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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你被我写在诗里

2018-02-26池薇曼

花火B 2018年11期
关键词:水母航海

池薇曼

作者有话说:我写这个故事时,正是夏天,连日暴雨,楼下化作一片汪洋,让我有种自己生活在海上的错觉。我一直喜欢大海,但是,坐船出海总是怕得要命。夏天紫外线强烈,去海滩玩,我也总是裹得密不透风……诸多因素,导致我不怎么去海边。如果有机会经历一次漫长的航海旅行,再来一场浪漫的邂逅,那该有多好啊。

我会从生命里每一件琐碎的小事,联想到你。

若给这份心情命名,没有什么词,比爱情更合适。

Scene 00

进入新学期不久,辅导员告诉我一个消息:我通过了上学期航海知识竞赛的选拔,有幸参加航海实习。

临春市沿海,航海技术发达,本市的六所高校每年都会联名举办航海实习,激励对航海事业感兴趣的学生们。

我到公告栏查看入选名单,盯着理工大一栏“时川”的名字傻笑。

我的室友苏萌萌,和理工大的张凯是情侣。他俩视火锅如命,经常光顾我打工的火锅店,时川是张凯的室友,偶尔跟他们来吃火锅。

我第一次在火锅店见到时川,就难以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们用餐时,我频频在时川面前走动,力图把我的身影烙进他的眼中。可惜,他对火锅的兴趣,远比我高。

时川参加航海知识竞赛,是张凯提供的情报,我不过试试看,没想到通过了。

我给自己打气:纪夏绵,就当这是你跟时川的豪华游轮七日游,去吧!

Scene 01

本次航海实习的参加者共有六十名,被分成三个班。

我跟时川分到一班,看见我,他挺诧异:“好久不见。”

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比浪花晃眼:“不久,不久。”——我每天都在想念你。

放好行李,船舰内广播通知大家到甲板集中,列队进行站泊训练。

时川被带我们班的张士官选中做班长,我不顾身高差,坚定地站到他的后面。大家自觉地按身高排队,到我这里,明显比前面矮一大截。张士官打量我几秒,没吭声。

今年出航的是实验舰,设备较新。上午没有特殊安排,张士官带我们熟悉完船舰内的环境,让我们午饭前在活动室自由活动。

起航后,海面风平浪静,船身平稳。不一会儿,船身摇晃起来,让人难受。

跟其他一上船就因晕船食欲不振的学生们不同,我胃口好,早餐吃得太饱,此刻胃里一阵排山倒海。

我掏出清洁袋,想找个角落吐,却被一旁打乒乓球的男生撞了个趔趄,袋子飞了出去。

男生回头,扬起球拍朝我说了句“对不起”,我想说“没关系”,一张嘴便似火山喷发,吐了他一身。

男生脸色发白,揪住我的衣领:“你吐我!”

这位仁兄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精神,我吐得手脚发软,没力气挣脱他的钳制。

一只修长的手将我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时川皱眉:“她不是故意的,是你先撞到她。”

时川真是帅呆了!我险些要对时川吹口哨。

我柔弱地躲到时川的背后,不忘朝男生做个鬼脸。

男生被激怒,他额角青筋暴突,朝时川扬起球拍:“你要护着她可以,我们来决一胜负!你赢了,我就不追究。”

时川挑眉:“好。”

听说有比赛看,男生们兴致高涨,自动让出一片空地。

我的注意力被转移,晕船症状好了,不忘鼓励时川:“你加油,一定要赢他。”

他胸有成竹:“我是校乒乓球大赛的冠军,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被吐的男生换了身衣服出来,他走到时川的旁边,双手撑地,大喝一声:“来吧!”

这下,时川傻眼了。他晃了晃球拍:“兄弟,我们不是比乒乓球吗?”

男生冷笑:“谁说跟你比乒乓球,既然是爷们儿,就比俯卧撑,看十分钟内谁做得最多!怎么,你怕了?怕的话,现在给我认输。”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激将法,聪明如时川居然也中招,他也趴下——

“你在跟谁说话?”

