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小情歌

低茶茶

内容简介：十年前，苏笛助肖峥巅峰出道。后来，肖峥成为歌坛的“长青”神话，苏笛也成了金牌制作人。十年间，他们一起度过了几千个日夜，一起走过几百座城市，一起制作了十几张专辑……她早已经将他融入骨血，却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另一个人公布恋情。

【1】

“十年陪伴终于修成正果，祝福，撒花……”

“肖峥哥和文汐姐一定要幸福啊！谈恋爱以后合作的歌会不会都是塞狗粮的情歌啊？”

“以前看到我家歌王传绯闻，我都心塞死了，但是这次看见歌王公布和文汐姐的恋情，我真是心甘情愿吃狗粮！有跟我一样从十年前的《风花不等人》就喜欢这个人的吗？”

“重点是特意写歌告白，这也太甜了，期待峥哥的新专辑，比心！”

……

距离歌王肖峥和他的御用作词人文汐公布恋情，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微博上这个话题还一直占据着热搜榜首，热度只增不减。

苏笛翻看着那些肖峥粉丝的留言，对于肖峥和文汐公布恋情这件事，全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不开心……

这两人公布恋情之后，大手一挥就要改动本已确定母带样本的新专辑，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苏笛这个制作人又要忙得焦头烂额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叫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苏笛刚关掉微博界面，就听见有人叫她。

回头一看，肖峥的经纪人小孟正满脸无奈地站在录音室门口，他见了苏笛，像是看见了救星，朝她说道：“苏笛姐，还是你去叫一下峥哥吧。”

“他还不愿意来？”苏笛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意。

一周前，肖峥二十八岁的生日宴会过后，有媒体拍到他和他的御用作词人文汐一起回公寓，第二天，文汐就在微博上爆出一段音频，内容是一段旋律优美的钢琴声和末尾肖峥的一句——“我们十年前就应该在一起了”。

而肖峥在音频被爆出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对文汐的微博做出回应，坐实了两人的恋情，并特意告诉粉丝们，音频里的钢琴旋律是他特意为文汐写的歌，会放进这次的新专辑里。

原定于下个月发布的新专辑，本来早已经确定好了母带，肖峥突然来这么一出，作为制作人的苏笛只好临时把休假的工作人员都叫回工作室，想尽快搞定新歌的录制。

可偏偏所有工作人员都到齐就等肖峥来录歌的时候，他却迟迟不肯来。

苏笛开车直奔肖峥的住处。肖峥的别墅虽然在郊区，但特意修建在一个靠海的断崖边，意大利的建筑师将别墅设计成一把吉他的形状，十分高调，所以肖峥这里的住处早就被媒体知晓。

苏笛的车一在别墅外面停下，就有一群记者围上来，看样子他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了许久。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苏笛，记者们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抓住机会将话筒递给苏笛，问：“请问苏小姐，为什么肖峥和文汐公布恋情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共同露过面呢？作为他们俩的金牌搭档，苏小姐对他们的恋情有什么看法呢？”

苏笛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说：“关于他们俩的事情，你们还是问当事人比较好。”

从记者堆里脱身，一进门，苏笛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别说记者了，她也很想知道肖峥和文汐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们三人一起合作十年，互相之间的绯闻都传过不少，但苏笛从来没有想过肖峥竟会亲口向文汐告白……

屋子里空无一人，苏笛径直走向地下室，她熟稔地在铁门上按下一串密码后，门“咔哒”一声打开，肖峥果然在里面。苏笛冷着脸走上前去，一把将肖峥手中的游戏手柄抢下来，前方屏幕上立即出现了“GAME OVER”的字样。

肖峥这才慢吞吞地摘下头上的耳机，抬头望向苏笛。

苏笛看着肖峥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拉碴的脸，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疑惑，肖峥只有情绪压抑的时候才会一个人躲在这间游戏室里。她深吸一口气，问：“你怎么回事？你自己对歌迷承诺往新专辑里面加歌，现在到了录歌的時候你又不去……”

肖峥从苏笛手中抢回游戏手柄，重新将视线落到电动游戏上，淡淡地说：“我不想去。”

