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鼠夜话

胡继飞

听完电视播音员一声“再见”，主人便关上电视和灯，打着呵欠上床了。过了一会儿，整个房间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宁静。

十分钟后，西角的木箱底下便冒出了“咝咝”声响，时断时续。

“鼠大哥，你干吗呢？”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西角的墙缝里飘出来，把老鼠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蜚大哥啊，吓杀我也！”老鼠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别看对方个子不大，但是人家蜚族远在3亿5 000万年前就成了地球的居民，鼠族尊称一声大哥也不吃亏。

老鼠所思不假，蜚者蜚蠊也，也就是俗称的蟑螂。据说，人类古生物学家在石炭纪地层中发现了约300种蟑螂的化石。有意思的是，今天的蟑螂与化石中的蟑螂没什么变化，所以它们被称为“活化石”。

“客气客气，您身高力大，还是您当大哥吧。”蟑螂摇晃着头上两根“天线”来到了老鼠跟前，瞧着地上那堆木屑儿，便生出些激动，“鼠大哥，好功夫哇！”

“哪里哪里，昨天主人从乡下带回很多花生，就锁在这木箱里。虽说我这门牙尖锐无比，咬穿木箱可是个吃力活儿，哪有蜚大哥身材小巧无孔不入来得省事。”老鼠话音未落，蟑螂已经从箱盖的缝隙爬进了木箱。

“不过，我这门牙终身生长不息，得经常在地板或木头上磨一磨，否则就长得太长碍事了。”言毕，老鼠便抬起脚准备剔牙，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知蜚大哥祖籍何处，今住何方？”

蟑螂用前肢抚弄了一番头部：“我白天怕光，晚上才出来找吃的。我就住在隔壁厨房，那儿又温暖又潮湿。没法子，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惯。我祖籍在热带非洲，后来随人类的船只漂洋过海，来到了南美、东欧和南亚，再后来还到了北方寒带区。据家谱记载，我们已经拥有4千多种成员，遍布世界各地，当然南极和北极就不敢光顾了。”

蟑螂这般如数家珍，老鼠心里暗想，这些历史跟我们鼠族也没什么两样。

“我们昼伏夜出的习性，是由生物钟决定的。新近人类诺贝尔奖颁给了研究果蝇生物钟的科学家，果蝇成了明星。其实科学家很早就在我们身上通过实验寻找到了生物钟……”这个话题显然让蟑螂有些兴奋，全然没有顾及到老鼠的感受。

不过蟑螂所言也是事实，科学家利用果蝇发现了生物钟分子机制的奥秘，而之前有科学家也研究过蟑螂的生物钟。蟑螂一般黄昏开始觅食，晚上9点到11点之间最活跃，大约凌晨4点收工回巢。科学家做过实验，把装有蟑螂的小笼子放在暗室，夜间开灯，白天九点再关灯。经过一周的驯化，蟑螂的生物钟就被调拨过来了，生活规律正好与原来相反。那么蟑螂的生物钟长在什么部位呢？科学家又做了一系列非常有趣的实验，最后发现蟑螂的生物钟就是位于咽下神经节的一团分泌细胞。

与谈兴渐浓的蟑螂相比，老鼠对生物钟的话题可不感兴趣。想起如今自己的处境，老鼠不觉黯然神伤起来。

“蜚大哥，你一定听说过‘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吧！这些天，学校搞什么科技创新活动，一些机灵鬼弄出了很多新花样来捕捉我们，真是防不胜防啊……”说到伤心处，老鼠还稍带哭腔，“一周前我一个老伙计被一个红外感应装置逮住了。昨天一个倒霉蛋爬上一个架在垃圾桶上的滚筒，结果掉下去再没爬出来，那是一个小学生设计的陷阱……据说还有科学家在研究一种药物，让我们吃了后不能生育后代。”

看着老鼠黯然神伤，蟑螂有些触景生情：“人类也一直视我们为敌害，说我们偷吃食物、咬坏衣物。其实也难怪，有些弟兄钻进计算机和飞机电子系统造成短路引发过重大事故，还有一个讨厌的科学家竟然在我朋友的身上查出1 400万个细菌……说到药，我们更悲惨，人类发明了很多蟑螂药，简直就是我们的噩梦。我们只要闻到那气味准没命。好在我们生存能力强，要不早就断子绝孙了。”

说起生存力强，蟑螂真没有吹牛。蟑螂与恐龙同时代，恐龙早就在地球上消失了，蟑螂却家族兴旺。蟑螂个头小，对环境适应力强，繁殖速度也快。就拿感觉器官的灵敏性来说，科学家对昆虫的触角进行了分级，发现蟑螂的触角属于最灵敏的一级。比如千万分之一毫米的细微距离运动，蟑螂的神经都能发现并产生信号。

老鼠似乎有所触动，凑到蟑螂跟前：“蜚大哥说到断子绝孙，我真的有些担心了，人类会不会利用新技术将我们赶尽杀绝？人类即将进入人工智能时代，他们的科技发展实在太厉害了。”

“这个……我觉得不会。虽然人类讨厌我们，但我们作为一个物种还是有存在的价值。记得有生态学家说过，一个物种的灭绝会威胁到多个物种的生存。所以，我觉得他们只要控制和防范我们就可以了，不一定开除我们的‘地球籍’……”蟑螂就是话多，又开始卖弄起自己的学识来，“再说了，工程师还准备从我的‘顺风耳’获得灵感，来研制更为精密的电子仪器呢，用他们的话说这叫仿生学……”

“嘘——”老鼠突然抬起前爪竖在嘴边，“天快亮了！”

晨曦从窗口漫了进来。两个家伙互道珍重，忧心忡忡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