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六盘水乡村“三变”改革实践经验及后续完善建议*

姜长云，芦千文

(1.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产业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824；2.中国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83)

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以完善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为重点，激活主体、激活要素、激活市场，着力增强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推动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探索农村集体经济新的实现形式和运行机制”。近年来，贵州省六盘水市探索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的改革(以下简称“三变”改革)，在激活主体、激活要素、激活市场方面进行了积极尝试；在促进区域优势、特色产业开发和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推进扶贫攻坚和农民增收等方面，初步取得了良好效果；也为增强集体经济发展活力和实力探索了一条有效路径。六盘水市开展“三变”改革的创新价值和示范意义已引起广泛关注，成为许多地区争相学习借鉴的“典范”；但对“三变”改革取得成效的逻辑则研究较少。笔者认为，“三变”改革同其他制度创新一样，是在地方“党委领导、政府主导”和一系列内外环境的综合影响下利益相关者行为互动的结果，有其内在的形成逻辑和取得成效的机理。对当前看来较为成功的改革模式，科学肯定其创新价值和实践意义是必要的；但客观研判其形成逻辑、取得成效的原因和有待完善的方向同样不可或缺，甚至对于推进乡村振兴的高质量发展更加具有重要意义。站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推进区域发展和脱贫攻坚的历史方位，科学把握这些改革模式形成演变的阶段性特征，探讨其完善发展的方向和后续课题，有利于更好地推进基于实践的理论创新和制度创新，提高战略思维能力，增强工作的原则性、系统性、预见性和创造性。

一、六盘水市推进乡村“三变”改革概况

1.推进乡村“三变”改革的背景

贵州省六盘水市地处乌蒙山和滇黔桂石漠化连片特困地区的交汇处，下辖的4个区县中有3个为国家级贫困县，1个为省级贫困县。2014年，六盘水市贫困人口和贫困发生率分别接近51万人和20%，高出全国平均水平12.6个百分点；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791元，不到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的1/3，也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参考了六盘水市人民政府及其农业委员会等2017年8月提供的《“三变”助推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三变”激发脱贫攻坚新动能——六盘水市“三变”改革工作情况》《六盘水脱贫攻坚工作情况汇报》等内部资料；同时，新华社中国经济信息社和中共六盘水市市委、市政府提供了调研支持，特此致谢！[1]。六盘水市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高坡陡、耕地零碎、生态脆弱，境内山地面积占97%，其中25度以上的坡耕地占47%左右；长期以来农业基础薄弱，农民主要从事分散化、零碎化的玉米、土豆等传统种养业，农民收入水平低、增收难问题突出，导致大量农村劳动力外流，形成很多“空壳村”。2013年，在全市1017个行政村中，“空壳村”达548个，占53.8%[2]。2010年以来，六盘水市提出发展特色现代农业的结构调整战略，引导社会资本转型发展现代农业。但农业农村资源分散，农户规模小、分散性强且缺乏分工协作的状况，导致其发展特色现代农业面临与现代要素对接不畅的困难。如农村土地流转集中难、企业同农户利益联结机制构建难等。就总体而言，扶贫开发等财政支持渠道和使用分散化的状况，进一步加剧了这些问题，导致有效的财政资金难以发挥更大效益。为化解这些难题，不少经营主体自发探索村集体或农民等入股的经营形式。2015年，六盘水市及时发现、总结了这些有益经验，创造性提出“三变”改革的方案，进行试点推广(参见案例)。贵州省在2016年选择21个区县开展“三变”改革试点，并从2017年开始在全省推广。到2017年，六盘水市“三变”改革已覆盖65个乡镇、31个社区(街道)、872个行政村、31个省级农业园区，有50.14万农户成为股东、带动165.33万农民受益。