看着肖峥这副样子，苏笛心中更是生气，说：“你倒好，自己在粉丝面前立了个深情人设，也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让我们加班加点地为你善后，你还不积极去录歌。肖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我幼稚？”肖峥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笛，皱着眉头说，“文汐爆出音频后，我不承认恋情，你质问我算什么男人，我大方地承认跟她的恋情，你又说我幼稚。苏笛，你到底想怎么样？”

说完，肖峥就掠过苏笛身边，一头钻出了地下室。屏幕上的游戏画面还在闪动，光把苏笛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肖峥的话还在密闭的地下室里回荡，是啊，她到底想怎么样呢？

【2】

肖峥来到工作室录音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苏笛给他递水润喉，他也赌气不喝。好在肖峥对音乐的态度还算踏实认真，一旦站在麦克风前面，他就收起了脸色，认真录歌。

文汐那天爆出来的音频，便是这首《想献吻给你》的副歌的部分旋律，文汐不到一天就给这首曲子编写了歌词，因为曲风温暖，加上这首歌还是肖峥专门向她告白的曲子，所以歌词写得十分甜蜜。

而苏笛作为音乐制作人，必须随时指导肖峥配唱时的情绪和节奏，她不得不提前将歌词读了好多遍。一想到这是肖峥和文汐的定情曲，苏笛承认，她心里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可她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对肖峥说：“这一句‘想带你去有星星的海底要唱得浪漫深情一些。”

“找不到感觉，不想录了。”肖峥说完就一头倒在后面的沙发上。

“要不我叫文汐过来，让她给你找找感觉？”

说着，苏笛拿出手机就要给文汐打电话，肖峥却突然伸手挡住，他眉头一挑，说：“你站在我面前，代替一下她就可以了。”肖峥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是特殊时期，文汐最好就别出门了，否则被狗仔缠上，她那个柔弱的性格肯定搞不定。”

苏笛手心一紧，又立刻恢复了神色，笑着说：“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体贴过别人。”

肖峥不答话，重新站回錄音的位置，苏笛也依他所说，站在了他面前。

“开始吧。”肖峥吩咐录音师，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唱，“想献吻给你，想带你去有星星的海底……”

录音棚里灯光很暗，这原本是为了能让歌手更好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声音上，但苏笛很快就发现，这样的环境太容易让她迷失其中了，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和肖峥。肖峥的歌声从专业耳机里传过来，像是要钻进苏笛的肺里一样，控制了她的呼吸。

“想献吻给你，距离不到一英尺，来我怀里到底要多少勇气。不要再寻觅，也别讲道理，

让我献吻给你……”

肖峥唱着，突然伸手将苏笛的手握在了手心。苏笛的心跳一滞，但因为她现在距离麦克风很近，她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到肖峥的状态，便只能任由肖峥握着。

肖峥抓着苏笛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目光也紧紧锁定在她的脸上，苏笛大气都不敢出，昏暗的灯光下肖峥的眼神格外温柔，跟这首歌的意境如出一辙，他明亮又专注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紧张的表情。

心跳加快了数倍，却不敢大口呼吸，苏笛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还好肖峥适时地唱完停止了录音。但苏笛还没来得及好好喘上一口气，顺着肖峥的眼神就看见了门口的文汐。

苏笛一怔，忙甩开肖峥还抓着她的手，对文汐说：“我们只是在录歌，肖峥让我站在这里代替你而已……”

苏笛越解释越乱，都有些口齿不清了，肖峥也不帮她说话，反而是忽视门口的文汐，径直走到苏笛面前，眸子紧紧盯着苏笛的眼睛，问：“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难不成你心虚啊？”

肖峥目光灼灼，像是想要通过苏笛的眼睛到她的心里去看一看。苏笛忙别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说：“我只是怕文汐误会。”

“我们都是十年的朋友了，怎么会误会呢？”文汐笑着走来，隔在了苏笛和肖峥中间，举起手中提着的奶茶，说，“你们都累了，来喝点儿东西再继续录吧。”

苏笛忙接过奶茶，坐到了沙发上，不敢再看肖峥的眼睛。

其实刚刚肖峥的状态确实很好，一口气就录完了大半部分，苏笛听录音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瑕疵，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这首歌的曲子和歌词都是走温暖甜蜜路线的，肖峥唱的时候，虽然深情，声线里却多出了一丝伤感。