两名男生针锋相对,空气里仿佛有火花四溅。

Scene 02

就这样,时川和这名男生在摇晃的船舱内,进行俯卧撑比赛。

二班有男生大喊:“李施炎,赢了,今晚的鸡腿让给你!”

这句话很奏效,名叫李施炎的男生速度加快。

我紧张地打量大汗淋漓的时川,他开始还能和对手持平,但体力不支,速度减慢。

再这样下去,他会输的。

我将手并拢到嘴边大喊:“时川,你要是赢了,上岸后,我跟你去约会!”

我的话并没有对时川造成任何鼓励作用,反而对他造成重创,他砰的一声倒地,都不带挣扎一下,再也爬不起来。

我连忙上前摇晃他:“呜呜,时川,你别死啊……”

时川被我晃成了斗鸡眼:“你别摇晃我,我要吐了。”

我从军服口袋里摸出个清洁袋给他:“你吐吧,我帮你接着。”

他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谁要吐。”

十分钟到,比赛结果公布,李施炎远远占了上风。

時川瘫坐在地,看向李施炎:“你赢了。”

李施炎得意扬扬地擦着汗:“你输了……输了要干什么来着?”他才想起,他忘了规定。

人群里有人发话:“输了的人,午饭后帮忙打扫二班的清洁区呗。”

在实验舰上每天要搞三次卫生。午饭后,各个班先打扫分配到的清洁区,再进行午休。

二班的清洁区是活动室,里面脏乱不堪。

时川愿赌服输,打扫完我们班的清洁区,他拎着清洁道具到活动室。

看到我进来,他挺奇怪:“你怎么来了?”

我拿起湿抹布擦拭设施:“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白眼狼?你跟他比赛是为了我,我哪里还能高枕无忧?”

我旁敲侧击,试图问出时川对我的看法。

我这个人急功近利,做一件事,短期内看不到希望,就坚持不下去。可时川,我对他的单恋,起码坚持有四年,算是一项非常不一般的纪录。

时川巧妙地避开我前一个问题,用非常直接的语言,终结了我的少女心思:“我不是替你打抱不平,我是你的班长,有义务保护好每一个班级成员。”

我,纪夏绵宣布,在这一秒对他“粉转黑”!

愤怒促使我举起抹布,故意朝他的脸上抹去:“哎呀,我脚滑!”

船身忽然剧烈倾向右侧,抓着抹布的我没站稳,朝他扑了过去。

时川倒地,后脑勺砰的一声响,我跌在他温暖而宽阔的怀里,小鹿乱撞。

他痛苦地问我:“纪夏绵,你还能动吗?”

患难见真情,他的关怀让我怦然心动:“我没事。”

“既然没事,能不能请你别继续压着我?”

我翻了个白眼:“压一下又不会扁。”我实在不该对他抱有幻想。

我爬起来,还没站好,船身再度倾斜,这次是往左。我一个踉跄,右脚踹在时川的胸口。

时川被踹得气若游丝:“你还补刀……”

嘿嘿,他真是误会我了,这是不可抗力。

Scene 03

上完设备维修课,张士官让时川带几个人去给甲板刷漆,太阳很大,我暗暗祈祷别叫到我。

时川扫视人群,第一个叫了我:“纪夏绵。”

我肯定,他是在报复我。军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航海实习期间必须服从安排,我决定先往我的小本本上记下这笔账,上岸后,再找他清算。

一行五个人来到甲板上,烈日当空,机械的刷油漆工作极其枯燥,我干脆拿起刷子,蘸了油漆在甲板上画了起来。

我画了蛋糕、海鸥、苹果……画得正畅快,身后传来时川的笑声。

“你的蛋糕,看起来很难吃。”

“没有人教过你,不能凭外貌判断别人,不能从卖相判断食物?”

