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丧,还是悲伤成了一种表演?
2018-02-14李小建
李小建
在阴雨绵绵的周末,把贰佰的新专辑《嘿,抬头!》听了,听完很不开心。听贰佰的歌,有种黏糊糊、湿漉漉挥之不去的挫败感,就像梅雨季节的雾气,阴湿、晦暗、颓丧。是的,颓丧,再简化一点,一个字,就是“丧”。尤其是“丧文化”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的今天,葛优瘫、悲伤蛙、马男波杰克、鲍比希尔等善于散播负能量、毒鸡汤的“丧人”受年轻人极力追捧。“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感觉身体被掏空”,差不多是年轻人最爱的话语和表情。
如果将贰佰的歌放置在“丧文化”这个文化语境中来听的话,贰佰差不多可以担当起民谣界“废柴”风格的代表。颓丧、懊悔、孤独,当下苟且凑合着过、前途茫茫不可知,失败的爱情留下的全是回忆,朋友远去,青春如梦如丧……贰佰的歌里,差不多就是这些东西了。他唱出了一个典型的废柴式人生:二十多岁时在稀里糊涂地虚度,三十多岁愤愤然把一切都搞砸了,四十岁时成为自己年轻时最鄙视的平庸中年人,碌碌无为,泯然众人。民谣歌手好像不太敢展望五十岁后的人生,他们的文艺创作生命好像没那么长,到那时他们嘟嘟囔囔地唱着要在变老之前死去,或者摇身一变,读佛经,去大理,平淡最真,一副看穿红尘状,成为一个熬制“鸡汤”的隐士、高人。
如果将近些年大热的民谣歌手的歌翻出来听一遍就知道,这“民谣热”和“民谣”本身并没太大关系,大多都是“城市民谣”、“青春民谣”,掺杂更多的是“私语”的成分,而那些城市地名、路名,那些爱而不得的苦痛,那些悔不当初的懊恼,那些“用青春编织成的故事和回忆”,大多是些更容易传唱的套路,方便乐迷们将自己代入而已。就连这些乐迷套路起来,也很可怕。打开网易云音乐,民谣歌曲下边的三大套路是:文艺小清新回首大学时光、失恋及备胎的自我修养、永远没有故事结尾的真情告白。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年年如此,人人也是如此。
听《我在太原和谁一起假装悲伤》,“我沿着并州路一直往南走,街上看到一个少年低着头不知去向哪里,他的脸色比我还苍白比我还难看,我想问问你小伙子这是为什么”,可以想见,一个北方青年无所事事在街头浪荡,那种不知去向哪里的茫然感让人感叹。那个低头的小伙子也许是个陌生人,也许是自己的兄弟,也许就是自己。《以梦喂马》也是如此。在贰佰的歌声里,有一种游离的气质,它如此地契合那些小城青年,永远在出走和归来的路上彷徨,永远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挣扎,永远在追寻与逃避的状态里迟疑。当“美丽的失敗者”成为一种审美,悲伤、颓丧、茫然、无所事事,这些气质勾兑在一起,就成了“丧”。
最早听贰佰的歌也是那首大热的《玫瑰》,一个叫玫瑰的姑娘,要在海边买一所房子,养一只狗,开一间杂货铺,随心情卖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大概是很多文艺女青年的理想生活画像了,而在很多文艺男青年的心目中,“玫瑰”差不多又是理想伴侣的美好形象。但这首歌还是“丧”,那个叫玫瑰的姑娘试图“逃避现实和过去,逃避一个最不真实的你”,而贰佰试图用一首歌去安慰玫瑰,发现最后彼此只剩下一堆用青春编织成的回忆。
听贰佰的歌,很难说他是套路多于真诚,还是真诚多于套路。也许他的态度,他的悲伤,他的颓丧,他的幻灭感,是真诚的,但表达却是套路的。说白了,很多民谣歌手输就输在歌词上,输在视野上,输在文化上。他们被理想、野心、海子的浪漫主义诗歌、俗套的爱情故事喂养长大,想逃离现实的平庸生活,却又陷入理想幻灭的泥淖,他们哀叹自己的青春、理想、爱情,直到这种哀叹成为一种日常,成为一种审美,成为一种表演,成为一种流行。
那些浸透忧伤的歌声,好似风中柳絮,水上浮萍,既沉不下去,又飞不起来,兜兜转转,随波随风,被那些同样悲伤的人看见了,触景伤情,也未尝不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可悲伤并不是生活的全部,那些歌唱悲伤的民谣歌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抬起头来,看看真实的生活,看看身边的人和风景,看看那些青春洋溢的脸,看看一朵花如何盛开,一只鸟如何歌唱,一个人如何在时光中无视悲伤与痛苦,像植物一样自由生长,蓬蓬勃勃的样子。endprint