苏笛与肖峥合作了十年，作为制作人，她是最了解肖峥声音的人，应该不会感觉出错。

“这首歌是你对文汐的告白曲，你们现在恋情美满，你应该把歌词唱得更轻快一些。”苏笛听完录音，提醒肖峥。

可肖峥对她的见解不以为然：“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美满的恋情，之前不是有无聊的媒体做了无聊的调查，得出无聊的结论说我的粉丝里单身居多吗？这么多人都在爱而不得，我唱那么甜蜜做什么？”

抛去个人情感，无论是什么歌，苏笛都想让肖峥呈现这首歌最好的样子，可当她还想要再劝说的时候，文汐却搂着她的胳膊说：“苏笛姐，你就随他吧，他愿意这样唱总有他的道理，而且《想献吻给你》是属于我和肖峥的曲目，加太多其他人的想法不太好……”

其他人？文汐说话时紧紧挽着苏笛，神态亲昵，苏笛却觉得她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将她流放到了千里之外。他们三人相识于少年，肖峥作曲，文汐写词，苏笛编曲，外界都说他们是“金三角”，原来，她变成局外人也就是这么一朝一夕的时间。

【3】

苏笛不想再掺和这首歌，便只做肖峥和文汐两人想法的执行人。

当肖峥问苏笛觉得《想献吻给你》搭配什么乐器比较好时，苏笛便说：“你问问文汐喜欢什么吧。”

“我喜欢提琴，小提琴的声音最浪漫了！”文汐一脸幸福的憧憬，抱着肖峥的胳膊说。她总能这样，把最普通不过的话说得跟撒娇似的，苏笛同为女人都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肖峥自然逃不过，他低头望着文汐说：“好，你喜欢提琴，我们就去找最好的弦乐团给这首歌配乐。”

其实弦乐虽然浪漫，但过于伤感，相比于提琴，简单的吉他会更适合《想献吻给你》，肖峥当然不会不知道，但因为文汐的一句话，他就能抛弃所有的准则。

苏笛看着文汐的头轻靠在肖峥的胸口，肖峥低着头，苏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光是想象他脸上对文汐的宠溺，苏笛就已经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良久，肖峥才抬起头，眼神落到苏笛身上：“你去联系一下弦乐团。”

“好。”苏笛机械地应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更像是个婚礼策划人，只要收集男方和女方的意见，负责让两位新人开心地走进幸福的殿堂就好，她开不开心，乐不乐意，都不重要。

原定的新专辑发布时间迫在眉睫，所以配乐要得紧急，苏笛连续联系了好几个顶级弦乐团都没有一个有档期的，只有在布拉格巡演的李盛说有一两天的空闲时间可以留给他们。

“又要和那个糟老头子合作？”肖峥一听到李盛的名字就吐槽，可虽然他和李盛老爷子之前有过不愉快，但肖峥知道李盛的乐团是数一数二的……

肖峥他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歌，所以只好委屈自己，亲自搭飞机去了布拉格。

“怎么文汐没有来？”一到机场，苏笛就发现跟她同行的只有肖峥一个人，而订机票的时候，她明明订了三张，文汐说她也想去听听现场版的配乐。

“她有些不舒服，坐飞机飞来飞去太累了。”肖峥这样说，其实他压根儿没有把第三张机票给文汐。

苏笛听了，却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就在十天前，肖峥二十八岁生日当天，当时苏笛在老家的母亲病重，她在母亲病床前侍候，肖峥却打电话让她一定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还说这一天她是他最重要的人。母亲早就知道苏笛喜欢肖峥，所以虽然在病中，仍然鼓励苏笛去赴宴，叮嘱她一定要勇敢地去追自己的幸福。

结果呢？她撇下母亲去赴肖峥的生日宴，却只等到了第二天肖峥和文汐公布恋情的消息，她追到的只是别人的幸福。而那一晚，苏笛因为劳累发烧了一整夜，她的母亲也差点儿在那晚因病撒手人寰。

肖峥从没体贴过她，對她苛刻至极，却洞察文汐一丝一毫的不适与疲累。什么“金三角”，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把自己放错了位置，两点确定一条直线，她这第三个点无论怎样去追，都也只是在他们的轨道上捣乱而已……

