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侯安都起于始兴的背景探析

詹卓萍 杨华山

[摘  要]梁末陈初，南朝政局遭遇重大变乱，士族时代走向衰亡，南蛮的土豪洞主纷纷登上政治舞台，侯安都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时势造英雄，侯安都能在高门士族执掌朝政的南朝以俚族土著的出身权倾朝野得益于岭南偏安使他有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朝廷加强对岭南的控制促进了俚汉融合，成就了安都的智勇双全，高门士族腐化为其提供了崭露头角的条件，而陈霸先起家岭南创造了侯安都兴起始兴的契机。

[关键词]侯安都;始兴;背景

侯安都，字成师，于519年出生在始兴曲江（今广东韶关乳源）。据陈寅恪先生考证，侯安都颇有“俚族”出身的嫌疑。[1]军旅一生，他为陈朝的建立和稳定立下赫赫战功，对陈武帝和陈文帝起到了关乎命运的影响，先后获得“猛烈将军”、“仁威将军”、“平南将军”、“征北大将军”、“征西大将军”等称号，官至光禄大夫、司空，被授予“桂阳郡公”爵位，素有“南天一人”的美誉，是南北朝时期陈朝的开国名将，也是中国南方地区较早参与朝政的历史风云人物，对韶关地区的发展做出了功不可没的贡献。

时势造英雄，侯安都如何能在高门士族执掌朝政的南朝以俚族土著的出身权倾朝野，自有促其崛起不可忽略的社会背景。本文拟在先前学者讨论研究的基础上分析侯安都起家于始兴的社会背景。

一、南朝时期韶关的状况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大动乱、大分裂的时代，黄河流域经历八王之乱后永嘉年间再起纷争，接着北方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彪悍的少数民族趁乱入主中原，形成“五胡十六国”的混乱局面。而江淮也战鼓频传，不得安宁。反观当时的岭南，正如韶关市区出土的晋代墓葬的墓砖铭文“永嘉世，天下荒，余广州，尚平康”[1]所描述的，为南迁的流人提供了一个较为安定的生活环境。为了躲避战乱，中原人民举家南迁，由此出现了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人口迁徙，岭南也因此得到了第一次大开发。地处粤北的始兴郡作为广州的门户，扼五岭入粤的交通要道且地广人稀，有大量的荒地可开垦，是中原人民理想的迁入地。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始兴郡成为最早接受北来民族和北方先进文化的地方。

一个地方的发展最明显体现在人口的增长上，南朝时期岭南的人口大幅度增长。据《晋书》记载，“始安郡吴置。统县七，户六千。（七个县分别为：始安、始阳、平乐、荔浦、常安、熙平、永丰）”[2]在西晋太康年间始兴郡有5000户，至刘宋太豫元年，“改始兴曰广兴。领县七，户一万一千七百五十六，口七万六千三百二十八。”[3]始兴郡登记在册的已有11756户，76328口人。这从目前韶关出土的考古材料也可以体现。据不完全统计，韶关出土六朝墓葬的数量几乎占广东全省已出土的同期墓葬总数的四分之一强。[4]

岭南“尚平康”时期不仅促进了人口的增长，而且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优越的地理环境加上中原南迁人民带来的先进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使得韶关地区不管在农业还是传统手工业上都有了长足的发展。不仅如此，韶关地区的商品经济也得到了发展，随着建康等江南地区的发展以及海外贸易的发展，南北间商品经济的流通愈发频繁，特别是位于岭南门户的始兴郡，乃是江州入岭南的第一站，也是海外产品北上销售的第一关，自然最先得到经济的开发。这些从近代韶关市区的两晋墓葬中所出土的西晋耕田模型、东晋犁田模型、店铺模型、院落模型、酒坊模型等都可以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

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导致了土地兼并的出现。八十年代初，仁化、始兴的南朝墓就出土过砖刻买地券三块。[5]这表明当时土地买卖盛行。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商品经济和土地兼并的发展壮大了豪強地主的势力，也导致许多失业的商业人口以及没有土地的流亡农民出现，他们不得不依附于豪强地主，成为他们的家兵部曲。侯安都“招集兵甲，至三千人”[6]的主要来源便是这些流民。豪强地主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发展自身的势力，坐拥雄厚的资源，形成“郡多豪强大姓，二千石（太守）有不善者，谋共杀害，不则逐去之”[7]的强势。安都亦是如此，《陈书》中记载侯氏“世为郡著姓”[8]，可以看出当时侯安都家族在始兴郡的势力不容小觑。正是侯安都雄厚的家底奠定了他崭露头角的基础。

二、朝廷对岭南的开发

随着岭南经济的发展，其税收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为了加强对岭南地区的统治以增加赋税收入和增强对抗北方的实力，自东晋中后期起，朝廷逐渐重视岭南的开发，大力推行羁縻政策。韶关地处两广交界，是俚人和傒人的聚居地。[9]为了将“不服宾”的俚人纳入封建郡县，“朝廷多因而署之，以收其利。历宋、齐、梁、陈，皆因而不改”[10]即通过以官爵名号诱降的和平方式或者武力讨伐的强迫方式将由豪酋洞主控制的“化外”之地纳入封建国家的郡县统治。侯安都“辟为主薄”[11]就是豪酋归顺朝廷统治的体现。