案例：2016年度获评“全国十佳农民”的陶正学，以前从事煤矿、洗煤业，后来返回家乡盘州市普古乡舍烹村发展现代农业。开始时，他跟其他转型者一样，以土地流转或租赁形式发展农业。但他很快发现，这样难以激发农户的积极性，且管理运营成本很高。2012年，他主动出资1700多万元，并占有27%的股份；将其余股份分给村民和村集体，吸引465户村民集资700多万元入股，成立了农民专业合作社，规模化发展猕猴桃、蓝莓、刺梨等产业。随后，他借助政府担保，联合社会资本，整合周边8个村8.5万亩集体资源，入股旅游公司发展旅游业，逐渐拓展成娘娘山农业产业园区。目前，园区内有15家合作社、8家公司，5455人成为股东，整合土地、林地、草地等0.71万公顷，产值达2亿元；入股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012年的4750元提高到2016年的1.2万元，村集体每年固定分红22万多元。2015年，时任六盘水市委书记到舍烹村调研，总结提出“三变”概念后，当年3月成立“三变”改革领导小组，出台20多项配套政策，在全市范围内推广[3]。

2.“三变”改革的内容和运作模式

发端于六盘水市的“三变”改革，实际上是在明确产权的前提下，整合农村闲置、零散资源，改变其配置和使用方式，通过股份合作制让其顺利与现代产业发展要素结合，创造出新的经济增长和价值增值空间。其中，资源变资产，就是将村集体的土地、林地、草地、水域等自然资源和房屋、建设用地等使用权，作为可经营性资产经评估折价，通过合同、协议等方式投资入股到经营主体，按股获得股权收益。资金变股金，就是在不改变资金使用性质和用途的前提下，把各级财政投入到农村的发展类、扶持类、扶贫类、生态治理类资金(补贴类、救济类、应急类资金除外)，集中投入到各类农业经营主体或效益好的经营项目中，量化为村集体或村民的股金，让村集体或村民享有股份权利。农民变股东，就是鼓励农民以土地承包经营权或个人的资产、资金、技术等入股到经营主体，成为股东并参与分红。据统计，六盘水市已经探索土地股、资金股、林权股、技术股、气候股等12种股权形式，“三变+特色种养”、“三变+乡村旅游”、“三变+易地扶贫搬迁”等12种模式。技术技艺、民族文化等无形资产也能量化入股，如水城县陡箐镇组建了农民画合作社，社员以创作技艺入股分红。概括起来，在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的过程中，主要有以下两种股权收益实现模式：

一是直接兴办或引进优势产业项目，赚取项目经营收益。把村集体资产、农民土地和闲散资金集中起来，以村集体+农户、合作社+农户、公司+合作社(村集体)+农户、公司+基地+农户等形式兴办或引进优势产业项目。如盘州市淤泥乡岩博村通过“三变”改革，建起了特种养殖合作社、火腿加工厂、山庄、酒业等，集体资产积累到6000余万元。水城县十几家龙头企业把农民大量闲置土地集中起来，形成了连片种植规模达0.67万公顷的百里猕猴桃产业长廊。地处钟山区梅花山的高炉村将山地资源、气候资源入股，建设了国际滑雪场，吸引了很多游客，2016年入股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2014年增长68.7%。

二是入股效益稳定的经营项目，直接获取投资收益。主要是针对居住在深山区、石漠化区以及无资金、无技术的贫困群体，将各类财政扶贫资金整合后量化为他们的股金，入股到异地企业、合作社等，占有股份、获取收益。如钟山区将部分财政扶贫资金整合起来，入股到县城及其以下区域农商行，把股份量化给贫困户；将贫困户的特惠贷款入股到全区规划建设的智能停车场项目，建成后可覆盖14000多个农村贫困人口和3700多个城市贫困居民。通过政府的积极介入，让贫困户可以入股到原本没有机会参与的那些效益稳定、持续经营的项目中，将财政扶贫资金的“一次性”投入转变为贫困人口的“持续性”增收。

