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鸽
2018-03-02阿猛
阿猛
半月前,庭前飞落一羽鸽子,双翅各有两条炭烧横纹,腹背浅灰,尾尖墨黑,脖颈一圈紫红。生物界的色彩生成不可思议,在鸽子身上竟能看到高级灰向葡萄紫冷暖色系过渡渐变的完美呈现,设计感绝对是大师级的。
小家伙用爪子刨开厚厚的积雪,啄食秋天掉入草窠的樱桃籽,这是换口味呢,还是饿急眼了?小区有人养了一群赛鸽,估计是离群溜出来的吧。
妻子在屋外仓房收留了流浪猫狸狸,猫跟鸟算不上天敌,但是好奇是猫的天性,狸狸经常匍匐爬行,偷袭栖在草坪或枝头的鸟,担心猫爪惹祸,赶紧把鸽子轰走了。
大院里的那群赛鸽清晨放飞,翔云般变换阵型,把美丽涂在蓝天。可是,这种行为艺术的幕后,也有不堪的憾事——鸽粪从天而降,如轰炸机盲投,停放的私家车难逃厄运,我的suv“大黑鲨”时常中弹挂彩。
一连几天,那只跑单帮的小鸽子总是不请自来,心无旁骛地雪中刨食,挥手撵它,盘旋一圈又落回原处。只好请鸽群的主人认领,人家一打眼就确认不是他家的,还说鸽子识途,不用管它。一晃就是十来天,这只鸽子是被遗弃了,还是离家出走呢?大冷的天,望着朦胧鸽影,心生怜意,妻子往地上撒了一大把猫粮,也不知它爱不爱吃。
雪地被鸽子刨出枯草败叶,一如顽皮的孩子在白纸上涂鸦。我悄悄挪步偷拍,鸽子见我靠近并不躲避,咕噜咕噜地哼着小曲儿,很知足的样子。
跟妻子说,给这只鸽子起个名字吧。
“叫咕噜怎样?”
“啥?嘟噜?还不如叫呼噜呢。”
“咕噜,咕噜,鸽子的叫声啊。”
小区庭园众多,咕噜独爱我家,天亮飞来,天黑飞走,严格遵守作息时间。我也习惯了,每天出门总要看咕噜在不在园子里,看到了,心安,看不见,多少有点心慌。
某天,妻子早起,四处遍寻,未见咕噜,发现雪地上有猫爪印迹,以为鸽子被狸狸叼走了,含着眼泪寻到猫窝,狸狸正在酣睡,惊醒后一脸懵懂。妻子怒怼未消,隐约听到鸽鸣,咕噜落在二楼窗台,探头探脑地看着她。
上网查询,说是鸽子到家是吉祥兆,鸽子代表和平友好,表明这家人德行高,会交好运。呵呵,风水之说,信不信的,当心理暗示吧。
二楼窗台向阳,白天略有暖意,晚上风硬,冷冽倍增。咕噜蜷缩在窗台的角落,从早到晚没离开,妻子递上一个纸盒儿,放了小米,直到入夜,咕噜还呆在那一动不动。
临睡前,我策划实施了突击解救行动。摸黑到达预定位置,悄悄破开纱窗,缓缓探出半个身子,手臂尽力前伸,不等鸽子警觉,一把抓住它的翅膀,感觉它在发抖,身子微温,爪子冰凉。没有预想中的挣扎,咕噜进入暖屋子似乎感到很新奇,东张西望,瞳孔黑黑的,眼沙金黄色,歪着头跟我对视。我轻轻抚摸它的羽毛,发现鸽腿系着塑料环,是信囊,还是比赛标记,分辨不清,但可以肯定是有主人的。当晚最低气温零下28度,如果咕噜在窗台呆一宿,会冻成冰坨了。
把门斗临时改成鸽巢,咕噜站在皮椅上渐渐恢复了力气,呼扇着翅膀飞起来,却咚的一声撞上了穿衣镜,这是它第一次自我欣赏吧。
跟妻子讨论咕噜的怪异表现:可能放飞时撞壞了头,失忆迷路了;或是老巢发生不测,逃出来觅食。设想了两个备选安置方案:跟邻居商量,送入赛鸽群;弄个鸽子笼喂养。
翌日,与妻子到邻居家求助,男主人已经上班,电话里道明来意,爽快应允,指点我们打开锁住鸽笼的栅栏。这座鸽笼太大了,应叫鸽楼才对,有好几层鸽舍,还有带玻璃窗的厅堂,住在里面的鸽子有200多羽,想来伙食不错,满眼是挺胸凸肚的小胖墩儿,咕噜相形婀娜。
专家说,如果鸽子的爪子柔软,鼻瘤小而白,表明鸽龄不长,咕噜符合这一说法,是个漂亮娃儿。还说,理想的赛鸽身体必须是圆形的,有一个开阔的胸部,双翅平伏地紧贴两边,是一个饱满的球体。这一点,我看着挺像。特别强调,优良赛鸽应该是“静若处子,动若蛟龙”,对主人有亲和感情,对陌生人抱有高度警惕性。咕噜对我这个陌生人完全没有戒备,怎么解释呢?佛教有六道轮回之说,莫非咕噜与我有未了之缘,前生?
不忍心分开,又不得不撒手,毕竟咕噜要跟同类一起生活了,有了安稳的新家。打开鸽笼的门阀,小心翼翼地把咕噜从栅栏空隙送进去,它展开翅膀飞翔半圈,隐入鸽群。
当晚,梦见咕噜,连珠水泡般地咕噜、咕噜,不知是感谢,嗔怪,还是怨恨。
编辑/桃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