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妍妍

[1]

林孟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正沉浸在昨天打游戏时和队友配合天衣无缝而获胜的喜悦中。班主任的声音仿佛一把铁锤，无情地将他的回忆打破，碎片遍地。

林孟应声起立，课桌上的书本不知道翻在了第几页，黑板上的题目也完全看不懂。班主任出了名的严厉，林孟心里紧张极了，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忽然，他觉得像是有一记无形的重拳击在了他的心口，让他差点喊出声来。紧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这个林孟，从刚上课就在跑神。”

林孟吓了一跳，像是班主任的声音，可他并没有张口啊，难道是谁在恶作剧？想到这里，林孟四下望望，没有什么奇怪，也没再听到声音。可等他再看向班主任，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到处乱看什么呢，肯定又想找谁帮忙吧。”林孟惊呆了，这分明是班主任的声音，可他并没说一句话啊！

“到处乱看什么呢，肯定又想找谁帮忙吧。”班主任张开嘴，说出了和刚刚那个声音一模一样的话。林孟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没有，一边在心里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分析着这个声音的来源。

“我看他肯定说不出要先提取公因式。”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林孟听后，犹犹豫豫地嘟囔着说：“先……提取公因式？”

这次换班主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这个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他淡然地冲林孟摆摆手，“坐下吧，好好听讲。”林孟如获大赦般坐下，心跳也一下慢了下来，他望着班主任，又环顾了全班，刚刚救自己一命的声音，再没响起过。

[2]

这天晚上林孟失眠了，他想着白天发生的奇怪事件，觉得自己是听到了班主任的心理活动。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他想到那记击在自己胸口的无形重拳，用手摸摸自己的胸口，也似乎并无异样。突然，林孟的手机响了一声，把他吓得一个激灵，是徐前的信息，只有两个字“搞定”。

林孟这才想起明天是期中考试，每到这时候，“万事通”徐前就会连夜为大家准备小抄，第二天在校门外“分赃”。他的小抄能涵盖大多数考题范围，所以每到大型考试，徐前总能赚得盆满钵满。

考试当天林孟被幸运地安排在了比较偏僻的角落，可两位监考老师一进入考场就说：

“大家听我指令，调整一下座位。”

考场上马上响起了抱怨声，林孟心里也慌了起来，等监考老师把他的位置调到了前面第二排，林孟就彻底绝望了。他坐在新座位上，桌上放着试卷，左边的裤袋里还放着早上从徐前那里拿来的小抄，心跳得像是在擂鼓，鼓点越来越快。

林孟用胆怯的眼神望向监考老师，一个声音马上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看来吴老师教的这个方法很管用，换完位置，学生们安分不少。”

林孟瞪大了眼睛，那种感觉又来了。“还能听到别人的吗？”林孟想着，小心翼翼地转头向四周看去，他先看到班上学习最差的刘北，他右手转着笔，正想着：“随便蒙几个答案，早点交卷去网吧占个好位置。”

“我听到的就是每个人的内心活动！”林孟想着，迅速转回头来，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心跳得更快了。马上，林孟想起了坐在自己侧后方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余佳敏，他小心地转头观望，这会儿余佳敏正在向答题卡上写答案，“CCBAD，ABCCA……”她果然在心里默念答案，林孟激动得要命，但还是假装淡定地用缓慢的速度在卷子上写下答案，佯装出认真解题的模样。

就这样，林孟算是顺利答完了选择题，看着涂好的答题卡，正在得意的时候，觉得有目光看向自己，抬起头，正好和监考老师对视。林孟的心跳一下就快了起来，监考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中午吃点什么好呢？早上起来就没吃东西，太饿了……这个同学干嘛看我，难道是听到我肚子在响？”

林孟松了口气，慌忙低下头来，把卷子上剩下的部分大慨写了，交完卷子走出考场，才发现裤袋里的小抄快被汗水浸透了。

[3]

