吐艳,另一方面是农村垃圾乱放与蚊蝇横飞;一边是都市市民便捷地享受着医疗、养老与交通等公共产品,另一方面是农民就医、孩童上学需要行走数十公里。即便是农民选择进城打工,更多的人也只能“蚁居”在城中村等环境最差的城市生活地带,城市教育等公共福利对于他们来讲似乎永远在天边。显然,延续数十年的城乡“二元”结构正在不断固化与强化,甚至可以说农村发展不充分以及城乡不平衡已经成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最突出部位。
城乡发展的巨大落差让人、财、物等几乎所有的优质资源要素流向了城市,而在城市强大虹吸效应的作用下,农村变得愈来愈凋敝与荒凉,不仅土地大量抛荒,耕地被茅草厚厚地覆盖,而且农村人口完全变成老、小、弱、残的格局。虽然青壮年农民用自己多年进城打工赚来的收入盖起了新楼房,但除了春节之外,平日房子都是空荡无人。置身于今日农村,完全不似城市般的热闹人气与生机。任由这种景象发展下去,未来破败衰落的乡村定将成为影响整体社会持续、协调、健康发展的最大病灶。城乡融合发展也由此提到了前台。
从“城乡统筹”到“城乡融合”,“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也体现了政府主导下“以城统乡”思路的转变,更强调城市和乡村,两个板块需共生共荣,共同发展的前景。
从前的城乡统筹实际上是城乡被统筹,市场的力量和地位被弱化,侧重于政府指导资源配置,城和乡处于被动和服从地位,致使乡村的发展仅仅是为了服务于城市,农业的发展仅仅是为了服务于工业,城乡两方面的积极性、创造性都得不到充分调动。
十九大报告提出“城乡融合”,实际上是指城乡一体化,体现了发展观念上的重大转变和发展思路上的重大调整。城市和乡村是一个血脉相融、地域相连的有机整体,只有两者都持续发展,才能相互支撑、相互促进、相得益彰。城乡融合更多地体现了市场力量的参与,充分发挥市场对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城乡融合的实质就是把城乡关系定位为市场关系,让城乡资源要素的双向流动取决于市场,而不是人为地阻扰资源要素合理流动,阻隔城乡市场;城乡两个区域发展的主体得到应有的尊重。
此次城乡融合的提出在于,一方面,城乡的互动已经发生了。人口出现城乡对流,大量资本开始往乡村寻找机会。从村到镇到城,整个体系的连接性在增强,各自的功能分工日趋明显,专业化也在加深。传统的城乡分割、土地分治、人地分离“三分体制”的弊端,指向区域差异、城乡差异、阶层差异“三差”问题,这意味着,目前的城乡发展态势和城乡问题,已经到了解决中国城市、乡村“两张皮”的时候。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部长叶兴庆也认为,中央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一方面是因为农业农村现代化是全面现代化的重要支撑和体现,同时也是全面现代化的薄弱环节和难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有利于加速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进程;另一方面,近年来,我国农业农村发展成效显著,城乡差距有所缩小,但城乡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方面存在明显差距。因此,必须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缩小城乡差距。
叶兴庆也表示,过去,我国农业农村比经济社会的整体发展水平慢了不少。农业农村发展的速度必须加快,否则城乡二元结构可能一直延续下去,现代化的进程就会受影响。“我们要实现现代化,在很大程度上必须破除城乡二元结构,使城乡差距大幅缩小。而要大幅度缩小城乡差距,就要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
特色融合路径