【4】

肖峥的粉丝很多，但因为他不可一世的性格，讨厌他的人跟喜欢他的人一样多，还有很多人，比如李盛老爷子，就是对肖峥又爱又恨的那一类。

十年前，作为娱乐公司老板的儿子，肖峥制作他的第一张专辑，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弦乐大师李盛都被请来给他做音乐顾问。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肖峥，以为他不过是仗着他老爸的资源，随便玩儿玩儿而已。李盛也不例外，他对肖峥这个公子哥儿的作曲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他就给肖峥指了一条比较稳妥的路子，让他放弃脑中的点子，模仿正流行的曲风就行了。

肖峥哪里肯依，还跟李盛当众大吵了一架，当着媒体的面骂李盛是个老古董，把李盛气得不肯再指导他，还说肖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肖峥便放狠话跟李盛抬杠，说他的专辑都要聘请不满二十岁的人来一起完成，他要做属于年轻人的音乐。

肖峥面向全国招募热爱音乐的年轻人，苏笛那个时候不过是个音乐学院的新生，但因为她对新时代音乐的看法与肖峥不谋而合，所以肖峥作曲，让苏笛编曲，用了文汐写的词。三人初次合作的一首《风花不等人》一经发行，就红遍了大江南北，掀起了中国风的狂潮……

肖峥这一红，就是十年，苏笛和文汐也跟他合作了十年。十年间，肖峥发行的每一张专辑都能斩获无数大奖，他的实力自然得到了业界的肯定。

李盛虽然十年前与肖峥结下梁子，但他惜才，所以在看见肖峥的音乐天分之后，自然是又爱又恨。

肖峥的性子和李盛老爷子一样拧巴，所以即使这些年肖峥和李盛已经合作过好多次，两人还是没有真正地冰释前嫌，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就算他们俩面对面坐着，也不愿意好好交流，非要让苏笛做传话人。

苏笛也已经习惯了这一老一小的较劲，在布拉格一见到李盛，她便乖巧地给李盛递上茶叶礼盒，笑着说：“肖峥知道您这半年都在欧洲巡回演出，便特意给您带了今年新出的金骏眉尝尝。”

李盛板着脸，对苏笛说：“你跟他说，看在金骏眉的分儿上，我一定给他的新歌好好配乐。”

一旁的肖峥听了，又把苏笛拉到他这边，说：“跟糟老头儿说，他要是觉得自己配得好，就快乐健康点儿，这样我的歌就一直有好的配乐了。”

李盛听到“糟老头儿”就想发火，苏笛忙说：“李老师，肖峥说祝你寿比南山呢。”

李盛竖着的眉毛这才缓缓舒展开来，他看着苏笛说：“还是小笛最惹人爱，以后等你嫁人了，就不要再帮肖峥，看他成了独臂将军还怎么张狂。”

苏笛哂笑道：“肖峥身边从来不缺人帮他的，少我一个也坏不了什么事儿。”

说着苏笛垂下头，浅褐色的眸子上染上了一层阴霾，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肖峥似乎对她和李盛的对话格外上心，正竖着耳朵在听……

李盛的弦乐团当晚在布拉格的斯梅塔那音乐厅有一场演出，第二天才有空给肖峥录配乐，李盛便邀请苏笛去听音乐会。

“斯梅塔那音乐厅可是欧洲最为古老的音乐厅之一，小笛一定要去看看。”说完，李盛又冷哼一声补充道，“肖峥那小子就不用去了，我可没给他留门票。”

李盛虽然有言在先，傍晚的时候肖峥还是跟着苏笛去了音乐厅，肖峥不仅有座位，还是挨着苏笛的贵宾席。苏笛不禁想笑，这老爷子还真是口是心非。

斯梅塔那音乐厅所有的装潢都还保留着古老的模样，华贵而神秘。苏笛和肖峥的座位在二楼看台，将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都尽收眼底，当演奏开始，灯光都暗了下来，看台周围只保留下一盏柱子上的水晶灯亮着。

昏黄的灯光底下，苏笛稍微一转头就能看见肖峥的侧脸，再往后看便是二十世纪的雕像，耳畔流淌着优雅低沉的大提琴声，恍惚之间，时光像是倒流了一样，与肖峥十年间的点点滴滴像黑白电影一般在苏笛的脑海里放映。