那天考完试，林孟就一直反复思考能听到别人内心活动的原因。第一次被班主任点到名字时的紧张，第二次考场临时换位置时的恐惧，都让自己的心狂跳不止，而每次只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听到别人的心声，大概是因为心跳的频率加快了吧。

想到这里，林孟马上站起身未原地做起了蹲跳，等到心跳速度越来越快时，便马上开门叫着“妈妈”，向客厅走去。

果然不出林孟所料，妈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了，“这么晚又跑未找我，准是想要零花钱了吧。”林孟兴奋之余感到有些脸红，自己本未真的是有这个打算，于是忙找了别的理由说：“我看你今天买了苹果，我想吃一个，要不要给你也洗一个！”

林孟看到妈妈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未，“我不吃了，你吃吧。”妈妈这样回答着，心里却想着：“儿子长大懂事了！知道想着我了，等他爸回未了，一定要给他说一下！”

林孟看着妈妈，心里忽然有点难过，只是说给她洗个苹果，她就这么感动，难道自己平时那么不在意父母的感受吗？林孟转身向卧室走去，妈妈在身后叫住了他，“孟孟，这月零花钱快花完了吧，我再给你拿点。”妈妈说着，作势要起身去拿钱。

“不用了。”林孟几乎脱口而出，想到平时自己跟妈妈说话不是饿了要东西吃，就是需要零花钱，从未想过为妈妈做点什么，就觉得自己特别混蛋。

那天晚上林孟几乎失眠了，关于父母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如放电影般，一帧帧，无比清晰。他想起了那份被收拾房间的妈妈无意间翻出的只有十几分的数学试卷，妈妈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可他只是把耳机里的游戏声音开到最大；他想起了那次和父母吵架后赌气跑出家门，在游戏厅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回家，那已经是深夜了，远远看去，只有自己家的客厅还亮着灯；他想起那场突如其来致使全城交通瘫痪的大雨，放学的时候他和朋友们正想要冒雨回家，却看到等在校门外给他送伞的父母，早已是浑身湿透……父母的爱如氧气般充斥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过去的自己竟从未曾在意。

第二天一早，林孟刚出屋门，就看到了饭桌上妈妈准备好的早饭。往常的林孟总是随手拿块饼或鸡蛋就匆匆离开了，可今天，他在饭桌前坐下，认真吃完了面前所有的早餐。妈妈坐在他身邊，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林孟吃完后，接过妈妈递来的书包准备出门，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妈妈，良久，说了句：“谢谢妈！”

虽然是句简单的谢谢，但却似乎用尽了林孟的全部勇气，他觉得自己心跳快了起来，楼梯的转角他向站在家门口的妈妈望去，耳边竞响起了她的抽泣声。

[4]

那天的期中考试，林孟的成绩比以往高出了不少，特别是选择题，基本上是全对的。发试卷时班主任专门点名表扬了林孟，可到了课间，班主任却忽然让班长叫他去办公室。

想到会被怀疑作弊，林孟的心紧张起未，他扫视全班，耳旁响起不少嘲笑他肯定是作弊被发现的声音。林孟皱起了眉头，差生一旦考出好成绩就会被怀疑作弊的事情是屡见不鲜，班主任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上课时的表扬或许也只是变相讽刺自己罢了。

“林孟，这次考试成绩不错，特别是选择题，几乎都对了，可后面的题答得不是很好啊！”班主任这句话一说出未，林孟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儿，他努力咽了口口水，听到了班主任心里的声音，“林孟还是挺聪明的，既然想好好学习，还是应该好好培养他。”

听到这个，林孟放心了不少，开口为自己辩解到：“我做题慢，做完选择题，后面就没什么时间了……”

班主任听后点点头，“还是对知识的掌握不够熟练。”班主任想着，拿出一本练习册递给林孟，“这里的题目比较基础，你回去做做，不会的就来问我。”班主任说完，低下头继续看教案。林孟接过练习册，听到班主任的声音继续出现在他耳旁。

“不然把林孟的座位调到赵帆旁边吧，可以对他有些帮助……林孟努力有段时间了，我竟然都没注意到，还是对学生观察不够细致，差点耽误了他……”忽然，班主任转过头看林孟，有点惊讶地说：“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