“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的核心是,人、地、资本,那么如何实现融合?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守英认为,一方面,对于回流的农民,要考虑回流地(城镇)的产业集聚发展,以及住房市场的供给等问题,让他们能够安家。另一方面,由于代际差异,很多“农二代”已经离土不回村了,生活方式完全是“城市化”的,需要打通城市与农村之间的双向流动,国家政策必须顺应这个趋势。
要让农民在流入地待得相对体面,除了稳定就业,还需补齐公共服务的短板,包括给农民工提供住房保障、解决“农三代”孩子的教育公平问题。“农一代”的问题是在城市有没有工作,“农二代”问题是融入城市,获得相对体面的生活。“第三代”的问题是公平的问题。如果孩子教育不解决,就会留下来大量棘手的“农三代”问题,这件事非常急迫。因此,要实现农民工的“市民化”,让他们“进得来、住得下、过得好”,城市除了要给他们提供相应的岗位外,更重要的是提供相配套的公共服务设施和社会保障,包括住房、医疗、教育、社保等等,在财政允许的范围内,以多种灵活的方式,让这些为大城市作出贡献的农民工享受到与城里人平等的待遇,让城市成为他们宜居、宜业、宜生活的地方,这样,城市才更像城市,人们才更有归属感。
而城市化的人口能不能在城市留下来,则牵涉到土地的配置、供应方式、户籍问题等,都需要相应调整。过去,城市对农民进城是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一亿多的人口在城市中难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待下来,这对城市来讲也一个很大的治理问题。目前,已有13个城市开展利用集体建设用地建租赁房的试点,实际上是为了解决相当大批难以通过商品房来获得住房的人的需求,包括进城务工的农民。
与此同时,资本也在流动。城市里老的经济活动回报在下降,未来的城市发展取决于创新的经济活动,老的经济活动会往城乡交界处迁移,带来产业的空间重构。乡村的经济活动也在转型升级,农业的功能、形态、商业模式等正在发生变化,市场在扩大,吸引着资本下乡。
中国未来很有可能通过城、镇、乡村三者功能的分工,来调整城市的形态:城市就是知识密集、产业升级的地方,而乡村则是文化、乡土、健康、休闲、历史的;在城乡之间还会有连接城市和乡村的“驿站”,这个地带会产生产业重构的空间,有些地方会成为适合人居住的小镇。
在产业空间重构的过程中,土地资源配置对资本在城乡之间寻求投资的方向、方式也同样需要考虑的。因此,亟需土地制度改革,资源配置不仅要考虑到城市,更要考虑到如何满足乡村出现的新业态,要调整城乡土地权利体系来支持城乡互动。
当然,无论是要素融合还是产业融合,归根结底是要通过人来实现,尤其是如何调动城市工商企业以及返乡下乡人员进入农村投资经营的积极性,政策必须发挥超常规的激励效果。除了惯常的财政贴息贷款、税收减免等支持举措外,可以考虑在中央与省级政府层面建立乡村振兴发展基金,或者各级政府成立农业投资有限公司,搭建投融资平台,聚集信贷资金、社会资金合力参与农村产业链的开发与投资;对于返乡下乡创业人员,政府应当提供必要的前期启动资金,并允许以土地承包权、宅基地所有权从银行取得小微授信,为了降低银行信贷风险,在经过严格的项目论证后,公共财政与乡村振兴发展基金可以出面提供信用背书。
目前来看,城中村、城乡结合部位高度融入城市核心区并与城市形成一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关键是更为广袤而偏远的农村地区仅凭现在的空间构造是很难在产业与要素上实现与城市真正融合,即便有城市产业资本的进入,也未必能够长久地延续。另外,目前不少地方通过发展特色小镇推动城乡融合,效果也的确不错;但受制于资源禀赋的约束,特色小镇的数量毕竟非常有限,串联起来的城乡融合空间也就不十分宽泛。从长远出发,可以对全国市县行政区划及其产业布局进行重新设计,同时选择在存在巨大空白区的村落地带投资建设小型新城镇。由此形成如同日本那样的城中有乡与乡中有城的都市村庄镜像,而且这样做既可以缩短城乡要素与产业融合的地理空间,更能够拓宽农村人口转移的承接空间,最终推动城乡融合的整体进程。
相依相融共生
诚如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刘守英所言:“人类社会的现代化,不是以乡村衰败作为前提的。城市化也不是以乡村衰败为结果的。”也旨在说明一个社会的发展趋势,不仅需要呼吁城市放开接纳流动人口的同时,也要为中国农村寻找出路。
