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约黄昏后
2018-02-27韦良秀
韦良秀
当秋天的脚步越来越重,无论草丛还是院落,都会传来蛐蛐那简单而又肆意,温暖而又质朴的吟唱。“唧—唧—唧—”“吱—吱—吱”……此起彼伏,你高我低,我引你唱,琴瑟和鸣,鼓角相闻。从傍晚到黎明,这些小东西在属于它们的季节里绽放着生命的极致,把每一个日子都演绎得有声有色。
蛐蛐,是秋天的歌者,在大地的怀抱里纵情鸣叫。或跳跃于田间地头,或穿行在玉米地大豆垄茅草丛,披星戴月,夜以继日,小小的躯体盛满音乐的分子,给乡村的夜晚以缠绵,给农家的岁月以温暖。身在城市的我,也时常会听到蛐蛐的吟唱。但是城里的蛐蛐,没有了乡村蛐蛐的自由、豁达和豪放,缺少了作物的涵养培育,丧失了夜露的相濡以沫,干涸了乡土地气的蒸发熏染,有点声嘶力竭,有点力不从心。居住在乡下的蛐蛐,食无求饱,居不求安,本分地守望着一方水土,守候着自己的家园。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叫之所叫,喊之所喊,无忧无虑,无怨无憾。一唱一和间,似乎多了一份豁达,一份从容,一份自在!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秋夜里捉蛐蛐。它那黑色的身子与黑黝黝的土混在一起,需要极具耐心地俯下身子仔细寻找。另外,不光靠眼睛看,还要用耳朵听,只是这东西非常警觉,感觉到有人靠近,它便不出声了。只能屏住呼吸,慢慢地走,如果发现猎物在一株野草上,须克制住心的狂跳,将两只手弯成碗型,瞬间扑上去。运气好的话,手掌心便能感觉到小东西的挣扎了。
把蛐蛐儿逮回家,得给它个合适的生活场所。養蛐蛐儿的器具,讲究的是蛐蛐儿罐。蚰蛐儿罐有瓷的,也有陶的,最好的是澄泥的。要求口儿大、膛儿深、壁厚,上面有盖。老的澄泥罐最好,这种罐儿保温保湿性能好,适合蛐蛐儿在里面生存。蛐蛐装在罐子里,不仅为欣赏其鸣叫,更得意的是期待那一场又一场的决斗。好蛐蛐,头大尾阔腰身宽,冲锋陷阵不惧死,叫起来长久不歇。斗蛐蛐,通常是在陶质的或瓷质的蛐蚰儿罐中进行。两雄相遇,一场激战就开始了。先是竖翅鸣叫一番,以壮声威,然后即头对头,各自张开钳子似的大口对咬,头顶,脚踢,不停地旋转身体,寻找有利位置,勇敢扑杀。几个回合之后,弱者垂头丧气,败下阵来,胜者则高竖双翅,傲然地大声长鸣,显得十分得意。玩家围拢观战,场面也煞是激烈。宋代顾文荐,撰写《负暄杂录》,这样描写斗蛐蛐的场景:“斗蛩亦始于天宝年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畜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啄,其来远矣。”
“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如今,黄昏后的窗外又响起蛐蛐声,令人思绪万千,久久无眠。在那此起彼伏的吟唱中,我不住地轻问自己,那可是我居住在乡下的蛐蛐?那可是我一去不复返的童年?
(若子摘自《潮州日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