苏笛和肖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过十六岁。她家里是音乐世家，父母都是乐团里的首席，苏笛从小就被发现有绝对音感，十六岁就被音乐学院当做天才少女破格录取。可那时的苏笛正处于青春年少的叛逆期，非要忤逆父母给她定下的古典音乐的路子，去敲架子鼓、玩儿贝斯，甚至去拉二胡，就是不去上钢琴课。

那个时候的苏笛和肖峥一样离经叛道，所以两人一见面便一发不可收拾，整天一起窝在录音棚里，发誓要做出没人听过的音乐……

后来有人评论说苏笛和肖峥是新国风的发起人，可那个时候的苏笛觉得，任何的褒奖都比不过肖峥一个肯定的眼神。

十年过去，苏笛早已被岁月磨平棱角，不再是当年那个叛逆的少女，可肖峥似乎一直停留在了那个充满生命力的年月里。她最好的年华全部用来等他的一个眼神，而他的目光却已经驻足在了别人身上。

是时候抽身了，苏笛想。

当录完弦乐配乐，在回国的飞机上，苏笛平静地跟肖峥说：“等你这张专辑做完，就给我放个长假吧，做了十年音乐，我有些厌倦了。”

肖峥一怔：“你什么意思，想提前退休了？苏笛，你知不知道你才多大？！”

“当然知道，二十六岁，大好年华。”

肖峥看着苏笛，问：“你是不是听了糟老头子的话，想去嫁人了？”

“有何不可呢？托你的福，我如今金牌制作人的名声在外，银行卡里还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存款，想要嫁人总是不难的吧，我又不比别人差。”

苏笛说得云淡风轻，眼睛却不敢看肖峥，只偏头望着飞机外面的云层。

肖峥只看得见苏笛的后脑勺，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只是捏紧拳头，说了声“好”。

【5】

《想献吻给你》的录制已经到了尾声，如果说苏笛制作的这么多歌里面，非要选一首她最不喜欢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一首。倒不是说这首歌有多不好听，而是这首歌带给苏笛的回忆实在是不太美好。

除了去布拉格录弦樂的那两天，文汐几乎黏着肖峥参与了这首歌全部的制作过程，他们俩恩爱的身影无处不在，甚至霸占了苏笛手机新闻里的娱乐头条。

他们无孔不入，苏笛只想逃，她以“快赶不上专辑发布日期”为由，熬夜加班加快进度，从和音、混音到母带制作，她催着工作室的员工们不到一周就完成了。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退休？”肖峥半开玩笑地说，语气轻松，可他暗暗捏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慌张，他想到飞机上苏笛说的，等这张专辑做完，她就要离他而去。

苏笛看着肖峥手腕上和文汐的同款手链，笑着说：“算是吧。”

她在名为“肖峥”的笼子里，把自己锁了十年，早该放自己一条生路了……

可当所有的工作做完，肖峥听了以后，却处处挑刺：“这个前奏切入有点儿太突然了，还有副歌部分，配乐有点儿太单调了……”苏笛有些不悦，前奏、配乐这些设置明明都是他和文汐的意思，现在又要让她返工？

“最后一次了。”苏笛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后露出一个微笑，问肖峥，“你想怎么改？”

“前奏加……风铃声？”肖峥说。

为什么偏偏是风铃声呢？苏笛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一旁的文汐听了，高兴得直拍手，苏笛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文汐抱着肖峥的胳膊说她老家那边有一个专门烧瓷的镇子，可以定制瓷风铃，肖峥不动声色地推开文汐的手，问苏笛：“我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做过一个竹风铃的，音色很好，好像在工作室的杂物间放着。”

两年前，肖峥有一首叫《初秋》的歌，为了配合曲子的意境，在末尾加了风铃的声音，为了找到最合适的音色，苏笛和肖峥反复试了将近五十种材质的风铃，最后还是他们去乡下找了新竹，亲手做了一个竹风铃，发出的声音空灵又清脆，只是……

“好几年前的东西了，肯定早就被清洁阿姨当成不要的东西扔了吧……”苏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解释道，“而且那个风铃，当时我们是用新竹子做的，都过去了这么久，风干的竹子的音色肯定早就变了……”

肖峥终于放弃了想要去杂物间找风铃的念头，却转头又对苏笛道：“你还记得当时那个风铃是怎么做的吗？我想再做一个。”

其实竹风铃做起来并不难，但如果要音色清脆，新鲜的竹子才最好。苏笛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肖峥拖着坐上了去山区的车，一路上，文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和肖峥有说有笑，苏笛坐在后座，沉默得像一个俄罗斯套娃。

