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都是纯纯爱

吴玲瑶

已经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的一对朋友夫妇还常常互相调侃对方，说两人大学谈的恋爱，真是纯纯的爱。情窦初开的年纪，在那民风保守的时代，先生去女生宿舍看当时的女朋友，还要填一张访客表格；有一栏问和这位受访者的关系，先生傻傻地填了“尚未发生”。这个笑话一笑三十年，笑那纯纯的或者说蠢蠢的情愫，在两人的心中滋长。爱的初体验，是人生永难忘怀的诗篇。

没有手机的年代，在台北车站死等，许多误会、猜忌、悔恨、任性、分手的恋爱故事就这样演变着。经得起这种种考验的，就算是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那时的心思好纯洁，看到喜欢的男孩女孩，心中如小鹿怦怦跳，想鼓起勇气前去搭讪，却舌有千千结，胸无半点胆，别说开口说话，连看都不大敢看。我的小舅说他天天上学的公车上，有一位穿绿制服可爱的女孩，他偷看了三年，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全名，因为不敢直视，三个字只看到两个字。如今连怀念起来都还是拼凑的片段，不无遗憾。

少年少女情怀总是诗。想我们那个年代，规定高中生不可以谈恋爱，老师说因为在受教育，英文Education翻译成中文就成了“爱的克星”，大家都小心地紧守着这样的游戏规则，难得偶尔有例外的，但更多有被冤枉的。曾经有这样一则故事，一个小男生在公车偷看女生绣在制服上的名字，写了一封“我想和您做朋友”的信到学校，害女生被教官约谈，要记女孩子的过，理由是：“铜钱没有两个不会响”，女孩辩护说：“但我全然不知这个人是谁啊！”却不被接受，还被问他偷看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回看？那时的女孩子只能在一旁负责害羞脸红，否则就有被冠上不是好女孩的可能。

即使上了大学可以谈恋爱，还是受到种种限制，很羡慕同学成双成对，“人家上街是手牵手，我是左手牵右手。”想谈恋爱时感叹：“一年容易春又去，每个舞会都赶去，到处都是意中人，就是没有人中意。”尴尬的是碰上“我爱的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那时还有所谓含蓄，感情是需要相思酝酿的，不少人更有暗恋的经验。暗恋不过就是爱情一次自生自灭的过程，但经历过的都看待得很认真，除了要忍受对方不知道的恋情之外，还要默默忍受暗恋所带来的种种痛苦，因为那时候表达方式被要求是“爱你在心口难开”，不像现在年轻人是随时“爱你无心口乱开”，说什么：“想你，是件很快乐的事；见你，是件很开心的事；爱你，是我永远要做的事；把你放在我心上，是我一直在做的事；不过，骗你，是刚才发生的事。”

被太太笑“尚未发生”故事的主角，笨笨老爸生的孩子也一样单纯。一转眼第二代到了青少年时期，这男孩在图书馆看到一本书，书名叫“How to Hug”，心里想著美国图书馆还真好，竟然有教人家如何拥抱的书，赶紧借回家，偷偷拿到房间看，一打开，哪有什么拥抱不拥抱的？原来是百科全书里的一本，从字母How到Hug。

傻傻男生遇上心仪的女孩想送花，送不起一大把，只买了三朵，女孩子问：“有人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表示长长久久，或者女朋友几岁就送几朵，你送三朵代表什么？”男孩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代表？代表我的钱不够。”

看着儿女谈恋爱，很怕他们受到伤害，但再怎样的呵护，许多事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面对。也许爱过、笑过、恋过、哭过，才会长大，流过泪的眼睛，才可以把世界看得更加透彻。

曾经都是纯纯的爱，但世间的事常常是变化得让人无法计划。有人感叹所谓爱情是盲目的，但婚姻绝对是让人大开眼界；更有说幸福的婚姻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婚姻则有不同的故事。最近听到的一则故事，不得不感叹婚姻的复杂度，令人无法掌握——

据说有一位儿子对爸爸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孩，想要结婚。带女朋友回家给父母看，事后爸爸面带愁容说：“我老实告诉你，她是你老爸年轻时，一时糊涂所种下的孽缘，她是你妹妹，你们不能结婚。”儿子终日闷闷不乐，老妈看在眼里，十分不忍，就对他说：“其实你也不是你爸爸亲生的。”

摘自《人民日报海外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