二、六盘水市推进乡村“三变”改革的经验

1.区域优势、特色产业发展的资源优势和广阔前景，为“三变”改革提供了良好的产业载体

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民，要实现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生态增值，并在推进脱贫攻坚方面取得较大进展，归根到底都需要选择富有区域特色和竞争优势的产业发展道路。六盘水市推进乡村“三变”改革能够初显成效，一个重要原因是当地具有发展特色农业和休闲农业、乡村旅游的资源优势、生态优势和发展前景。近年来，该市坚持生态产业化、产业生态化发展道路，大力发展特色农业、林下经济和全域旅游，促进农旅融合发展，开拓金融扶贫、电商扶贫等新路，已经积累一定的产业开发基础。如根据六盘水市农业委员会提供的资料，达产后的猕猴桃亩产值可达4万元、刺梨亩产值可达5000元，分别是玉米种植的40余倍和6倍多。如果农民仍旧从事玉米种植，实行“三变”改革很难达到促进农民增收和脱贫的效果。在玉米种植转为猕猴桃或刺梨种植的背景下，“三变”改革促进农民增收的效果才能更好地显露出来。

六盘水市气候资源独特，凉爽、舒适、滋润、清新且紫外线适中，有“中国凉都”之称。境内立体气候明显，生态和旅游资源丰富，且品位较高。加之，全市生物资源多样，民族文化多彩，自然风光秀美，是全国著名的野生猕猴桃之乡、野生刺梨之乡、红豆杉之乡和世界古银杏之乡，在发展山地特色农业和旅游业，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方面，具有资源优势和广阔前景。六盘水市地处四川、云南、广西和贵州结合部，近年来交通状况的迅速改善，为畅通内外联结、促进资源变资产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在“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建设中，六盘水市被列入66个区域流通节点城市和196个公路交通枢纽城市之一，预示着交通状况的改善仍有广阔前景。这为区域特色资源优势转化为市场优势和产业优势提供了良好的支撑，也为实行“三变”改革提供了良好的依托。六盘水市将精准选择产业项目作为“三变”改革的重中之重，一个重要原因即在于此。近年来，在六盘水市，自然风光等旅游资源能够变成景区资产、景区农民能够变成景区股东，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休闲农业和旅游业的发展可以唤醒生态资源的资产价值、发挥生态资产的“用武之地”。如果没有良好的产业基础和产业前景作为支撑，“三变”改革要取得成功，只能是美好的“愿景”。

2.新型经营主体特别是一批富有积累的企业家，是带动“三变”改革取得成效的领军力量

良好的产业载体，最终都要落实到经营主体上。基于六盘水市农村优势、特色产业的特点，单靠传统的经营主体——分散经营的小规模农户难有大的作为。六盘水市在介绍其“三变”改革的经验时提出“农民为主体”。我们认为，对此准确的提法应是“以新型经营主体作为产业发展的主体，确保农民成为‘三变’的受益主体和参与发展的力量”。只有通过新型经营主体才能有效带动区域优势、特色产业的专业化、规模化和组织化，并通过品牌化、集约化、高效化发展，实现区域产业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因此，近年来，六盘水市通过引导现有经营主体兼并、联合和重组，以及引进新型经营主体、县级平台公司进驻、鼓励各类人才创办或领办新型经营主体的方式，积极支持新型经营主体在推进区域优势、特色产业发展中发挥龙头引领和骨干带动作用。近年来，通过推进乡村“三变”改革，促进了农业产业链的延伸和价值链升级，并增强了农民的获得感。这与龙头企业和企业家的作用密不可分。如全市猕猴桃产业已形成集猕猴桃分选、猕猴桃酒、猕猴桃汁、猕猴桃保健品、猕猴桃化妆品等加工于一体的生态食品加工园。

六盘水市现有的地貌类型、交通条件，往往导致其发展区域优势、特色产业的困难明显增加。如在改善产业基础设施、加强人才培训和营销网络及品牌建设方面，往往需要较大的初始投入。在此方面，一批富有资产和经验、人脉积累的企业家，为新型经营主体的成长发挥了重要的带动作用。该市许多领军型的新型经营主体，在推进特色农业和休闲农业、乡村旅游的规模化、标准化、集群化、集约化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的带头作用。这在很大程度上依托其企业家良好的经营能力和营销网络优势，还与其雄厚的资本实力和资源动员能力息息相关。六盘水市矿产资源富集，素有“江南煤都”之称。之前在煤炭形势较好时，一批煤老板形成了雄厚的资本积累和人脉基础，为其从事优势特色农业和休闲农业、乡村旅游开发提供了良好的基础。如有的企业家在带领农民进行“三变”改革前，带回农村发展特色农业和乡村旅游的资金达3亿元。也有一些房地产企业的老板在集聚较强的资金实力后，投身特色农业和乡村旅游的产业化开发，成为相关产业规模化、市场化、集约化发展的示范者和领航者。到2017年8月，全市有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59家，其中由煤炭、房地产企业转型的达20家，占1/3。这些煤炭、房地产企业不仅自身投资能力较强，对社会资本投资农业还具有较强的带动效应。在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的实践中，部分领军型企业家通过创办现代农业产业园、农村休闲度假区等方式带动农民创新创业，实际上发挥了农村创客空间或“双创”孵化器的作用。

