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偏正复句的日译研究——以假设复句关联词“若”为中心

张 鹏，陈会林

(1.西北大学 外国语学院，西安 710069；2.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西安 710071)

无论是在文学作品还是日常会话中，汉语中的有标假设复句“跟陈述、疑问、祈使、感叹等等用途都有关系，运用极为广泛”[1]。究其缘由，“主要是它能在各种各样的语用场合恰如其分地传达各式各样的说话意图，从而满足说话人不断变化的语用需求”[2]。“有标假设复句能得到广泛的运用,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它强大的语用功能”[2]。与汉语相似，日语中的有标假设复句也比比皆是。

“假设关系是一个拥有众多下位语义关系的复杂的语义框架。日语假设复句有‘-ba’、‘-tara’、‘-nara’、‘-to’等语言形式，这些形式是日语假设复句成句必不可少的要素。与此相对，汉语假设复句虽然也存在‘如果’‘要是’‘倘若’等语言形式，但这些形式不是汉语假设复句成句必不可少的要素。”[3]同时，“日语假设复句各形式之间既有相通的用法也有独立的用法，各形式互通有无，共同承担了表现假设关系复杂语义框架的任务。而汉语假设复句各形式之间只有文体上的分工，没有语义上的明显差异。”[3]

鉴于文学作品较日常会话能更加完整地保留上下语境，本文以小说《骆驼祥子》为文本，从中选取包含“若”字的表示假设关系的偏正复句为研究对象。《骆驼祥子》作为老舍的代表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作品中浓郁北京味儿的语言表达也使这部作品成为独具地方特色的文学之一。1943年，日本翻译家竹中伸将这部小说介绍到日本，引起很大的反响，此后又先后有立间祥介、市川宏、中山高志等人陆续日译过该部作品。“跟别种语言的比较,显然也是汉语语法研究的极为重要的内容。”[4]本文通过比对《骆驼祥子》中“若”字偏正复句在上述四个日语译本中的翻译状况，尝试从一些侧面观察汉语有标假设复句的某些语法现象，总结复句翻译的一些倾向。

一、《骆驼祥子》中“若”字假设偏正复句的对应日译分布

在《骆驼祥子》中，包含“假若”“设若”“若是”“莫若”和“若”字的假设偏正复句共有62句，其中“假若”出现38处，“设若”出现9处，“若是”出现10处，“莫若”出现1处，“若”出现4处。本文利用SACHIKO-rin汉日平行语料检索系统对上述62处使用“假若”“设若”“若是”“莫若”和“若”的假设偏正复句进行了相对应的日语译文检索，共检索到248处日语译文。*本文使用的《骆驼祥子》原著及四种日文译著信息如下:《骆驼祥子》，老舍著，196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市川宏、杉本達夫译，1969年河出書房；立間祥介译，1980年岩波文庫；中山高志译，1991年白帝社；竹中伸译，1981年学習研究社。

其中，表示假设关系的接续助词“たら”“ならば”“ば”“と”和“なら”共出现173次，表示因果关系的接续助词“から”和“て”出现5次，表示条件关系的接续助词“かぎり”出现了8次，表示转折关系的接续助词“ても”“が”“にせよ”“たって”和“もの”等出现28次，除此以外，还有24处把原文中的假设偏正复句转变为了单句。另有10处由于译者的解读，日文翻译与原文在句式上发生了分离。出于对分析结果实效性的考虑，本文仅把复句变单句和句式分离这两类特例在此处标出，在下文中的具体分类及分析中不再列出。

二、《骆驼祥子》中“若”字假设偏正复句的对应日译分类

(一)直译

经过比对发现，《骆驼祥子》中“若”字假设偏正复句在四种日语译文中被译作“たら”“ならば”“ば”“と”。

例1：若是漆工与铜活含忽一点呢，一百元便可以打住。

塗りと金具のすこしおちるものなら百円で買えるということを聞いた。(立间)

だが、塗装と金具の質をいくらかおとせば、百元ですむという。(市川)

もし今少しく塗料や金具の質を落としたものだと、百元ぐらいでも買えるということを知った。(竹中)

例2：骆驼若是摔倒，他也得陪着。

駱駝がすってんころりんやりでもしたら、おれまで巻きぞえをくわねばならぬ。(立间)

