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骆驼和姑娘
2018-02-18邵润盈
邵润盈
我伏在骆驼的双峰间晃动,身子随着这庞然大物的步伐而起伏,它步步費力地将蹄子抽出沙子,浅浅的脚印瞬间隐入流沙之中。
我们在敦煌。我凝望着远山的驼队,它们不紧不慢地在鸣沙山的山背上行走,队伍显得极渺小,阳光照过来,像一张张诗意的剪影。
我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忙紧紧抓住手中的铁杆。驼队开始上山了,它们庞大的后蹄每每抬起,都会滚落缕缕黄沙,整座沙山像沙瀑一样缓缓流泻。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几百匹骆驼还在默默地攀登,它们为数不多的生命之中,会经历无数个这样的历程。
我低头去看我的骆驼。骆驼生就一幅瘦长的面孔,长而下垂的睫毛挂着数不清的沙粒,眼睛呆滞而低垂;鼻孔巨大,喷出阵阵白烟;突出的嘴巴里,参差不齐的牙齿上挂着草沫,缓缓地咀嚼着。它们黄色的皮肤松弛,鬃毛杂乱地打着结,长长的尾巴像一根废弃的绳子,不时无力地甩动一下,驱不走那些乱叫的蚊蝇。低矮的双峰在它的脊梁上晃动,我怀疑它没吃饱已有很多天了,毕竟它的腿脚是那样纤细,肌肉线条勾勒得轮廓分明,似乎支撑不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在颤抖的肌肉之间,我分明看到了清晰的烙痕。
我再也不敢去看,驼队拐上山来,走了一段路程,掉头走下山坡。同行的另一队向导告诉我们,一匹骆驼自由地生活,平均寿命是40年,可是这样日月劳碌,它们最多只能活30年。“没办法啊,太累了,人太多了……”他说这话时,语调里有淡淡的忧伤。那向导很年轻,戴着这里并不常见的眼镜,皮肤晒得发黑,身上的衣裤裹着沙石,已经透出淡淡的土黄。他定是极爱护他的骆驼的,温柔地牵着它的缰绳,在我们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我不知道少活10年对于这沉默的动物是什么感受,我更难以想象,当它们刚出生几个月就被迫离开父母时,被人类鞭打驯服、印上烙印时,来到这个地方,一天背负着几十公斤的重负,上山下山几十次,并得知自己的余生都将在漫天的黄沙中度过时……是什么心情?仇恨?绝望?自暴自弃?
可它们那样平静,眼睛澄澈像一泓秋水,无数伤痛随风而逝,并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我知道骆驼的温顺,却未曾知道它们的隐忍与坚强,它们瘦弱的脊梁上不知担着多少责任的重负,它们是当之无愧的沙漠之舟。驼队平静而不紧不慢地走着,像它们1900年前丝绸之路的祖先一样,清亮的驼铃响动着,跨越了时空。
经过了1个小时的脚程,我们到达了目的地,骆驼们疲惫地跪坐下来,白烟从它们的口中呼出,在稀薄的大气中盘旋缭绕。看着这一切,我心中莫名难受起来。我们的向导,一位年轻的姑娘也歇下了,坐在骆驼身边,艰难地脱下鞋子,倒出鞋中的沙土。她的脸很年轻,却被锋利的黄沙磨出了细小的皱纹。我们走时,她依偎着骆驼,我知她定然极爱它们,姑娘的手抚过这动物灰黄的鬃毛,轻拍着它瘦弱的脊梁。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