农村和城市需要双向流动,让农民既能进城赚钱留下来,也要保证农民能够在自己“家门口过上好日子”,让外出打工的农民或者移民在外的农民子女有一条回家的路,在城市长大的人也可以到农村去享受“田园风光”,而不是让农村逐渐消亡。
过去,乡村的现代化是被无视的,政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主要一头围绕农业和农民增收,另一头围绕要素怎么快速地配置到城市,乡村本身如何现代化,没有被提到议事日程上。乡村的现代化不解决,乡村何处去的问题就无法解决。
十九大在原来提“农业现代化”的基础上,提出了“农业农村现代化”,这里就有了乡村现代化的概念。施行乡村振兴战略,是对原来对村庄重视不够的弥补,体现了中央对农业农村定位的再思考。
这个定位不再是,农村仅仅是为了服务于城市,农业仅仅是为了服务于工业。乡村要振兴,还需要乡村治理等一整套制度的跟进。
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人民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体现在对农业的多元化、差异化、个体化功能需要,由重数量向重质量转变,由粮油等物质产出向观光旅游休闲、生态环境保护、文化传承等非物质产出衍生。
其次,城乡融合更深的含义是二者更深入地相互吸收对方的优点,并避免不足。城市要吸收乡村的特点有:美景与生态,要环境美,不能都是高楼大厦;同样的道理,乡村也要吸收城市的长处:基础设施要健全,生活要便利化,比如自来水、下水管道、污水处理、网络与无线信号等,都应该与城市一样,银行网点、购物、公共交通等方面也要跟上。城乡融合就是城市与乡村二者应该互相吸收对方的长处,城市要变得更生态、更绿色、更宜居,乡村应该在基础硬件上加大投入,应该更清洁、更便利化、更环保。
最后,“城乡应是等值的”,无论在城市或乡村,人们享受到的公共服务应该差不多。德国的城乡等值战略非常有参考价值。二战后德国的城市发展很快,吸引乡村大量的年轻人进城打工,乡村陷入衰败之中。后来德国实施城乡等值战略,提出无论生活在城市与乡村,享受到的公共服务应该是一样的,城市有的,农村都应该有。经过多年的建设,德国的乡村变得非常优美。年轻人还是继续往城里跑,但乡村吸引了大量城市退休的老人来养老。乡村从此也有人气了,实现了城乡互动。
中国几千年的农耕文明,蕴涵着尊重自然、敬畏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生态文明,能够实现永续发展。而产生于城市的工业文明和城市文明,因为忽视了对大自然环境的珍重,造成了严重的污染和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对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构成了巨大的危害。工业文明和城市文明产生的是垃圾,而农业文明与乡村文明产生的是可以循环利用的肥料。城市文明不仅不可能取代乡村的生态价值,而且离不开乡村的生态价值。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种说法并不完整,农村建设得好也可以让人向往。”中国著名的“三农”问题专家陈锡文指出,农村如果能把基础设施建设齐全,农民在农村也能享受到和城市一样的生活条件和收入,他不一定会离开农村。
试想未来,随着城市各类保障性住房的大批建成和各地造城运动的持续推进,城市的住房、就业、就学已不成问题,城市已完全可以容纳、接纳想进城的农村人。
随着农村各类基础设施建设的不断完善和各级新农村建设的全面推进,每个城市的周边都有几十个乡村旅游点和休闲农庄,农村已完全可以满足城里人的休闲与创业。
城里有了乡村气息,园林城市、森林城市、田园城市遍地开花;农村渐入现代化,高科镇、公司镇、大学镇、特色镇风生水起,乡村的创新经济、特色经济、园区经济、总部经济风起云涌。
城市成为农村年轻人的主要去向,乡民赚钱的好地方;农村成为城里中产者的好去处,富人憩息的后花园。平民进城、老板下乡,就业在城、创业在乡,成为一种时尚、一种风潮、一种常态。
城乡可以自由流动,生机处处勃发,商机时时都有,每个人的工作生活都有多样选择,何处皆可绽放。这便是城市乡村高度融合给人们带来的福利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