阳光白得刺眼,他的笑近乎透明,煞是好看:“长得美的人才让人有去了解他们的欲望,卖相好的食物才让人有买的欲望。”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有种被说中心事的心虚。

“你说得太绝对,也有人不看相貌的。”

没想到,时川居然认同了我的狡辩:“你说得对。”

一旁的几位男生发出抗议:“班长,你别光顾着泡妞,快加把劲刷啊!”

张士官来检查,我们赶紧积极地刷漆。

油漆刺鼻的气味让人不悦,今天船身甚是平稳,我却浑身上下不舒服,跟晕船不同,四肢懒洋洋的、有气无力。

我像秤砣一样砰的一声倒地,时川丢下刷子。

“纪夏绵,你没事吧?”

我们在船上穿的是长衣长裤的迷彩服,我怕晒黑脸和脖子,用丝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硬是把自己弄得中暑。

因祸得福,我收获人生第一次公主抱,对象是时川。

他咬紧牙关将我抱到阴凉处,青筋暴突:“纪夏绵,你沉得像沙包。”

瞧他这个比喻,有我这么柔软、温暖的沙包吗?我头痛欲裂,无法跟他抬杠,眼看他要转身离开,我拉住他——

“你别走。”

我的声音微弱,手下力道却是不减,直把时川的衣摆从皮带里扯出来,像拽着一只迷彩图案的风筝。

“我去给你拿点水,不会丢下你不管。”

他应该不会骗我,我收手,安心地躺着。

不知过去多久,时川回来,他端给我一大杯颜色粉嫩的饮料:“我跟厨房要了桃子,做了冰镇桃子茶给你。”

看在桃子茶很好喝的分上,我决定把他叫我刷漆的账一笔勾销。

我喝过桃子茶,浑身舒畅许多,不禁感慨:“你对我真好。”

“我对其他人也不错。你继续歇着,我回去刷漆。”

他的身影消失在日光里,我喝了一口冰冻的桃子茶,凉彻心扉。

我自认抗压能力强,俗称脸皮厚,一腔热情三番五次被浇冷水,还是动了放弃他的念头。

——我决定,航海实习结束当天跟他告白。

Scene 04

我遇见时川,是高一的暑假。

那天,我跟同学们去看帆船展。停靠在水面的游艇目不暇接,有人提议:“不如我们悄悄上船看看?”

太多人上船会被发现,大家猜拳决定谁上去探探风,我输了。

我登上游艇,马达震动,游艇启动了。

同学们慌忙朝我招手,大喊着什么,以我跳远全班倒数第一名的实力,当然不敢跳回岸上。眼看游艇离岸边越来越远,我怕遇到鲨鱼把我一口吞了,只能往里走。

走出没几步,强烈的眩晕感来袭。周围没人,我像一尾搁浅的鱼,瘫倒在甲板上。

天边霞光瑰丽,宛若一幅水彩画,海鸥掠过空中,我不知躺了多久,听到脚步声靠近。

“你是谁?你怎么了?”

来人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他扶着我进船舱,让我坐好,拧开一瓶水让我润润喉。

我吞吞吐吐地跟他解释自己上船的經过。他听完,严肃地说道:“你听着,我们这艘船正在参加横跨太平洋的比赛,你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待在船上。”

我喝下去的水几乎要化作眼泪汹涌而下:“呜呜,那我该怎么办啊?”

少年打量我,没忍住,笑出声:“骗你的,叔叔在帮他朋友的新船试水,我们兜一圈就能上岸。”他提醒道,“你以后别随便上别人的船,万一遇到坏人,会被卖到非洲摘咖啡豆。”

我点头如捣蒜:“我不敢了。”

夕阳光照进舱内,空气里尘埃飞舞,仿佛下了一场薄雾,少年的身影融于光明。

海雾弥漫,彼方隐约可见林立的建筑物,他目不转睛地欣赏海上风景,我一看外面就头晕,只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当我在火锅店遇见时川,立刻从他的背影,认出他是救我的少年。

看时川的反应,他并不记得我。

——我几年来对他念念不忘,他知道后,会不会发笑呢?

