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伞的老大爷

王丕立

街边有一个修伞的门店，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叫不叫店，它是在两栋楼的中间缝隙上盖了一块遮雨板而成的一个小隔段，无论风晴雨雪，总有一个年届七十开外的老大爷来此坐镇。我上下班总经过那条繁忙的街道，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留心那位老大爷。他的头发几近全白，衣服朴素而整洁。下雨天时，穿在脚上的那双旧鞋还沾着泥迹。修伞的担子放在逼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店里，担子的边缘插着许多旧伞骨。

老大爷坐在门边的一把靠椅上，面前放着一个大铁盒，装着螺丝、钉子、鉗子之类，还有一瓶机油。常常见他埋头整理一把伞面完好、伞骨折断多根的旧伞，不知是哪一位年长者有纪念价值的旧物。通常换一根坏掉的伞骨只需要三四元钱，老大爷要忙乎半个小时才能搞定。尽管如此，仍只有附近年长的人将伞拿来店里修理，年轻人一般认为伞骨坏了，八成伞面也陈旧了，有的甚至看上去很脏，不如扔了买把新的。

“这个店能不能养活一个人？”我不止一次地暗自忖度，并急切地将家里坏掉的雨伞、太阳伞一股脑儿送到那个没有店名的小店。还不停向朋友、熟人介绍小店低廉的修伞服务，有时还带一些有旧伞需要修理的朋友来老大爷店里。

几次下来，我便与老大爷相当熟稔了。一次我去取修理的雨伞，他笑着问我家里有几口人。“就三口之家。”我随口答道。“哦，那雨伞还不少哩。”他的微笑透着一丝诧异。“您这个店子能挣生活吗？”迎着他的笑脸我道出了心中的疑虑。他像孩童一样赧然一笑，淡淡地告诉我，他不为赚钱，他有退休金。这一下，我的眼睛瞪圆了，看着他鞋边的泥，我想他应赶很远的路才来这个店里吧？他也读懂了我的想法。幽幽地告诉我，他喜欢走这条年轻时上学的路，边走边回忆青葱往事，每回忆一次就仿佛再年轻过一次。原来，前面那所百年老校是他的母校。“找一点活干，思想有寄托;走一走路，身体也得到锻炼。多好！”说着，他满足地将目光投向大街，街上行走着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不用说，他的母校放学了。他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细细打量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发现他的目光顿时生动起来。

我能明白老大爷的内心所想。记得朋友的母亲在世时，每每拖着中风后的残躯忙家务，右手不能动了，用左手炒菜、洗衣，开始朋友百般阻拦，是母亲的一席话让她放了手，“我活一天，就得有用一天，没有用了，活着还有什么劲？”中风近二十年后，母亲故去了，朋友再三感泣于母亲说过的这句话。

年少时，我们似乎有路标沿途指引，没有疑惑地向前。年老了，闲散下来，这一终极的哲学问题又摆到面前，到哪里去？这确实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