郡县制度的强化，加强了梁朝中央对广东地区的统治，在一定程度上也提高了俚人的文化素质。俚族酋帅主动或被动的成为郡县官员，管理其统治领地，便要遵守国家的法度和礼仪，学习汉语以加强与汉族官员的联系。这使俚人社会原本的风俗发生了很大改变，促进了俚人的汉化。《广东新语》记有“梁曲江侯安都为五言诗。声情清靡。数招聚文士。”[1]侯安都身为俚人却“工隶书，能鼓琴，涉猎书传，为五言诗，亦颇清廉”[2]，在陈朝初年甚至能招集一批文人从事文学交流，可见其汉文化素养之高。这都是得益于俚汉民族的融合。汉文化素养高是侯安都能得到高祖赏识的重要原因，高祖谋袭王僧辩时“诸将莫有知者，唯与安都定计。”[3]便是看重于安都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善谋略，不同于一般武将那样胸无点墨。

三、统治集团的衰落

除了地理环境及家世成就侯安都自身的有利条件外，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原本统治集团的衰落。

所谓“士庶天隔”，自东汉开始，士族垄断封建经济政治和文化特权，依靠宗族乡里血缘和地域关系形成一种较为稳定的社会经济政治集团，牢牢占据最高封建统治集团的主要地位。[4]但经过三百多年的发展，士族实力逐渐走向衰亡。衰亡的原因是士族自身不思进取，堕落腐化，无法把控大局。这表现在他们“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消日，以此终年”[5]，居高位而不为民谋福，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也表现在身体素质的下降，梁世士大夫“肤脆骨柔，不堪步行，体羸气弱，不耐寒暑”[6]，以致闹出王复身为建康令居然惧马如虎的笑话，到了台城乱兵却只能依靠北来降将羊侃来抵御的悲哀地步，也难怪侯景戏弄梁武帝“非无菜但无酱”[7]，缺乏可为将领的人才。由此可见，无论从思想文化上还是身体素质上，整个高门士族完全丧失了治国的能力，特别是在侯景攻破建康和西魏攻陷江陵后，建业士族集团和江陵士族集团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其势力迅速土崩瓦解。

旧势力的衰落往往伴随着新势力的崛起，门阀大族软弱无能，南人终于得以锋芒渐露。各少数民族酋帅、庶族地主和百姓等纷纷登上历史舞台。文武双全又心怀大志的侯安都自然也不会满足于当一个小小的主薄，他在等待一个可以施展才能的机会，而陈霸先起家广东为侯安都崭露头角提供了契机。

随着岭南经济的开发，一波又一波的北来民族入土岭南，久而久之，他们和岭南地区的当地土著矛盾越来越激烈。同时，南朝政府加强对岭南的统治危害到土著民的利益，也时常发生冲突。基于这种情况，征讨俚人是南朝政府不变的政策。陈霸先起家岭南便是因为被委派前来征讨俚人的缘故。在镇压的过程中，陈霸先也结识了当时始兴郡的不少豪强地主，形成了自己的势力，侯安都便是最早追随陈霸先的人物之一。

陈寅恪先生曾评：“侯景之乱，不仅于南朝政治上为巨变，并在江东社会上，亦为一划分时期之大事。其故即在所谓岩穴村屯之豪长乃乘此役兴起，造成南朝民族及社会阶级之变动。”[8]侯景叛乱使承平四十多年的梁朝立即失去平衡，先前梁武帝大肆分封诸侯王的隐患暴露，梁宗室诸王以讨贼为名进行帝位争夺战，各地陷入了混战、割据的局面。[9]就在这种情况下，陈霸先由岭南出发，率兵北上赴援湘东王萧绎。攻克侯景是陈霸先建立陈朝前的重要一役，也是身为俚族，本来“大抵为被压迫之下等民族，不得预闻南朝之大政及居社会高等地位者”[1]的侯安都从戎的开始。陈霸先“集义兵于南海”[2]，而侯安都招集兵甲，至三千人，随高祖入援京邑，由此开启了他的名将之路。

纵观全局，侯安都兴起于始兴是内外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岭南的开发使侯安都家族有了人力、物力等资本的原始积累;朝廷加强对岭南的控制促進了俚汉融合，成就了安都的智勇双全;高门士族的堕落腐化为出身微寒的侯安都提供了崭露头角的条件，而最后陈霸先起家岭南创造了侯安都兴起始兴的契机。由此起，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形势下，侯安都以其卓越的军事才能，显示其驾驭战争的非凡能力，赢得一次次重要战役的胜利，深得陈霸先的赏识，一路封侯挂帅直至司空。

（指导老师：杨华山（1965.10—  ），男，汉族，湖北大悟人，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及地方历史文化教学与研究;本项目及本文指导老师。）

作者简介：詹卓萍（1996—  ），女，韶关学院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2015级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