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拾碎

一

大文章，必有惊人之笔。

我读《三国演义》，每每为之绝倒。为何？大手笔是也。

开篇有词一阕：“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神来之笔，文气超迈，立论如金，把人们说不清、道不明、想不透的事儿一语道破：大浪淘沙，亦淘尽英雄，九九归一，发人深省。

这等词章乃黄钟大吕，在历史的长廊中响彻行云，令人醍醐灌顶。悟透了，便有大坦然、大自在。即如那个白发渔翁，在一片巨大的寂静中，临渚举杯，浊酒寄兴，把古今衰败繁华，尽付秋月春风。

二

刘备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会看出点儿意思。

明明是卖鞋编席的出身，偏偏自诩有皇家血统。如此一来，跑到道儿上混，只好装大头蒜。

他自称刘皇叔，别人哪会买账？两军阵前，骂阵的开口便是“织席编屦小儿”。这让皇叔大不自在。

其实，更不自在的是内心的不踏实。孔融为贼兵所困，派太史慈请刘备相助。刘备闻言，止不住心头热浪翻滚，连忙庄重起来：“难道孔夫子的后人也知道世上有我刘备这个人吗？”

真是个妙人。

三

西汉末期，是个残败的年代。同时，也是英雄辈出、文章绚烂、诡计频频的年代。

就拿诡计来说，中招的人还真不少。

李催和郭汜是董卓的“哼哈二将”，劫持汉献帝后祸害朝廷。为除二贼，太尉杨彪使出反问计，叫二人疑神疑鬼，坐卧不宁。

一日散朝，李傕请郭汜饱“嘬”一顿。也巧，郭汜回家后突然肚子疼起来，老婆见状缜密分析：“必是中其毒也！”那还等什么？果断决策，急令用粪汁灌之，这稀屎喝得何其痛快。

《三国》的妙处就是这样，刀光剑影中时不时就有喜剧出台。

四

张飞是个杀猪的，后来和刘备、关羽合起伙来换了行当，上阵杀敌。

猪怎么杀张飞不外行，反正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敌就没有这样简单了。张飞那颗学会了杀猪的脑袋，在战场上不一定都能转过弯儿来。

就说曹操设定了“二虎竞食”之计，让刘备和吕布互相残杀。刘备接了曹操密书，和一众人商议，张飞说，对吕布这种无义之人，当然要杀个痛快。刘备那颗惯于织席的脑袋还是多了些弯弯绕，知道砍下这刀没那么简单。一把手不同意，张飞就动不得刀，只有憨憨地感叹：“好人难做。”

就凭这句话，我对张飞的喜欢又增添了许多。

五

袁绍跟曹操打仗，当然打不过。原因大伙儿都知道。

袁绍兵败的下场很惨，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留下了一笔笔孽债——其妻刘夫人把袁绍的五个宠妾髡发刺面。书读至此，令我寒意顿生。

还是曹操的大公子曹丕有情怀。他闯到袁绍家中，看见两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啼哭，知道是袁绍的夫人和媳妇，那个年老的且不去管她，撩起袖子就去擦拭那个年轻女人的脸，一看不打紧：玉肌花容，姿色倾国。

收回袖子就拔剑在手，在堂中坐定，守住這块肥羊肉，免得落到狗嘴里。

曹操入城后察明原委，立马叫出袁绍的儿媳甄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慨言：“真吾儿妇也！”

在狼烟未息的战场上，曹操的这句话充满了诗歌的元素。

他本来就是个诗人。

作者简介：刘永学，笔名柳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人民之友》杂志主编。著有散文集《心灵的风景》《寻找金玫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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