3.注意激发不同利益相关者的积极性，形成共同推进区域发展的整体合力

在六盘水市的“三变”改革中，涉及的利益主体很多，最主要的有农民、乡村集体经济组织、龙头企业和农民合作社等新型经营主体、旅游开发公司等工商资本。六盘水市通过推进“三变”改革，拓展了农民增收渠道，加快了农民增收和脱贫攻坚的进程，容易得到农民的认同。*在实行“三变”改革之前，六盘水市的农民收入主要来自玉米和土豆等传统农作物，来自特色农业的经营收入很少，来自土地等财产性收入更为少见。通过“三变”改革，农民既可以到相关产业项目中就业，获取工资性收入；也可以依托股权、股份等参与分红，获得财产性收入。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的制度设计，通过“保底收益(或保底股息，下同)+股份分红”的方式，确保了农民的基本收益，实际上借鉴了我国近代“官利制”和乡镇企业股份合作制改革中“保息分红”的制度内涵。*在中国近代史上引进西方股份公司制度时，曾通过“官利制”对股份公司制度进行改造。在其中，官利的支付具有强制性和固定性的特点，即不论企业是否盈利，都必须定期支付；入股资金不仅可以取得固定的官利(固定的股息)，还可以在企业赢利情况下参与红利分配。“保底股息+股份分红”的制度设计，尽管从企业层面提高了融资成本，却是在资本市场不发达、股东投资退出机制不健全的背景下，为激发投资者的积极性、帮助其规避投资风险提供了一条渠道(姜长云，2001)[4]。“保底收益+股份分红”的制度设计，实际上激发了农民和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参与“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的积极性。通过推进“三变”改革，新型经营主体从事产业开发的政策环境和融资环境得到明显改善，获得优质资源和发展要素的渠道也得到较大开拓，因此新型经营主体的发展空间更为广阔。“三变”改革激发了乡村集体资源和要素的活力，拓展了资源、要素参与产业发展的空间，为壮大集体经济、更好地发挥乡村集体在新农村建设中的作用创造了条件。通过推进“三变”改革，旅游公司等工商资本获取资源和要素的可能性也得到明显增加。推进“三变”改革，不仅有效促进了“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的转化，推进了农业农村经济结构的转型升级和竞争力提升；也为完善乡村治理、加快脱贫攻坚和促进农村生产、生活、生态的协调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大幅增加了政府政绩。因此，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能够取得成功，归根到底是激发了不同利益相关者的积极性，引导不同利益相关者从对自身利益的关心上更好地增进群体利益。*根据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至少一方不同意的交易比双方都同意的交易所产生的总效用要低；如果一种制度安排不能满足个人理性的话，它就不可能很好地贯彻下去；解决个人理性和集体理性之间冲突的办法，不是否认个人理性，而是设计一种机制(或相应的制度安排)，在满足个人理性的前提下达到集体理性”(卢现祥，1996)[5]。