“要是我会做风铃就好了，就不用麻烦苏笛姐跑一趟了。”

文汐又轻描淡写地指出了苏笛“电灯泡”的身份，苏笛笑笑说：“其实很简单的，就是活儿有些粗……”

肖峥自己的歌，从来不喜欢苏笛之外的人插手，两年前的那个竹风铃，也是他们俩亲自挑竹子、钻孔、穿绳做好的。竹子脆弱，特别是竹节，一不小心就会裂开，露出尖刺似的纤维，一个竹风铃做好，肖峥和苏笛的手都难免被刺破了好几处……

时隔两年，苏笛再抚上这同一个地方生长的竹子时，不可避免地想到两年前她和肖峥为了一个竹风铃，在工作室里熬了个通宵，他们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那个时候，跟他互相依偎的，只有她。

回忆有的时候真不是好东西，一旦想起来一点儿甜头，苏笛连看到文汐摸一下肖峥的小指头都觉得刺眼。这个时节，竹林里到处都是厚厚的落叶，苏笛一分神，脚下就踩了空，一个趔趄就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肖峥！”

苏笛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什么都抓不住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还是肖峥的名字，但她很快又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文汐也“哎呀”一声摔了一跤。于情于理，肖峥也不会脱手来救她了……

但就在她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的时候，苏笛的身子突然撞进了一处温暖柔软的所在，她一睁开眼，就看见肖峥的双手正环抱着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苏笛整个人都被紧紧包裹在了肖峥的怀里。苏笛一愣之间，两人滚落的趋势猛然止住，肖峥的闷哼声从头顶传来……

苏笛赶紧从肖峥怀里挣脱，一回头就看见肖峥的眉头拧成一团，他刚刚护着苏笛，后腰撞上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打了求救电话以后，苏笛的手一直握着肖峥没有放开过，直到文汐咳嗽了好几声，她才有些尴尬地松开手。

看着肖峥疼得满头汗珠，苏笛觉得这些天她对肖峥所有的埋怨都在一瞬之间烟消云散了，她不会再恨他，她只会恨自己不敢再留在他身边，也没有利落离开的勇气。

【6】

肖峥的腰伤并不严重，只是急性挫伤，但是肖峥为了去救苏笛而没能扶摔倒的文汐，导致文汐的手臂大面积擦伤。苏笛以“忙着给新专辑收尾”为理由，没有去医院探望。她虽然不知道肖峥那天为什么舍近求远去救她，但是她那一刻明明希望肖峥能够一直那样紧紧抱着自己……

她心里有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文汐，更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肖峥在她心里的位置。

肖峥出院的那天，苏笛就把做好的专辑母带交给他，故作轻松地说：“这张专辑终于能定下来了，你该不会再让我返工了吧？我可是很期待我的长假……”

“你还是决定要走吗？”肖峥去接母带的手突然换了方向，想要抓住苏笛的手，却被她匆匆躲开了，肖峥动动嘴唇，想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他哪里知道，苏笛只是怕自己一被他抓住，就再也不想抽身……

那天晚上，苏笛回到家里，打开床边的抽屉，拿出一个已经风干了的竹风铃，提在手上，长长短短的竹节在灯光下影影绰绰，只是竹节的颜色已经不像两年前那样碧绿鲜活，音色也干枯了很多，但还是能看见上面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她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肖峥的。

苏笛将竹风铃扔进垃圾桶，可夜里她又从床上爬起来把竹风铃捡回来装进了自己的行李箱，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犹豫。可她有些高估自己断舍离的能力，在短短一个月之后，她就没忍住买了肖峥圣诞节那天的演唱会门票。

苏笛的座位离舞台不远不近，刚好可以看清楚肖峥的轮廓，却又不至于被肖峥轻易地发现。进场以后，苏笛就把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她本意是不想被肖峥和文汐看到，却没注意到她这样在一群热情似火的歌迷当中，显得有多格格不入。舞台上的肖峥不过几首歌的时间就注意到了她……

“今年是我出道的第十年，这十年里有一个人从我的第一首歌开始，陪着我到现在……”

肖峥的声音通过四面八方的音响传进苏笛的耳朵，她的头垂得更低了，肖峥说的是“有一个人”，苏笛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么快，他就把她剔除在外了吗？