らくだがころびでもしたら、こちらもおつきあい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のだ。(市川)

駱駝が転べば彼もお相伴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こんなことはまっぴらだ。(中山)

万一駱駝が泥濘に滑り込んで倒れでもしようものなら、自分も共倒れを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竹中)

(二)顺接关系变转折关系

经过比对发现，《骆驼祥子》中“若”字假设偏正复句被译作“ても”、“が”。

例3：设若城里的人对于一切都没有办法，他们可会造谣言。

町方の人々は、たとえなんの方法も持ちあわせないとしても、噂をでっちあげる。(立间)

町の人間は、何か起ころうがすっかりあきらめていて、何もしようとしないが、その彼らにも噂をふりまくことだけはできた。(市川)

都会人は一切の出来事に無力であるが、彼らも流言飛語だけは勝手に製造しうるのである。(中山)

たとえ街の人びとは時局に対して何等施すべき術を持ち合わせないにしても、彼等はせめて謡言。(竹中)

例4：假若他去当了兵，他决不会一穿上那套虎皮，马上就不傻装傻地去欺侮人。

祥子は、たとえば兵隊になったとしても軍服を着たとたん、がらり人がかわって鬼のようになるなどという器用なまねのけっしてできない、つまりばか正直な人間だった。(立间)

たとえば兵隊になったとしても、彼なら他の人間と違い、兵隊服を着用に及んだとたんに、ゆすりやたかりを働くような気づかいはなかった。(市川)

たとえばもし彼が兵士になったとしても、軍服を着るが早いか馬鹿でもないのに馬鹿面して人々をだますようなことはどうしてもできなかったに違いないのである。(中山)

祥子という男は、新しい環境の中に在っても、なお旧い皮嚢を維持して行く男であって、もし仮に兵士になったとしても、すぐに虎の威を借りて庶民を苦しめるようなことはしないだろう。(竹中)

(三)假设关系变条件关系

经过比对发现，《骆驼祥子》中“若”字假设偏正复句被译作“限り”。

例5:她若有工夫说几句，他就很愿意听她说。

彼女から話しかけてくれるかぎり、よろこんで耳をかたむけた。(立间)

彼は高媽の時間の許すかぎり、好んで話を聞こうとした。(市川)

例6：假若巡警不阻止在那儿搁车的话，准能拉上“买卖”。

巡査に追っぱらわれないかぎりかならず客をひろうことができる場所であったが。(立间)

(四)假设关系变因果关系，“假若”等译为“から”

例7：天是这么长，祥子若是觉得疲倦无聊，虎妞在家中就更寂寞。

日がこう永くなって、外で働く祥子でさえこのように疲れたり退屈したりするのだから、まして終日家に在って留守番をしている虎娘の退屈無聊はまた格別だった。(竹中)

三、假设条件关系与假设转折关系的转换

在与假设复句原文相对应的248处日语译文中，与原文一致仍为假设条件关系的例子占绝大多数。除此以外，第二多的例子是原文中虽然使用了“若”字假设偏正复句，但在日译版本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ても”“が”等表示转折关系的接续助词。

庵(2001)指出：“因果関係を表すものは論理文と呼ばれ、前件が仮定的か事実的か、前件と後件の関係が順接的か逆接的かという基準で、条件、原因·理由、譲歩(仮定的逆接)、逆接(事実的逆接)に分けられます。”[5]在庵的分类中，我们可以看到日语中的“と、ば、たら、なら”提示的是假设条件关系，“ても”提示的是假设转折关系。从这一点来说，两组具有意义连续性，两组在保留了假设状况的前提下，仅是在前呼句和后应句之间呈现顺接关系还是逆接关系上有所不同。如果假设条件关系和假设转折关系之间存在接点，那么可能在某些假设偏正复句中，假设条件关系意义趋向了弱化，同时假设转折关系意义趋向了强化。