4.地方党委政府富有成效的组织动员和统筹规划，对“三变”改革取得成效发挥了重要的领导作用

六盘水市提出坚持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以农民为主体、产业为平台、股权为纽带、企业为龙头、小康为目标，深入推进“三变”改革。在此，“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主要指地方党委政府通过发挥卓有成效的组织动员和统筹规划作用，多方位积极营造有助于“三变”改革顺利推进的外部环境和支撑条件，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整合财政资金和政府支持资源，创新财政支持农业农村发展的方式，解决之前涉农资金使用分散和支持效果缺乏可持续性的问题。之前的许多财政支农项目，由于投资渠道和资金使用分散，难以达到临界见效规模，影响其使用效果。更多的财政支农项目，在推进时宣传得轰轰烈烈，结束后其效果很快就成为“传说”，甚至成为“半拉子工程”；往往导致“一年建、二年验、三年看不见”成为常态。六盘水市结合推进“三变”改革，为解决这一问题探索了一条新路。如通过财政资金股权化，将部分财政支农专项资金和扶贫专项基金量化为村集体或贫困户享有的股金，激发农户、村集体、经营主体乃至金融资本增加投入的积极性。政府组建平台公司撬动社会资本参与，发挥政府平台公司在投融资方面的牵引作用，通过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和优化产业布局，引导经营主体参与产业发展和资源开发，或引导农民成立合作社，带动农户参与产业发展。如通过政府平台企业入驻特色文化资源富集、旅游发展前景广阔的村镇，支持村庄改造升级和乡村旅游发展，带动农民通过务工增收、农家客房入股增收*在六盘水市部分地区，以前农民的房子不值钱。乡村公路开通后，农民在自家开旅馆，农房变成了重要的乡村旅游资产，价值大幅度提升。。近年来，市级财政和县区财政每年各安排5000万元，已撬动社会资金44.98亿元、金融资金14.13亿元入股到“三变”产业项目中。此外，政府还通过设立“三变”扶贫产业基金、鼓励开展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贷款试点、加大支农再贷款支持力度等方式，支持农民通过信贷资金参与项目建设，获得保底股息*保底股息，即保底收益，也称固定分红。如在水城县百里猕猴桃产业长廊俄戛基地，农民以土地承包经营权入股参与基地建设，每亩地每年可获600元的固定分红，被称为土地入股保底金。第一个五年，公司给入股农户每年每公顷40元的固定分红；第二个五年，公司给入股农户每年每公顷40元的固定分红加46.67元的收益分红；第三个五年，公司给入股农户每年每公顷40元的固定分红加93.33元的收益分红；第四个五年，公司给入股农户每年每公顷40元的固定分红加126.67元的收益分红。参见：《贵州六盘水“三变”案例》(http://mp.weixin.qq.com/s/rTQjxDN4LCyCqxEutT38Ww)。和股份分红。

——通过政府的强力介入，增加贫困农户参与产业发展和分享产业发展成果的机会。如钟山区通过政府统筹，利用财政资金5140万元，在市中心城区给44个村分别购买了100平方米的商铺，入股区物业管理公司统一经营，每个村每年可获分红10万元以上，部分收益可二次分配给贫困户。除商铺外，还将城市停车场、集贸市场和广告位等优质资源，通过股份合作方式，让渡给村集体和贫困户参与入股分红。

——加强服务体系和风险防范机制建设，防范发展风险。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能够初显成效，同政府加强对区域优势、特色产业的公共服务体系和风险防范机制建设，以及引导产业实现标准化、品牌化发展密切相关。按照“一个产业一个首席专家”的模式，六盘水市全面深化与贵州农科院、中科院武汉植物园等合作，建成猕猴桃工程中心、茶叶研究所、花卉组培室等科研平台和猕猴桃产学研基地等。在推进“三变”改革的过程中，六盘水市注意尊重农民意愿和知情权、参与权、选择权、决定权，通过规范“三变”流程，加强合同管理，组织律师、公证员团队，组建“三变”巡回法庭、检察室等措施，完善法律服务，统筹维护利益相关者的合法权益。该市还积极开展信用乡镇、信用村创建活动，对农户开展评级授信，借此加强诚信体系建设和财政、审计、舆论、社会监督，完善道德风险防范机制。对“三变”改革中确定的产业，六盘水市还实行县评审、市报备等风险评估机制。为帮助经营主体和参与农户防范自然风险，市、县两级财政各拿出500万元资金用于“三变”产业项目的风险补偿，引导商业保险公司设立猕猴桃等特色农业保险产品。该市还强力推进“三品一标”认证和农业区域品牌的打造，引导和支持农业品牌化发展。到2017年，已成功打造“天刺力牌”系列刺梨产品、“水城春”系列富硒茶等名特优品牌和“猕你红”猕猴桃区域品牌，促进了产业价值链升级。政府对推进县、乡农村产权交易中心建设的支持，也为开展相关产权交易创造了条件。