“……虽然和她认识了十年，可我还有好多话都还没来得及对她讲，幸运的是，今天她也来到了现场……”

说着肖峥已经走下舞台，现场的粉丝们听了他这几句独白，早就自发地喊起了“文汐”的名字，所有人都以为肖峥要当众秀恩爱，眼尖的观众已经找到了文汐在台下的座位，开始起哄，文汐也满脸娇羞地低下了头。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肖峥深入观众席，离文汐的方向却越来越远了……

当肖峥演出服的衣角出现在苏笛视线里的时候，她本能地将自己整张脸都藏进了帽檐的阴影里，肖峥的步子却在她的身旁停了下来，道：“你今天还是来了。”

肖峥看着苏笛局促的样子，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想要问她为什么能这么决绝地离开他，又为什么回来看他，是因为她也跟他一样，没有一天不在想念吗？

肖峥向苏笛伸出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7】

苏笛浑浑噩噩地被肖峥牵着走上了舞台中央，观众席里刚刚还是一片沸腾，可自从肖峥的走向脱离了众人的想象，偌大的体育场就陷入了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不知道肖峥到底想要干什么，只有文汐流下了两行眼泪，她知道，她还是失去了肖峥。

“苏笛，其实《想献吻给你》这首曲子，是我写给你的……”肖峥拿着话筒，眼睛里面只有蘇笛一个人，但他的声音通过音响告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十八岁认识苏笛，却在二十八岁时才想起来要向她告白。那天文汐告诉他，说苏笛回老家相亲去了，他才慌了神，让苏笛务必来参加他的生日宴。肖峥那晚喝了好多酒壮胆，才将藏在心里好多年的曲子弹了出来，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喝醉了酒，被文汐送回家……

后来媒体大肆报道这件事，他本想极力否认，不明真相的苏笛却帮着文汐说话，说他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肖峥赌气，干脆当着苏笛的面发了承认恋情的微博，事情才越来越难控制。

肖峥出生显赫，家底丰厚，写出来的音乐也是既有天赋又有灵气。他从小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恃无恐，一路受人拥护，可是这一次，他任性而为导致的烂摊子，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来替他收拾。他只能亲口问苏笛，说：“十年前我们就应该在一起了，这句话本来是对你说的，你愿意让我献吻给你吗？”

虽然这样的画面在苏笛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但听肖峥亲口说出来却是一种不怎么好的体验，因为演唱会现场好多粉丝们已经开始抗议，他们已经认定了肖峥和文汐是一对情侣。苏笛作为制作人，一直是个幕后角色，现在她突然被肖峥捧在手心，即使中间有不为人知的内情，粉丝们还是把她当作插足的第三者，一些较为激动的粉丝开始朝舞台上扔东西。

虽然现场有保安，还是挡不住一只高跟鞋直直地朝苏笛飞来，危险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罩在了苏笛身前，肖峥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轻声说：“能不能不要再说我幼稚，我想做你的男人，别再去相亲了，嫁给我好不好？”

“相亲？”苏笛不解，“我什么时候相过亲？”

“我生日前一天，不是你让文汐转告我的吗？”

文汐？苏笛当下心中了然，她在肖峥的怀里踮起脚，越过他的肩头朝贵宾席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了文汐的影子……

好好的一场演唱会被肖峥弄得十分混乱，好多粉丝生气得要离场，肖峥竟然笑着让保安放行，还说他会包下这场演出的所有费用，将门票钱还给粉丝。

“你疯了？”苏笛扯扯肖峥的衣角，金钱损失对他来说虽然不是大事，但这样做会败掉粉丝对他的好感，“你之前立的深情人设也要崩塌了。”

“我不在乎。”肖峥说，“真深情还是假深情，用得着别人判断？我从来都只在乎你一个人对我的评判。”

“真的？”

“真的。”

“多久了？”

“十年。”从他见到那个飞扬少女的第一眼开始。

热闹的圣诞夜，体育场上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场馆外，文汐坐在暗处的阶梯上，任由雪花落在她头上。体育场里传出了肖峥的歌声，歌词是她写的，她早已经熟记于心，但她知道，这首歌再也不会是唱给她听的了。

“……前方是雪花还是泪滴，我都想献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