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转化研究的角度理解心理学在社会服务中的功用
2018-02-19张红川
张红川
在传统的心理学分野中,主要存在两种类型的研究,即基础心理学(Basic Psychology)与应用心理学(Applied Psychology)。例如,当前召开的全球规模的心理学会议就包括国际心理学大会(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Psychology)与国际应用心理学大会(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Applied Psychology)两项:前者聚焦于基础研究,后者则以应用研究为主;我国在心理学一级学科之下也设置了基础心理学与应用心理学两个基本方向。然而,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则是基础心理学与应用心理学之间存在着长久的分离。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美国心理学会(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APA)在1988年产生分裂,以应用临床为主的心理学家继续留在APA,而基础心理学研究者则成立了心理科学协会(Association for Psychological Science, APS),与前者分庭抗礼。尽管这一分裂可以被解釋为心理科学发展中不可避免会出现的专门化趋势(Bower, 1993),但是在事实上造成基础心理学与应用心理学之间的巨大鸿沟,两个阵营的研究者不仅存在不同的研究兴趣,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甚至在知识与术语体系上都不尽相同。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加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面对这一重大国家战略需求,心理学所存在的这一分离尤其显得应对失据。一方面,我国应用心理学长期以来存在着“健康”取向,大量应用领域研究者与实践者多以心理咨询为主要方向,在解读上述需求时自然也就先入为主,将“社会心理服务”等同为“心理健康服务”,将其弱化、狭窄化、片面化,无法响应更为巨大的经济社会需求。但是在另一方面,我国基础心理学又存在长久的“象牙塔”式研究,往往强调实验控制的严密、仪器设备的先进、数据分析的复杂等特征,多以小样本的实验室研究为主,在面对上述需求时要不就是习惯性地回避,要不就是将之转化为极为细微琐屑的问题,更甚者即使做出了拥有一定应用价值的成果,却往往对将其推向社会实践兴趣缺缺。如此之心理学自然难以承担“社会心理服务”重任,极易错失难得的机会窗口,为此在当前有必要站在学科发展角度来审视基础心理学与应用心理学的分离问题,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进入新世纪以来,在医学领域中蓬勃发展的“转化医学”(translational medicine)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借鉴。所谓转化医学,即是通过多学科交叉合作,针对临床提出的问题,深入开展基础研究,缩短“从实验室到病床”(from bench to bedside)的双向转化时间(Collins, 2011)。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为此投入了数十亿美元,建立了60个临床与转化科学中心(Check, 2003; Wadman, 2008),收获了丰硕的成果。针对由基础到应用的转化过程,当前研究者较为公认的是3T模型(Dougherty & Conway, 2008)。这一模型将转化过程分解为三个阶段,其中T1主要验证基础科学研究成果的临床有效性;T2则主要积累医学新发现对患者治疗有效性的证据,将研究成果转化为临床实践指南,用以指导医疗工作与卫生政策制定;T3则通过大规模临床研究,确定最有效的干预和治疗方法,由政府和医疗系统推广,实现高质量的医疗服务。简言之,T1目的在于验证研究结果的效力(efficacy),T2目的在于验证研究结果的效果(effectiveness),T3目的则在于验证研究结果的效率(efficiency)。
借助于上述模型,我们也可以将心理学视为一门转化科学(Breckler, 2006)。我认为,当前心理学中基础研究与应用实践所存在的分裂恰好在于研究者往往只关注上述3T中的某一个环节。例如,基础心理学研究者往往关心其研究成果的效力,对于研究结果的严谨性与可靠性较为重视,主要在T1阶段工作;应用心理学研究者则往往关心其研究成果的效益,对于研究成果的普及与推广较为强调,主要在T3阶段工作。但是,当前少有研究者真正关注T2阶段,大多数研究者很少关心其研究结果的效果问题,因此难以将基础研究成果转化为实践指南,从而导致在面对“社会心理服务”这一国家战略部署时响应乏力。
我认为,针对这一问题的解决之道需要摆脱心理学传统的“基础研究-应用实践”分野,开辟一个新的转化研究(translational research)方向。我们需要从人员(who)、路径(how)与课题(what)三方面着手,强化心理学的转化研究。首先,我们应该意识到转化研究是一个全新的研究方向,需要有足够的研究者投入这一领域。为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应该改进心理学的论文评审制度,鼓励开展转化研究,推动研究者进行转型;同时,我们也应该依托当前的应用心理专业硕士平台,强调以转化研究为专硕学生的主要论文形式,以此来扩展心理学转化研究队伍。其次,我们应该主动搭桥,积极探索心理学转化研究的实现形式。从当前我国心理学现状而言,应该鼓励下列三种类型的研究:心理技术与工具的开发,即面向现实社会问题提出可行的干预技术与工具;循证(evidence-based)咨询与治疗,即对所有临床使用的心理咨询、治疗、干预与介入方案,采用统一的研究方案考察其疗效;多方合作研究,即强调避免采用大学生被试开展单纯的实验室研究,鼓励研究者、应用者与实践者“三位一体”,面向现实问题开展现场实验。最后,我们还要从课题资助入手,为转化研究提供一个路线图与说明书,例如在自科、社科基金中单列面向“社会心理服务”的转化研究课题,列支专门的转化研究项目资金,或大力推进与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的横向合作研究。
参考文献
Bower, G. (1993). The fragmentation of psychology? American Psychologist, 48(8), 905-907.
Breckler, S. (2006). Psychology is translational science. Monitor on Psychology, 37(6), 22.
Collins, F. (2011). Reengineering translational science: The time is right. 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 3 (90), 90cm17.
Check, E. (2003). NIH “roadmap” charts course to tackle big research issues. Nature, 425(6957), 438-439.
Dougherty, D., & Conway, P. (2008). The “3Ts” road map to transform us health care: The “how” of high-quality care. Jama, 299(19), 2319-2321.
Wadman, M. (2008). Harvard turns to matchmaking to speed translational research. Nature Medicine, 14 (7), 6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