實验舰航行到锚地,我们基本适应海上生活。

早操过后,张士官组织我们班举行海钓,说今天船不移动,晚上举办烤鱼大会。

男生们斗志昂扬,纷纷比试谁钓得多。我探头一看,海面漂浮着很多水母,一团团,就像浅色塑料袋。

我把鱼钩甩进海里,很快,一只蓝粉色的水母上钩。

我拎着钓上来的水母,走到时川的身边,得意地向他展示我的劳动成果:“你说水母好不好吃,能煲汤不?”

他见我想徒手取下水母,连忙喝止:“别碰!水母有毒!”

我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个甩手,水母飞出去,啪地贴在时川俊朗的面孔,难舍难分。

Scene 05

时川被水母蜇伤的事,成功载入航海实习的笑料大全,到他住的船舱看热闹的人源源不断。

午饭时,他走出船舱,看到守在外面的我,眼神复杂。

我乖乖地给他道歉:“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他白净的脸上凭空多出一大块红印,即使相貌俊美,仍是相当滑稽。

他抱臂审视我:“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负责法?”

我闭上眼,指向海面:“你现在去钓一只水母按到我脸上,我们就扯平了。”

“我怎么会对一个女孩子做这种事情。”他说着,安慰起我,“你也别太内疚,都是意外。军医说了,痛个几天就没事。”

时川一牵动脸部肌肉,被蜇的部位便火辣辣的,因此,他说话时嘴唇尽量不动,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我殷勤地帮他打饭,有了新发现:“时川,你脸上被水母蜇的红印,是一个心形欸,你说,这只水母是不是知道你暗恋我?”

话音刚落,对面的时川给我表演了一口吞掉整个卤蛋的绝技。

我本想说“你说这只水母是不是知道我暗恋你”,一时口误,时川震惊的反应让我受伤:他是多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啊。

晚上,大家迎着海风烤鱼,时川收集大家的饭后水果,做了什锦水果茶。

我殷勤地把我烤的鱼端过去给他享用,他研究一番,并没有接:“纪夏绵,你确定你手里这根鱼形黑炭能吃?”

“什么叫鱼形黑炭?这是外焦里嫩!”

我愤愤不平地用筷子扎了一下鱼身,试图给他展示里面白嫩的鱼肉,怎知咔嚓一声,鱼断成两截,连骨头都烤成了炭。

这,这是失误!

时川说他被水母蜇了,不能做表情,我却看见,他的嘴角上扬:“我来吧,你别浪费食材,让鱼死不瞑目。”

我嘀咕道:“它没有眼皮,能瞑目才怪。”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纪夏绵,你好像不会有压力,到哪里都精力充沛。”

长期漂在海上,手机基本没信号,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对人的精神造成很大负担。才第四天,学生们争执不断,很难想象航海实习超过一周,情况会恶化到何种地步。

“我当然有压力。”你不知道罢了。

船上只有四名女生,活动极不方便,其余三名女生都在一个班,我融不进她们的小团队,在这艘船上,我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时川。

一想到能见到他,即使怕晒黑,讨厌每天枯燥的航海知识,讨厌鱼腥味,讨厌难看的军服,讨厌机械地搞卫生,我也忍了过来。

试问哪个女孩子不娇气?但为了喜欢的人,再过分的条件,我们都能忍受。这份牵挂着谁的情感,使我们变得强大,也往往,使我们遭受伤害。

Scene 06

离我们不远,男生们豪放地猜拳玩游戏,近在咫尺的热闹,仿佛另一个世界。

烤鱼的香味传来,时川递给我他烤的鱼:“你尝尝,小心烫。”

“你不吃吗?”