六盘水市推行“三变”改革能够取得成效，基本逻辑在于实现了上述四个方面的有机结合。对于“三变”改革取得成效的原因，不宜进行简单化的理解。比如，有人认为“三变”改革的核心要义在于增加农民的资产性收入(王东京，2017)[6]。但是，为什么在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能够增加农民的资产性收入，但在其他地区却不能增加农民的资产性收入？要真正弄清这个问题，还需结合上述四个方面，把“三变”改革与其支撑条件、外部环境结合起来理解。此外，“三变”是个有机整体，相互联系，相互作用，不可分割。如单纯的农民变股民未必会带动农民增收，甚至可能导致农民的权利损失。因为如果没有“保底收益+股份分红”的制度设计，在真正的股份制或股份合作制下，农民通过资产入股变成普通股的股民，如果公司经营没有盈利，公司就有充分的理由不给股东分红。在此情况下，农民变股民很可能是“赔本(资产)赚吆喝”。对待“三变”改革等在当前看来较为成功的改革模式，科学的态度应该是深入研习其形成逻辑和取得成功的条件，汲取其制度优势的精髓，从当前和长远的结合上准确把握其推广价值和完善方向；而不是拔苗助长，无视其环境适宜性，将其成效简单放大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地步。

三、深化六盘水市乡村“三变”改革实践的后续建议

1.完善创新创业环境，优化对新型经营主体及其带头人的培训提升机制

推进“三变”改革的效果及其可持续性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产业发展的质量和效益；而新型经营主体带头人的企业家素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新型经营主体的竞争能力，进而决定着产业发展的质量和效益。如果某个优势、特色产业的龙头企业出现经营失败或亏损，与此相关的“三变”改革要取得成效或惠及农民，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此，要把完善创新创业环境、完善对新型经营主体及其带头人的培训提升机制，作为促进“三变”改革可持续发展和转型升级的战略性工程。通过成立企业家协会、龙头企业或新型经营主体带头人联谊会、搭建企业家培训提升的平台、鼓励围绕区域优势特色产业成立产业联盟等方式，优化对新型经营主体带头人的培训提升机制。通过促进企业家素质的提升，带动产业发展的提质增效升级，为提升“三变”改革的质量效益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创造条件。要强化对新型经营主体及其带头人发挥领军作用的激励机制，引导其更好地带动产业价值链升级和区域优势特色产业供给质量的提升。

2.加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能力建设，强化市场营销网络和品牌服务

随着区域优势、特色产业的成长壮大，特别是其达产面积的迅速增加，加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能力建设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迅速凸显。这不仅有利于降低产业发展的成本和风险，激发企业投资和经营的积极性；也有利于更好地发挥“三变”改革对农民增收和脱贫攻坚的带动作用。当前，就总体而言，六盘水市的猕猴桃、刺梨等产业发展仍处于上升期，随着旅游业发展和交通条件的改善，其市场扩张仍有较大潜力。但随着猕猴桃、刺梨等区域优势特色产业达产规模的迅速扩大，加强市场营销网络和品牌建设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将会迅速凸显。否则，难保其他地区曾出现的“达产面积扩大、产品价格陡降”的局面不会在六盘水市重演。近年来，六盘水市在加强市场营销网络和品牌建设方面进行了大量富有成效的探索*如六盘水市钟山区按照“三变+电商、电商+扶贫”思路，建设农旅电商综合服务站；探索“互联网+旅游+产品”等电商扶贫模式。，但是后续任务将更为繁重，对此丝毫大意不得。在市场营销网络建设中，要注意加强多元市场、高端市场和特色、细分市场的开拓，防止营销渠道垄断或营销空间开拓不足，成为产业发展和提质增效的瓶颈制约。