比如上面的例3中，前呼句中虽然使用了“设若”，但后应句中使用了“可”。例4中，前呼句中虽然使用了“假若”，但后应句中使用了“决”。这与例1有着很大的区别。“在‘小三角’理论看来，一个语法单位能够在语言系统中存在，在语言交际中承传，必然有其语用价值上的根据，不然就会被淘汰。”[6]从句法结构上看，相较于例1，例3和例4虽然只是后应句中多了一字，但恰恰是后应句中的“可”和“决”发挥了重要作用，使前呼句中的假设条件关系意义与后应句相比趋向弱化，反之使后应句中的假设转折关系意义趋向了强化。例3和例4前呼句中的“设若”和“假若”，是为了说明前呼句事件和后应句事件因某种假设性而关联在一起，而后应句中的“可”“决”，则作为说话人主观性的表达传递出了自己的立场和观点。

“言语行为的意义存在于对目的选择、目的追求的互动中”[7],语言翻译活动亦同样如此。在把外语译介成母语的翻译过程中，译者一方面要正确解读原文，同时也要按照本国文字的逻辑思维和句法规则来正确输出。《骆驼祥子》的四种日译版本中都存在着假设复句变为转折复句的情况，这只是印证了日语中“と、ば、たら、なら”和“ても”虽然在前后句是顺接还是逆接上有所不同，但的确都存在于假设关系中。在前呼句和后应句的语值对比中，前呼句重要的情况下仅保留假设关系，前句是假设的前提，后句则是在该前提下产生的结果。后应句重要的情况下，前句中的假设关系一时弱化合并在后句中的假设转折中，此时后句中的转折关系得以凸显。

“汉语语法重句法，句法机制对各种语法因素都具有管控作用”，并且“前后小句之间的关系，只有在接受了具体语篇的‘句管控’之后才得以确定[8]1”。邢福义把“句管控”分为“句法管控”和“句域管控”。“句法管控”指语词组合配置受到句法规则的管束和制约，涉及的是具体语言片段的句法语义格局。而“句域管控”指不同句法领域对语法事实的管束和制约，涉及的是具体语言片段的动态语境。“二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8]18-19。依据这个观点，例3和例4都属于“句法管控”，而下面的例8、例9、例10则属于“句域管控”。

例8：假若老头子真娶上个小老婆，虎妞会去争财产。

爺さんが本当に若い嫁をもらってもひのえ午は出かけていって財産の分け前を交渉することはできる。(中山)

例9：假若走不通的话，他能一两天不出一声，咬着牙，好似咬着自己的心！

たとえ行き詰まるようなことがあっても、決して失望せず、二日かかろうが、三日かかろうが、それを突破せずにはおかないという性分で、どんな辛いことがあっても歯を喰いしばってじっと我慢して押し通した。咬んでいるようにして辛抱するのだった。(竹中)

例10：若是吃的，不好吃便给了仆人；若是用品，等到要再去买新的时候，便先把旧的给了仆人，好跟夏先生交涉要钱。

食物を買っても、まずいとさっさと使用人にくれてしまうし、小物類でも、新しいのを買いたくなると、古いのは使用人に下げ渡す。こうしておいて、やおら主人に金をせびるの である。(市川)

上述的例8、例9、例10中，后应句中没有明确标明逻辑关系的字词，译者解读到的转折关系是在上下语境中把握到的，相比静态句法，这种跨句子的动态语境属于“句域管控”。因为“两个词语充当两个小句，只有接受具体语篇的‘句管控’，前小句和后小句之间的关系才得以确定。从前小句到后小句，其含义一般是顺序推衍的。有的时候，从前小句到后小句，其语义是逆序裁定的。”[8]7

四、结语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明确，在《骆驼祥子》的四种日译版本中，原文带“若”字的假设偏正复句在日译中使用了“と、ば、たら、なら”表示假设顺接关系的接续助词，绝大多数保留了原文的句法形式，这也从一个侧面体现出“语言作为共性的东西客观地存在于我们的言语中”，[9]272汉语和日语也是如此。除此以外，第二高比例的是在日译中使用了“ても、が”表示假设逆接(转折)关系的接续助词，这是“句法管控”和“句域管控”对译者的影响结果。正如“意义是说者与听者的相互作用，表现是两个意识的对话”[9]1-5，翻译作品理应被看作是作者与译者的一种文学性对话，是双方意识相互理解、相互作用的成果，是原文与译文两者思维逻辑和句法规则相互作用、相互糅合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