“我被水母蜇了,军医交代要忌口。”

既然他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炭烤海鱼很有味道,时川见我吃得津津有味,手下没停,陆续给我烤了几条。

我瞄了眼海面,惊呼道:“快看,有发光水母!”

大海犹如无边无际的水族箱,圆盘大小的水母漂流于海面,发出幽蓝的光芒,数量不多,却很显眼。它们发光的节奏,和人的呼吸频率很相似,难怪有人养水母治疗失眠。

时川轻声告诉我:“这些会发光的水母体内有一种蛋白质,叫作埃奎林,含量越高,发光越强。这种蛋白质只有遇到钙离子,才会发光。我想,人也一样,得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发光。”

“这话不准确,你就不用,随时随地都能发光。”

他苦笑:“我没有你想象中的优秀。”

海风吹得我昏昏欲睡:“对了,你为什么来参加航海实习?”

他眺望远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海面:“我叔叔是帆船选手,小时候,我经常看他的比赛。他说,他在海上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参加这个活动,想看看我能否也在海上找到重要的东西。”

“我很庆幸我来了,我好像真的找到了。”

我精神抖擞地追问他:“是什么?”

他转过脸来看我,月光落在他的眉梢,风吹得他的衣服和头发摇摆不定,唯独他脸上骄傲的神色,丝毫不受撼动。这个瞬间,定格成我记忆里的永远。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呢,你为什么来参加航海实习?”

——当然是为了你啊。

礼尚往来,我决定让他明白被吊胃口的痛苦:“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一个巨浪卷过来,船身晃动,时川抓住我的手。

我张嘴想说声“谢谢”,刚才吃了太多烤鱼,胃里的烤鱼比我的话还先一步,以一泻千里之势奔涌而出,势不可挡。

我推开时川,扶住栏杆,稀里哗啦地往海里吐……

不远处的张士官大喝:“那边是谁,不许往海里吐!”

这话引来甲板上所有人的视线,我掩面狂奔。

我的感情注定得不到回应,任何男生,都不会喜欢一个在自己面前吐得惊天动地的女生。

Scene  07

之前的航海知识竞赛,我恶补一番往年的考题,考出了不错的分数。经过一个暑假,那些知识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航海模拟课上,我被分配了修正海图的任务,我拿着修正笔,不知从何下手。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时川,他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航海通告。

“上面写着要修正航道,还有一点,航行障碍物有所增加,你知道怎么标记吗?”

他手扶尺子,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认真的模样分外迷人。

我摇头:“忘了。”

“确实有点复杂,我教你。”

我假装认真听讲,却心不在焉。

我心神不宁,是因为今天是航海实习的最后一天。没错,正是我决心跟时川告白的日子。

时川相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还有领袖风范,大家遇到问题,都会跟他商量。可惜,遇见我后,他总是灾难不断。若非担任班长,他恐怕对我避之不及。

这一天过得很快,夜晚的帷幕将世界笼罩,从甲板眺望,灯光璀璨的城市触手可及。

大家四散在甲板上谈天说地,我在人群里搜索时川的身影,他正跟一群男生猜拳。

月光洒落在随风起伏的深蓝海面,波光粼粼,我出神地盯着海面。

时川走过来:“今晚没有发光水母呢。”

我不是在找水母,而是在找跟他开口的时机。

“四年前,我参加帆船展览,未经许可上了一条游艇。当时我晕船得很厉害,幸好有船上的少年照顾我。时川,你记得这件事吗?”

我屏息等待他的回复,海风将旗帜吹得猎猎作响,盖住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在游艇上救过人。”

时川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将我炸得六神无主。喜欢一个人,总有个契机,难道说,我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

刺耳而冗长的爆炸声传来,光束刺破静谧的夜空,绽放出绚烂的烟花。岸边有烟火表演,甲板上的男生们大喊大叫,喧嚣中,我听见时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纪夏绵,你接近我,是为了报恩?如果我不是救你的那个人,你就不再理我?”