3.引导农村服务业或农业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规模化、集约化和网络化发展，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和绿色发展

许多地方的实践表明，引导农村服务业或农业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规模化、集约化和网络化发展，是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途径，也是加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的重要方向，对于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和农民增收、对于更好地实现以城带乡和农村绿色发展也有良好的带动效应。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实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发展农村服务业或农业生产性服务业，是实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的重要途径。随着“三变”改革的深化，农村优势、特色产业发展对发展农业生产性服务业的需求也会迅速扩张。2016年1月《中共贵州省委办公厅 贵州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印发<关于在全省开展农村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改革试点工作方案(试行)>的通知》要求“加快培育经营性农业服务组织，推进农业社会化服务主体多元化、形式多样化、运作市场化”，很大程度上与此有关。因此，要把引导农村服务业或农业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规模化、集约化和网络化发展，作为完善“三变”改革的重要措施。随着区域优势、特色产业连片化、规模化和集群化、集约化发展程度的提升，新型经营主体的作用将会更加凸显，对农村服务业或农业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规模化、集约化和网络化发展的需求将更加强劲。建议在财政支农、税收减免、公共服务政府采购等方面，加强对农村服务业或农业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规模化、集约化和网络化发展的支持；在特色农产品优势区或功能区建设中，把加强农业生产性服务能力建设作为重要内容。

4.加强产权、要素流转平台建设，优化“三变”改革经验的宣传推广

随着“三变”改革的推进和产业发展形势的变化，区域之间、产业之间资源和要素流动的需求将会进一步扩大，加强产权和要素流转平台建设的重要性也会迅速凸显起来。近年来，六盘水市在推进产权和要素流转平台(或交易市场，下同)建设方面已经形成良好的开端，今后要在继续加强平台建设的同时，鼓励探索完善平台的运作机制，为更好地发挥平台作用创造条件。

随着“三变”改革影响的持续发酵，加强对“三变”改革的宣传推广，有利于更好地发挥六盘水市先行改革的示范效应。但改善提升宣传质量也很重要。许多地方的经验表明，对在先行地区实践证明较为成功的改革模式，不重视因地制宜地积极推广，很可能错失发展良机。但东施效颦、亦步亦趋，无视其运行条件的适宜性，盲目、“强硬”地推广，或将其效果在时空上无限放大，也不是科学的态度，甚至会透支既有改革经验的声誉和美好的未来。对于“三变”改革也是如此。宣传推广 “三变”改革的经验，应该更多地注意其制度精髓和取得成效的逻辑，不要把它说成类似“孙悟空的金箍棒”，似乎“三变”一到即可“点石成金”。贵州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的真正高明之处，在于结合区域实际和发展需求，理顺了“三变”改革取得成效的逻辑，并与时俱进地推进改革创新。学习先进经验，不可蜻蜓点水。只抓皮毛，不见本质，不是尊重先进经验的科学态度。

5.加强农民培训，增强农民参与产业开发和创业就业的能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六盘水市推进“三变”改革的一个重要经验是加强农民培训，特别是新型职业农民培训和农业劳动力转移培训，帮助农户增强参与产业开发的能力和就业竞争力。今后要推进“三变”改革持续取得成效，顺应农业和农村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的需求，加强农民培训更为关键。但现有的少数措施，只是让农民坐享投资收益，这对于在较短时间内帮助农民尽快摆脱贫困是有益的；但只有在党委政府的持续强力支持下，农民脱贫才能持续。从长远来看，完善“三变”改革，应把加强农民培训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引导农民在参与产业开发的过程中增强从事产业开发和创业就业的能力。“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必须坚持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充分发挥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保证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的权利。因此，提高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的能力至关重要。在农村发展和脱贫攻坚中也是如此。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过程中，必须坚持农民主体地位，必须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这都要求通过加强农民培训，把推进农民优先提升参与乡村振兴的能力作为坚持农民主体地位、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战略支撑。

参考文献：

[1] 李裴，罗凌，崔云霞，赵雪峰.六盘水市农村“三变”改革调查[J].农村工作通讯，2016(6)：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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