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零落，春气犹存

赵玉婕

如做一场大梦，关乎爱，关乎生死；梦醒，你的气息犹存，活在心里。

一

——你爱我吗？

一直相信人心是有美好的一面的。行走在人声扰攘的街道，心里的故事，热血中微小的波澜，眼角的余温，在毫无生气的黑色大衣与墨镜下深藏，像离家出门时锁孔转动，把最温热的部分攥紧在手心，让她与惊扰的世界隔离。当无人所见，外界的风吹草动暂时歇息，会在此刻只属于自己的角落，释放内心的温柔。

过去认为，一个杀手，眼里只有杀戮。

认定一个目标，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按下决定性的一秒，然后路过一个个倒伏的荒草般的生命，继续往前执行提前设定好的程序。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没有人性。世界怎样与我无关，我只是要达到目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里昂的“职业”便是杀手，和其他“员工”一样，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领取薪水。但唯有一点不同，他衡量着“道德”和“人性”的底线。简单来说，他是一个“人”。

人有与生俱来的仁慈，倘若某一天仁慈不在了，那么他已经死了。

电影中的社会背景，是一场贩毒与缉毒间的战争，杀戮在这种混乱之下显得肆意且微不足道，仿佛是哪户人家的树被砍倒，连倒下的瞬间都是静默的。每一天里，都有无数的魂灵从蛛网般的世界抽离，他们没带走任何东西，留下的血液在地面短暂拓印，如密林薄雾，猛烈的光线一来，活过的痕迹都消匿，连那点可怜的证据也变成了一层死灰。里昂处在这样斑驳的光线里，但他是清醒的。他没有史丹伤及无辜的疯狂，红着眼将罪犯的家人一并消除。他内心的世界是美好的，使他可以在暂无风声的角落，伴着孤独自斟自饮。

厌倦世俗的丑陋不堪，习惯了独来独往，孤单的岁月里，窗臺上生机勃勃的盆栽是里昂最好的伙伴，接近他的柔软而不会泄露，倾听而不做回应，葱茏的绿意装点着他单一枯燥的生命，他每天仔细地擦拭叶片，让其充分汲取阳光和水分。美好的事物总会相互吸引，彼此通过这样的默契来联系。

二

里昂是一名杀手，也是个普通人，他柔软的内心深处，仍是向往爱情的。脱离满目疮痍的现实，他一个人在影院里笑得像个孩子，眼里闪烁着对未来没有重量的憧憬。

直到他遇见了她。

人生常常是充满戏剧性的，无数的灾难背后，一定有冥冥中早已注定的线将命运千丝万缕地缠绕。

电影中的经典台词，玛婷达被家人暴打后，对里昂说：“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总是如此。”

黑暗中，所有人都在冰原上行走，原始的事物封于冰层下，变成时间的遗骸。因为不曾触到光明，所以不相信。即使有人点燃一根火柴，在四面肃杀的风里，也只是瞬息化为灰烬而已。

当有一天脚下的路融化，是该庆幸曾经的存在终于被唤醒，还是该惶恐毁灭将至？

出门买牛奶的玛婷达逃过了警察的血腥屠杀，她经过已成过去式的家径直来到里昂家门前，求救地一下下按门铃。一扇门，一线间，生与死的距离只差一步。铃声躁动，屋内里昂倏然慌乱，那是一种有人忽地将“仁义”送到枪口底下的措手不及。审视着麻木与善，后者的力量显然更强大，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余地。终于，开门的一瞬间，希望喷薄而出，命运至此重叠。

那天晚上玛婷达睡得很安心，她不知道的是，里昂曾用枪对准过她的头。从开门那一刻，里昂的内心一直是矛盾的。冷热交织的斗争在他心里反复上演；但也是在他开门的时候，胜负已成定局，前者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一度想要放弃，最后都输给了于心不忍。一颗火星，已经燎了整片草原，又怎能再回到起点？

对于一个杀手，身边多一个毫无能力的人无疑是给自己绑上一颗定时炸弹，这一点作为职业杀手里昂比谁都清楚，怪只怪心中存活的仁慈，他抗拒不了。此后的生活注定是离奇的，却也慢慢地习惯。杀手教女孩用枪，女孩教杀手法语，这样的关系令人诧异。大概是因为彼此有相同的属性，才能和平相处，超越身份，超越年龄，甚至持续地催化，产生模糊的爱情。爱情的本质是纯洁的。

“他不是我的爸爸，他是我的情人。”

三

史丹杀了玛婷达一家人后，女孩的复仇计划便从未停止，终于某一天两人狭路相逢。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对阵疯狂的警察，生死变得多么渺小可悲。千钧一发时，史丹听说手下的人被杀，恼火地暂时将她搁置一边，里昂将她救出，二人却从此成为被追杀的对象。

命运早先埋下的炸弹，永远在毫无防备的时刻爆炸。不幸的是，爱情在这场灾难中生根发芽。

警方全副武装，全体出动。杀鸡用牛刀又怎样？不将他们置于死地是不算完的。危机时刻里昂让女孩先从通道逃脱，自己继续战斗，难舍难分只会导致共同毁灭，他无论如何不答应。他决定拼死一搏，却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能全身而退，因为他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对这个世界还抱有留恋。

而里昂真的活着出来了，伪装成警察、身受重伤地出来了。

他一步步走向门口，那个光线汹涌的门口。眼中闪着未来的光景，走向通往世界的门口。美好触手可及。

下一秒，画面倒转。史丹将他拉回现实。

他最后交给史丹一个指环，终于以玛婷达喜欢的方式报了仇。

四

玛婷达抱着那盆植物回到学校，将它种在了土地里。“我想我们会在这里过得很好的，里昂。”

“我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开以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

知交零落，春气犹存。我会带着你的气息，继续在这个残破的世界里走下去。

——我爱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