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秧

李云霞

在寸土寸金成为当下常态的城市，拥有一块可以自由支配的土地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而我恰恰得了这份幸福。因我家车库位于整栋楼最东侧，从楼东山到小区院墙近三十平方米的地块便约定俗成归属于我。朋友们都说我幸运，但当初选车库还和先生怄了一场气。我想要西边的，西边靠大路，出入方便，他坚持要这个，说此处安静。

不知什么时候，先生在南北侧安上了篱笆，除了我和家人，一些不知名的鸟类，包括上午八点至下午四点的阳光都可自由出入。婆婆给栽了些草莓，我试着种下几窝丝瓜，并用细竹竿搭起了人字架。丝瓜出苗了，爬蔓了，欣喜与日俱增。一场大雨过后，空地上兀自拱出几棵小瓜苗，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又不忍拔除，眼见着小瓜苗一天天茁壮起来。这些比丝瓜秧粗两三倍的瓜苗长势迅猛，甚至有些肆无忌惮。它们四处爬行，遍地延展，粗壮的瓜蔓愣是把细竹的架子压弯在地。眼见着宽厚的叶子、黄灿灿的花朵蓬勃得热火朝天，却不见结一个瓜出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由它去了。

一天午后，看书看得眼累腰酸，不知不觉溜达进菜园，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小瓜纽。小瓜长得非常快，且接连不断有新的诞生。此后，我每日下楼或下班后第一件事便是逐个儿探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瓜崽们。瓜长成了，是墨绿带黄条纹的长南瓜。下锅煮熟，沙面微甜，口感极佳。截至今天，已收获了十来个三斤以上的南瓜了。自家吃不了，还送出几个给朋友。

有一天在餐桌上吃着美味的南瓜疙瘩汤，竟有了许多感悟。刻意种下的丝瓜没长几根，且因隐于叶下，多数错过食用期老成了丝瓜种。自生自长的南瓜却收获多多，也不因摘不及而失去吃的机会，反是越老越好吃。这真应了那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些事有意为之却不如人意，有些事无意而为，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时看起来是愿望没有达成，却有了另一个更好的结果。

由此联想到我当初的工作。那时因儿子小，无人帮忙照管而选择了后勤岗位，低岗低薪，很长一段时间心情异常低落。二十年前，中专也算正式文凭的，却被置于一个文盲眼盲都能胜任的工作。周围人同情且有点不屑的目光，时而刺痛我敏感的心。那时连明媚的春天都觉得暗淡无趣，似乎总有一种不平或不甘在心头。幸亏自己也不是虚度时日之人，一边看护教导小儿，一边读了大量的書，后来竟在陪儿子学国画时义无反顾地爱上国画，且成终生不弃的至爱。从国画又延展到书法和古体诗，文学艺术的大门缓缓向我敞开，情怀有了最好的抒发和安置地，心也愈来愈清澈、宁静。和儿子相携相伴，在这些美好的领域恣意徜徉，收获了很多工作之外的精神果实。儿子也获益多多，诗文书画给了他极好的熏染，在同学们都全力追求分数时，他还有一方可释放情绪、安放灵魂的精神花园，并因此走上专业追求的道路。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草木一天比一天枯黄，南瓜秧在变细，曾经鲜活的叶子逐渐萎缩成一只只枯蝶。我知道有的瓜纽等不到成熟，就将被一场雪覆盖，但我并不觉得意外。有了生生灭灭，冬去春来，生命才更加珍贵。明春，我不知道这块菜地能否再长出南瓜秧，或者别的什么秧苗，但我相信，只要种子饱满，只要根系深入泥土，在春天，所有努力的生命都有萌发的可能和希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