我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眼眸,像漂亮的湖泊,却冰冷无情。

“那倒不是。”

最开始在火锅店注意到他,我确实激动。

假若他不是那个少年,只能说,我对他的感情起点有误,但这份感情本身,毋庸置疑。

——事到如今,无论他是谁,我都喜欢。

他听到我的回答,松了一口气:“你没有认错,确实是我。纪夏绵,你不用纠结于过去,我不觉得自己有恩于你,你不必感激我……”

船靠岸,大家陆续回船舱,收拾行李上岸。

盛大的焰火仍在继续,我们谁都没有先动身。

剩余的话,他不说,我也知道。

时川又不瞎,怎么看不出我的心思。他是个正直的人,对我没有想法,不会让我怀有无谓的期待;他同时也是个温柔的人,没有明确拒绝我,给我留了面子。

“我得走了,上岸后还要集合,你也快点……”

我不想被认为是个哭哭啼啼的麻烦女生,说到最后,还是哽住了。

这场旅行画上句号,就像梦醒,所有人都得回归自己的生活。

我安慰自己:不过是失恋,生活还得继续。

海风吹来焰火燃烧后的硫黄烟雾,我被熏得泪眼婆娑,在旁人眼里,我一定是在哭泣。

Scene 08

回到学校的当晚,我的嗓子疼痛难忍。我以为是上火,喝了几杯凉茶。

几天过去,剧痛并没有缓和,从吞咽疼痛,发展到呼吸都困難。

我去校医室检查,老师拿手电筒一照,大惊失色:“同学,你的症状很严重,马上去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我的喉咙肿胀严重。得知我刚在海上待过,他告诉我,我感染了某种细菌,要立刻做手术,否则危及生命。

我打电话给我妈,让她过来签字。

嗓子肿得厉害,我话都说不清,跟医生沟通全靠写字。我对着手机咿咿呀呀,我妈听不清,她还在炒菜,干脆挂了电话。

一道声音将我从绝望的边缘拯救出来:“纪夏绵?”

怀抱一束花的时川关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打开手机便笺,将事情的原委以打字的方式告诉他。

“我帮你打电话。”

时川礼貌地将情况转达给我妈,又安抚我,她很快赶到。

看到他放在一边的花束,我意识到自己耽误了他的行程,打出一行字给他:你来探望病人?快去吧。

他抱起花束:“叔叔骨折了,我来看他。”

那我还真该感谢他叔叔,一次次让我们相遇。

手术后,医生让我短期内以流食为主。学校食堂里只有白粥,理工大附近有家不错的粥铺,我去喝了鸡肉粥。

理工大校门口挂着长长的横幅,我抬头打量,听见有人叫我。

时川拎着几打鸡蛋:“你也来参加美食节?”

理工大正在举行美食节,时川的班级卖蜂蜜蛋糕,他和同学去采购材料,恰好看到我在路边发呆。

我指指喉咙,打字给他看:我来喝粥,医生说术后要吃流食。

同学催促他快走,时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优惠券给我:“这是我们摊位的优惠券,在B-3区,欢迎你来。”

翌日午后,我抵达理工大,找到蜂蜜蛋糕的摊位。

时川正跟同学在招揽客人,发现我后,他惊喜地奔过来:“你终于来了。”

我打字给他:我喉咙没好,不能吃蛋糕,没法帮衬你们。

“你能来,我就很开心,现在吃不到没关系,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

他这么说,即便是客套话,我也很高兴。

时川的同学推了他一把:“我们人手够了,你带你女朋友去逛吧。”

他带着我往外走,轻声笑道:“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巴不得他们误会,可是,时川不愿意。他的黑白分明,真是残酷。

由于我忌口,逛美食摊位能看不能吃太痛苦,时川带我去参观他们的学校。

我举起手机给他看:你叔叔好点了吗?