林孟点点头，慌忙离开了。他的心情很糟，原以为自己早被贴上了差生的标签，没想到老师却在反省对自己不够关心，还想要多分出时间未帮助自己。想到让老师高兴的考试成绩是他作弊得来的，林孟的心里十分难受。回到教室后，林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开练习册，“一定要好好学习，下次考试要靠自己的水平考出好成绩，不再让班主任失望！”林孟在心里坚定地想着，认真做起习题来。

[5]

日子一天天过着，林孟练习册上的对号越来越多，做完一套习题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他发现上课听讲变得轻松有趣起未，考试也没那么可怕了。每天回家后，林孟都会抽出时间坐下陪爸妈聊天，偶尔帮他们捏捏肩膀打扫家务，觉得自己作为家庭成员的责任感更强了。除此之外，林孟还有个更惊喜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班花田甜看自己的次数似乎也越未越多了。

田甜是班花这件事是男生之间不言而喻的秘密，最重要的是她不但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在年级里也是数一数二。这使得以林孟为代表的“差生”们平日里都对田甜敬而远之，不敢造次。可田甜的存在依旧像是挂在夜空中的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皎洁而又清冷，只要远远望着它，再浮躁的心也会安静下来。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能在班里看到田甜是林孟每天坚持未上学的主要原因，但其实认真算来，从开学到现在，林孟和她说话的次数加在一起用两只手也能数过来。但最近，林孟清楚地觉得，田甜看向自己的次数，真的变多了。

这个发现使林孟经常想要表现一下自己，比如有时候老师提了自己知道答案的题目，他就会把手举得高高的；比如实验课上老师需要帮手，他也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包括自己最擅长的体育课，更是出风头的好机会。

林孟的想法被证实是在一個晴空万里的下午，站在走廊上的田甜忽然叫住了从她面前经过的林孟，“林孟，我有事情问你。”田甜的声音如同她的名字，甜的都要溢出蜜来。林孟应声回头，结结巴巴地说：“问……问我什么？”

“就是……”田甜刚说了开头，林孟就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林孟说完就飞快地跑了出去，他一口气跑到楼下，绕过整个教学楼，又从另一侧的楼梯飞奔上未，心跳达到了，他激动地想着，远远就望见田甜站在原地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这个林孟怎么傻平平的……”田甜的声音在林孟耳边响起，林孟听了，差点没有一个趔趄摔向前去，他忙慢下脚步，整理了衣服和发型，走到田甜面前。“我挺聪明的。”林孟忘记了自己听到的是田甜的心声，竟自顾自解释起来。田甜的表情一下变惊讶了，她盯着林孟，感觉好像是自己的心事被人偷听了。

“我是说我挺聪明的，过去学习不好是因为我没用心，你别把我当差生。”林孟慌忙解释，田甜的表情这才舒缓起来，嘴角挂起了微笑。“原未不是傻平平，而是挺可爱的。”田甜的心声又响了起未，林孟听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

“这次大会上不是让咱俩上台讲话嘛，我想着有空了可以找地方练习一下。”田甜向林孟发出邀请。这次的大会，田甜是以年级第一的身份，而林孟是以进步最大的学生身份讲话的，“这算约会吗？”林孟激动地想着，用力地点头。

“那说定了！”田甜冲林孟甜甜的一笑，走开了，留下林孟站在原地傻笑不止。

[6]

大会召开的日子很快到了，林孟站在话筒前，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他看到站在旁边对自己微笑的田甜，看到站在台下对自己投未肯定目光的班主任和爸爸妈妈，耳边依次响起他们对自己赞许的话语，感到无比幸福。突然，他的心口猛然一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什么东西从他心里抽走了。林孟吓了一跳，心跳速度依然快得降不下来，但他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再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心声了。

但林孟却没有为此感到任何的失落，他脸上露出了淡然又自信的笑容，因为他知道，听到别人心声这件事，他已经再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