“他生龙活虎,还偷偷拆石膏,打算去看比赛,结果在楼梯摔了一跤,要多住一段时间。”

经过体育馆,他停步,告诉我一件事:“之前跟我比赛做俯卧撑的李施炎,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前几天我打球时跟他单挑,终于赢了他,算是帮你出了一口气。”

我心想,别人的欺负,没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你那番话,才是给了我致命一击。

“纪夏绵,你不说话,安静得让我感觉寂寞。”他担忧地叮嘱我,眼神明亮而动人心弦,“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又不是麻雀,看到他时变得叽叽喳喳,无非是对他感兴趣。

至于他,对我不感兴趣,才找不到话题吧。

我漫不经心地点头,他的话题讲完了,周围虽热闹无比,我们却冷冷清清。

我借口要回宿舍做PPT,跟他告别。

我不该来见他,他眼里的我是朋友;而我眼里的他,是无法触及的单恋对象。

Scene 09

我連续喝了半个月粥,复诊后,确定没事,立刻跑到外面打牙祭。

我点了两份烧鹅饭,吃得满嘴流油之际,有人走进店里。

“纪夏绵,你好点了吗?”

之前我处心积虑偶遇时川,现在不想见他,他倒是无处不在。

我点头,埋头苦吃。

他凝视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承诺道:“纪夏绵,你要是以后都不能说话,那我来成为你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浪漫对白,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结账离开,街上行人如织,时川跟上来。

他挡住我:“我是认真的,有好多事,我还没告诉你。”

不顾我有没有听,时川径自说了起来。

他跟张凯他们吃火锅,注意到我在看他,为了给我留下好印象,他努力保持斯文的吃相,导致好吃的都被抢光了。

他跟李施炎比赛做俯卧撑,想在我面前展现男子汉气概,听我说赢了就跟他去约会,他一时兴奋,脱力倒地。

即使晕船难受得要命,让他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吐,打死他也不干。

被水母蜇脸是他人生里最出丑的事,看到我守在船舱外面等他,他立刻消了气。

我被李施炎拽衣领的事,他耿耿于怀,总算找到借口替我报仇。

和风拂面,我的头脑变得清醒:“你这些话,四舍五入,约等于向我告白?”

时川诧异地问:“你能说话?”

“为什么不能?”手术后禁言半个多月,我还没习惯重新开口说话罢了。

“还有一件事,之前我说,我参加航海实习是为了像叔叔那样,在海上找到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还跟你说,我好像找到了……夏绵,那好像是你。”他斟酌一下,纠正道,“不对,就是你。”

我冷笑:“呵,那你为什么说不要我感激?”

“我确实说过,但并不等于,我不需要你。”

我对他的念想,早已如一捧灰烬,他的话,又让我死灰复燃。

Scene 10

时川认为,因感恩而开始的感情无法长久。

他的叔叔有次在海上冲浪,救下一名坠海的女孩。女孩对他感激不尽,两人因此坠入爱河。没过多久,女孩离开了他,原因是叔叔并没有她想象中好,叔叔为此消沉不已。

“我说不要你感激我,是希望你能了解真实的我。你想象中的我一定很美好,我担心你对我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会幻灭,会发现你没那么在乎我。”

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是想象,最坚硬的是现实,想象会因现实的碰撞而不堪一击。

我不解:“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自己被拒绝了。”

“因为我要确定,我真的很在乎你。”他对我的告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怎么个确定法?”

“太多了,多到数不过来。”

——比如说,天气晴朗,我独自走在干净的林荫道,手空荡荡地滑过空中,我会想起你的手,想必牵起来很柔软。

——过马路时,看到别人冒失地撞到路人,我会担心,你是不是也没好好看路。摔倒了,你会不会哭。

——看到蛋糕店,我会想起你画过的蛋糕,想起阳光下你仰脸看着我,眼睛圆圆的,帽子下的头发蓬松得像小松鼠,我真遗憾当时没摸摸你的头。

我会从生命里每一件琐碎的小事,联想到你。

若给这份心情命名,没有什么词,比爱情更合适。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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